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談談馬呂斯的思想活動。
大家可以回憶一下他的精神狀態。我們剛才已經提到,現在一切對他只是一種幻影。他的辨別力很弱。我們再重複一遍,馬呂斯是處在臨終者上方那巨大而幽暗的陰影之下,他自己感到已進入墳墓,已在圍牆之外,他現在是在用死人的目光望著活人的臉。
割風先生怎麼會在這兒呢?他為什麼要來?他來幹嗎?馬呂斯不去追究這些問題。再說,我們的失望有這樣一個特點,它包圍我們自己,也包圍著別人,所有的人都到這裡來死這件事他覺得好象還是合理的。
但是他的心情沉重,想念著珂賽特。
再說割風先生不和他說話,也不望他一眼,好象根本沒有聽見馬呂斯在高聲說:「我認識他。」
至於馬呂斯,割風先生的這種態度使他精神上沒有負擔,如果能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這種心情,我們可以說,他很喜歡這種態度。他一向覺得絕對不可能和這個既曖昧威嚴,又莫測高深的人交談。何況馬呂斯又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馬呂斯的性格本來就靦腆審慎,這更使他不可能去和他交談了。
五個指定的人從蒙德都巷子走出了街壘,他們非常象國民自衛軍。其中的一個泣不成聲。離開以前,他們擁抱了所有留下的人。
當這五個又回到生路上去的人走了以後,安灼拉想起了該處死的那個人。他走進地下室,沙威仍被綁在柱子上,正在思考著什麼。
安灼拉問他:「你需要什麼嗎?」
沙威回答:
「你們什麼時候處死我?」
「等一等,目前我們還需要我們所有的子彈。」
沙威說:「那就給我一點水喝。」
安灼拉親自遞了一杯水給他,幫他喝下,因為沙威被捆綁著。
安灼拉又問:「不需要別的了?」
「我在這柱子上很不舒服,」沙威回答,「你們一點也不仁慈,就讓我這樣過夜。隨便你們怎樣捆綁,可是至少得讓我躺在桌上,象那一個一樣。」
他用頭朝馬白夫先生的屍體點了一下。
我們還記得,那間屋子的盡頭有一張大長桌,用來熔化彈頭和製造子彈的。子彈做好及炸藥用完之後,現在桌子是空著的。
根據安灼拉的命令,四個起義者把沙威從柱子上解下來。這時,第五個人用刺刀頂住他的胸膛。他們把他的手反綁在背後,把他的腳用一根當鞭子用的結實繩子捆起來,使他只能邁十五寸的步子,象上斷頭台的犯人那樣,他們讓他走到屋子盡頭的桌旁,把他放在上面,攔腰緊緊捆牢。
為了萬無一失,又用一根繩子套在他脖子上,使他不可能逃跑,這種捆紮方法在獄中稱之為馬頷韁,從脖子捆起,在肚子上交叉分開,再穿過大腿又綁在手上。
捆綁沙威的時候,有一個人在門口特別注意地端詳他。這個人的投影使沙威迴轉頭來,認出了是冉阿讓。他一點也不驚慌,傲慢地垂下眼皮,說了句:「這毫不足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