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帕斯卡萊和恩佐了,但他們一來就開門見山地說,他們是為了莉拉才來找我的,並馬上就談起了她的情況。帕斯卡萊留了切格瓦拉風格的鬍子,我覺得這使他看起來好看一些了。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大,更聚光了,濃密的鬍子蓋住了他的壞牙,即使是笑的時候也看不見。恩佐一點兒也沒有變,他還是默不作聲,很專註。只有當他們一起在帕斯卡萊的破汽車裡抽煙時,我才意識到,看到他們在一起是一件多麼讓人驚異的事兒。我還以為,整個城區沒有人會和莉拉還有恩佐來往。但現在我看到事情並非如此:帕斯卡萊還去他們家,他還陪著恩佐來找到我,莉拉讓他們一起來找我。
恩佐言簡意賅地跟我說了發生的事情:帕斯卡萊在聖約翰·特杜奇奧附近的一個工地幹完活兒之後,本想去他們家吃飯,莉拉通常下午四點半從工廠回來,但當恩佐和帕斯卡萊在七點回到家裡時,還沒看到她的影子。家裡空蕩蕩的,詹納羅還在鄰居家。他們倆就開始做飯,恩佐讓孩子先吃了。莉拉晚上九點才回到家裡,她的臉色非常蒼白,神情非常焦躁。恩佐和帕斯卡萊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唯一一句她說的話,是帶著恐懼說的:「我的指甲要掉了。」恩佐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她說的並不是真的,她的指甲好好的。這時候,她非常氣憤,就把自己和詹納羅一起關在房間里。過了一會兒,她叫喊著,讓他們去老城區看看我在不在,她有非常緊急的事要跟我說。
我問恩佐:
「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
「她不舒服嗎,上班時受傷了嗎?」
「我覺得沒有,我不知道。」
帕斯卡萊跟我說:
「你現在不要著急。我們要不要打個賭,莉娜一看見你,馬上就會平靜下來?我們能找到你,真是太高興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個重要人物了,你一定很忙,有很多事兒。」
我客氣了一番,他提到了《團結報》上面的那篇舊文章,恩佐也點點頭,說他也看了。
「莉拉也看了。」他說。
「她說什麼?」
「她對那張照片很滿意。」
「然而,」帕斯卡萊嘟囔了一句,「他們讓人覺得,你還是大學生。你應該寫一封信給報紙,跟他們說你已經畢業了。」
他抱怨說,現在《團結報》給學生運動的空間很大,恩佐也表示同意。他們說的話,跟我在米蘭聽到的差不多,只是用詞要粗糙一些。很明顯,雖然我是他們的朋友,但我的照片刊登在了《團結報》上,他們想跟我談論一個適合我的水平的問題,尤其是帕斯卡萊。也許他們說這些是為了打消他們的不安,還有我的憂慮。
我聽他們說話,我馬上明白,他們的關係因為政治熱情而變得堅固,他們上完班經常見面,一起去參加義大利共產黨員的聚會,或者其他會議。我聽他們說話,有時候出於禮貌也說兩句,他們也會回應我,但我沒法擺脫我的擔憂,莉拉總是那麼堅強,但不知道被什麼事情折磨崩潰了。我們去聖約翰·特杜奇奧的路上,他們好像為我感到驕傲,尤其是帕斯卡萊,我說的每個字他都在聽,而且他還經常通過後視鏡看我的反應。儘管他還是用那種權威的語氣說話——他是城區的共產黨支部書記——實際上,他希望得到我的認可,來增強自己的底氣。這也是真的,獲得了我的認可之後,他就跟我說,他和恩佐以及其他人要面對的黨內衝突,他說,有的人就好像狗腿子——他皺著眉頭,用手拍著方向盤——他們等著阿爾多·莫羅一個呼哨,就會跟隨他去,而不是打破僵局,直接開始鬥爭。
「你是怎麼想的?」他問。
「的確是這樣。」我說。
「你很棒!」他用莊嚴的語氣讚美了我,我們走上了一道髒兮兮的樓梯,「你以前很出色,現在也一樣。是不是,恩佐?」
恩佐點了點頭,但我明白,每上一級台階,他對莉拉的擔憂都在增加,我也感覺到同樣的擔憂,他覺得,說這些閑話讓他很愧疚。他打開門,大聲說我們回來了,然後他指著一道門,透過門上的毛玻璃,屋內透出暗淡的光。我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