冉阿讓很謹慎,他白天從不出門。每天下午,到了黃昏時候,他才出去——一兩個鐘頭,有時是獨自一人,也常帶著珂賽特一道,總是找大路旁那些最僻靜的小衚衕走,或是在天快黑時跨進禮拜堂。他經常去聖美達教堂,那是離家最近的禮拜堂。當他不帶珂賽特出門時,珂賽特便待在老奶奶身邊,但是這孩子最喜歡陪著老人出去玩。她感到即使是和卡特琳作伴也還不如和他待上個把鐘頭來得有趣。他牽著她的手,一面走一面和她談些開心的事。
珂賽特有時玩得興高采烈。
老奶奶料理家務,做飯菜,買東西。
他們過著節儉的生活,爐子里經常有一點火,但是總活得象個手頭拮据的人家。第一天用的那些傢具冉阿讓從來不曾掉換過,不過珂賽特住的那個小間的玻璃門卻換上了一扇木板門。
他的穿戴一直是那件黃大衣、黑短褲和舊帽子。街坊也都把他當作一個窮漢。有時,他會遇見一些軟心腸的婦人轉過身來給他一個蘇。冉阿讓收下這個蘇,總深深地一鞠躬。有時,他也會遇見一些討錢的化子,這時,他便回頭望望是否有人看他,再偷偷地步向那窮人,拿個錢放在他手裡,並且常常是個銀幣,又連忙走開。這種舉動有它不妥的地方。附近一帶的人開始稱他為「給錢的化子」。
那年老的「二房東」是個心眼狹窄的人,逢人便想占些小便宜,對冉阿讓她非常注意,而冉阿讓卻沒有提防。她耳朵有點聾,因而愛多話。她一輩子只留下兩顆牙,一顆在上,一顆在下,她老愛讓這兩個牙捉對兒相叩。她向珂賽特問過好多話,珂賽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答不上,她只說了她是從孟費-來的。有一天早晨,這個蓄意窺探的老婆子看見冉阿讓走進這座破屋的一間沒有人住的房裡去了,覺得他的神氣有些特別。她便象只老貓似的,踮著腳,跟上去,向虛掩著的門縫裡張望,她能望見他卻不會被他看見。冉阿讓,一定也留了意,把背朝著門。老奶奶望見他從衣袋裡摸出一隻小針盒、一把剪子和一綹棉線,接著他把自己身上那件大衣一角的里子拆開一個小口,從裡面抽出一張發黃的紙幣,打開來看。老奶奶大吃一驚,是張一千法郎的鈔票。這是她有生以來看見的第二張或是第三張。她嚇得瞠目結舌,趕緊逃了。
一會兒過後,冉阿讓走來找她,請她去替他換開那一千法郎的鈔票,並說這是他昨天取來的這一季度的利息。「從哪兒取來的?」老奶奶心裡想,「他是下午六點出去的,那時,國家銀行不見得還開著門。」老奶奶走去換鈔票,同時也在說長論短。這張一千法郎的鈔票經過大家議論誇大以後,在聖馬塞爾葡萄園街一帶的三姑六婆中就引起一大堆駭人聽聞的怪話。
幾天過後,冉阿讓偶然穿著短褂在過道里鋸木頭。老奶奶正在打掃他的屋子。她獨自一人在裡面,珂賽特看著鋸著的木頭正看得出神,老奶奶一眼看見大衣掛在釘子上,便走去偷看,大衣里子是重新縫好了的。老婆子細心捏了一陣,覺得在大衣的角上和腋下部分,裡面都鋪了一層層的紙。那一定全是一千法郎一張的鈔票了!
此外,她還注意到衣袋裡也裝著各式各種的東西,不僅有針、線、剪子,這些東西都是她已見過的,並且還有一個大皮夾、一把很長的刀,還有一種可疑的東西:幾頂顏色不同的假髮套。大衣的每個口袋都裝著一套應付各種不同意外事件的物品。
住在這棟破屋裡的居民就這樣到了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