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這讓我懷疑,這本書之所以賣得很火,是因為無論那些充滿敵意的報紙,還是支持我的報紙,都指出了這本書里有一些大膽的性描寫。我甚至覺得,尼諾提到了莉拉在性方面的問題,是因為他覺得和一個寫出類似內容的人,可以隨便談論這些話題。在當時的情況下,我非常想見莉拉,我想,不知道莉拉會不會像卡門那樣,也找了一本來看。我想像:晚上,在工廠幹完活之後,恩佐孤單單一個人在房間里,她帶著孩子在另一個房間,儘管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但她還想看我寫的書,她抿著嘴,皺著眉頭在看那本書,帶著她專註於某件事時的表情。對這本書,她會做出什麼評價呢?她會不會也覺得,這本書火起來,只是因為有幾頁比較過火的描寫?但是,她也許並沒看這本書,我懷疑她沒有錢買,我應該帶一本給她。我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後來我放棄了。我還是覺得,莉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我就是無法下決心去找她,我沒時間,我需要儘快學會很多東西。而且,我想到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她的大衣外面套著一件圍裙,在工廠的院子里,她站在篝火前,把《藍色仙女》扔在火里燒掉了——那是她和童年的最後告別,我們之間的路已經越來越遠了。也許她會告訴我:「你看到我的生活了吧?我沒時間看你寫的書。」我想,我還是繼續走自己的路吧。
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那本書真的賣得越來越好了。有一次,阿黛爾打電話給我,她還是用那種混雜著諷刺和溫情的語氣對我說:「假如繼續這樣下去,你要發大財了,不知道到時候你會拿可憐的彼得羅怎麼辦。」然後她把電話給了她丈夫。她說,圭多想和你說幾句。我很激動,我和艾羅塔教授說話的次數很少,我覺得很尷尬。但彼得羅的父親非常客氣,他對我的成功表示祝賀,還開玩笑說,那些批判我的人太保守了,他提到了義大利漫長的中世紀,他讚揚我對義大利的現代化做出了貢獻,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話。他沒有具體談論任何關於小說的內容,他當然沒看過那本書,他非常忙,但無論如何,他能肯定我、欣賞我,這讓我很高興。
馬麗婭羅莎對我也熱情洋溢,說了很多讚賞的話。剛開始,她好像要跟我談論我的書,但後來她改變了話題,用非常激動的聲音對我說,她想請我去米蘭國立大學,她覺得我非常有必要參加那裡的運動——難以抵擋的潮流!你明天就出發,她激勵我說,你看到法國發生什麼了嗎?我當然知道,我一直在聽收音機,那是一台髒兮兮、油乎乎的藍色收音機,是我母親放在廚房裡的。我說,我知道,太棒了!在巴黎第十大學、拉丁區的街壘。但她好像比我知道得更多,而且還參與其中。她想和其他幾個同伴一起去巴黎,她讓我和她開車去。我有些心動,我說好吧,我會考慮的。去米蘭,然後去法國,抵達鬧著學潮的巴黎,面對粗暴的警察,整個人投身於最近幾個月最熾熱的運動中去!出國,繼續幾年前我和弗朗科走過的那條路。如果我能和馬麗婭羅莎一起出發,那該多好啊!她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開放的女孩,現在,她可以完全投身於這個世界上的運動,她像男人一樣,已經徹底掌握了政治語言。我欣賞她,沒有哪個女孩子像她一樣,勇敢地破壞舊世界。那些年輕的英雄——魯迪·杜契克、丹尼爾·孔·本迪,他們能冒著生命危險,來面對反革命的暴力,就好像戰爭片里那樣,只有男人做得到,女人很難模仿他們,只能愛他們,理解和跟隨他們的思想,為他們的命運而痛苦。我想到,馬麗婭羅莎的那些同伴之中可能會有尼諾,他們互相認識,這也可能。啊,遇到尼諾,和他一起投身於那場運動之中,和他一起冒險,那真是無法想像。那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廚房裡非常安靜,我父母在睡覺,兩個弟弟還在外面閑逛,埃莉莎關在洗澡間里洗澡。出發,我明天早上就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