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廠房,她的臉色非常蒼白,艾多問她怎麼樣了,她沒有回答,用一隻手把他推開了,她把自己關在了廁所里。她很害怕布魯諾會馬上叫她去,她很害怕不得不當著米凱萊的面和她發生衝突,她很擔心自己虛弱不堪的身體,她沒辦法應對這種狀況。她通過廁所的小窗子一直看著院子,她看到米凱萊又高又壯的身體,仔細刮過的臉,大額頭,發跡線很高,身上穿著一件皮夾克,下身是一條黑色的褲子,他邁著急促的腳步,走到自己的車前,開車走了。只有到這時,她才鬆了一口氣,她回到了剔骨室。艾多又一次問:
「怎麼樣了?」
「去了。你們等著看。」
「什麼意思?」
她沒能回答艾多的問題,這時候,布魯諾的秘書氣喘吁吁地來了,說老闆要馬上見她。她馬上就去了,就像一位要殉道的聖人,儘管腦袋還在頭上頂著,但只當已經被砍掉了。布魯諾一看見她,就開始嚷嚷:
「你們要不要早上我把咖啡送到你們床前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莉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簡直無法相信。你坐下來跟我解釋一下。」
莉拉一條一條跟他解釋了他們的要求,用的語氣就像是詹納羅跟她胡攪蠻纏時,她用的語氣。她強調說,他最好要認真看待這張紙上提到的東西,用一種建設性的精神去看待,因為假如他不能理性處理此事,勞工署的監察員會來調查他。最後她問,他怎麼能落到索拉拉這種危險的人物手裡。這時候布魯諾開始失控,他的臉由紅色變成了紫色,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他叫喊著說,他會報復莉拉,他只要給幾個為他做事的夥計加幾里拉的工資,他們就會平息這件事情。他聲嘶力竭地說,這麼多年來,他父親一直在給監察員送禮,如果他害怕別人來調查,那就怪了!他還說,索拉拉兄弟會讓她斷了參加工會的念頭,最後他用嘶啞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說:「出去,馬上出去,出去!」
莉拉走到了門口。她在門檻那兒停了下來,說:
「這是你最後一次看到我:從現在開始,我不再在這裡幹活了。」
聽到這番話,索卡沃馬上就恢復了神智,他滿臉警惕,他一定已經向米凱萊許諾,不開除她。他對莉拉說:
「現在你生氣了?耍小脾氣?你剛才說什麼?過來,我們聊一下,讓我來決定是不是解僱你。臭娘們,你給我過來!」
就在那一剎那間,她回想起了伊斯基亞的時光,我們等待尼諾和他的朋友到來的那些早晨,那個在弗里奧有一套房子,非常客氣、充滿耐心的朋友。她從那道門走了出去,把門關上了,但她馬上感覺渾身發抖,出了一身冷汗。她來到了剔骨室,沒有和艾多、特蕾莎打招呼,經過菲利普的面前,他有些迷糊地看著莉拉,喊道:「賽魯!你去哪兒,趕緊進來。」但她跑過那段土路,坐上第一趟去海邊的車子,來到了海灘上。她一直在走路,風很冷,她坐纜車到了沃美羅,走上了萬維泰利廣場、斯卡拉蒂街、奇馬羅莎路,然後她又坐纜車下來了。她到很晚才意識到,她把詹納羅忘了。晚上九點,莉拉才到家,恩佐和帕斯卡萊都很不安地問她怎麼了,她讓他們倆來城區找我。
現在我們見面了,深更半夜,在聖約翰·特杜奇奧的這間光禿禿的房子里。詹納羅在睡覺,莉拉一直在低聲說話,恩佐和帕斯卡萊在廚房裡等著我們。我感覺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說裡面的騎士,穿著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種各樣的豐功偉績之後,現在遇到了一個穿得像叫花子一樣的牧羊人,他身體羸弱不堪,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牧場,他赤手空拳,用一種驚人的勇氣,制服、掌控著一些可怕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