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還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這些話。恭喜你,你丈夫很帥,也很聰明。他說話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個神父,雖然他不信教,他知道從古到今的所有事情,尤其是關於那不勒斯,他知道得太多了,這讓我很羞愧,我作為土生土長的那不勒斯人,卻一點而也不知道。詹納羅現在長大了,大部分都是我母親在照顧他,他在學校里表現很好。我和恩佐一切都很好,我們現在都很忙,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斯特凡諾親手把自己毀了:警察在他鋪子里發現了一件偷來的東西,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他被警察帶走了。他現在雖然被放出來了,但他要特別小心,他一無所有,現在是我給他錢,而不是他給我錢。你看看,世事多無常,假如我現在還是卡拉奇太太,我也毀了,我就和卡拉奇全家人一樣,完蛋了。但我現在是拉法埃拉·賽魯羅,我給米凱萊·索拉拉的數控中心做頭兒,我每個月掙四十二萬里拉。結果是,我母親像對女王那樣對待我,我父親已經徹底原諒我了,我哥哥一直從我身上榨錢,皮諾奇婭說她很愛我,他們的孩子叫我小姑姑。這是一個很乏味的工作,和剛開始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進度很慢,需要很多時間,我希望新機子能趕快研發出來,這樣我們就會快一些。噢,也不能這樣,速度會吞沒一切,就像拍照時,手沒拿穩,照片是模糊的。阿方索是這麼說的,他當時是說笑的,說這就像他自己一樣,出來太快沒有清晰的邊緣。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跟我談友情,他特別想成為我的朋友,他想什麼都學我,就像複寫紙寫出來的字那樣,他還發誓說,他想成為像我這樣的女人。我跟他說:「什麼女人,阿方索,你是個男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麼樣子的,儘管我們是朋友,你琢磨研究我,學我,但你最終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他開玩笑說——我怎麼辦?我做自己很受罪。他跟我說,他一直都很愛米凱萊,是的,就是米凱萊·索拉拉——他想讓米凱萊像喜歡我一樣喜歡他。你知道嗎?萊農,我們會出現什麼情況:我們內心有太多東西,這會讓我們腫脹起來,會讓我們破裂。我對他說,好吧,我們是朋友,但你不要想著成為我這樣的女人,你頂多能成為你們男人眼裡的那種女性。你可以學我,你可以像藝術家一樣,把我的樣子惟妙惟肖地臨摹出來,但我的爛事兒還是我的,你的還是你的。啊,萊農,我們都是怎麼了?我們就像結冰的水管,心裡不愉快是多麼糟糕的事啊。你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處理那張結婚照的?我要繼續用那種方式。總有一天,我會把自己變成電腦模式,成為一張上面有孔的卡片,那你就找不著我了。
後來她笑了,就這些。在走廊里,我們之間的談話再一次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再隱秘,只是由一些簡短的、缺乏細節的新聞,一些閑言碎語組成,她沒有任何只對我傾訴思想或事實。莉拉的生活現在只屬於她自己了,沒有別的,好像她已經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問一些這樣的問題也沒用:你知道現在帕斯卡萊怎麼樣了?他在哪兒?你和索卡沃的死,還有菲利普被打斷腿有沒有關係?是什麼促使你接受米凱萊的建議?米凱萊非常迷戀你,你是怎麼想的?他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莉拉現在什麼都不想說,我的好奇和提問已經不能和她形成一種對話。她會對我說:「你是怎麼想的?你瘋了?米凱萊迷戀我,索卡沃的死和我有關,你在說什麼?」現在,當我寫下這段回憶時,我發現,我當時沒有足夠的材料來構建莉拉怎麼謀劃,怎麼行動,遇到什麼問題怎麼應對。儘管如此,當時坐車回佛羅倫薩時,我感覺在那個夾在落後和現代之間的城區,她還是比我經歷了更多的故事。我離開之後,錯過了多少事情啊,我原以為自己能過上什麼生活呢。莉拉留下了,她現在有一份全新的工作,賺很多錢,她享有絕對的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計劃來行事,雖然我不知道她內心深處是怎麼想的。她很在意自己的兒子,早年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她現在也一樣,但好像也能在她想解放自己時就會解放自己,她兒子不像我的兩個女兒那麼讓人操心。她已經和娘家人斷絕關係了,儘管她現在還在承擔自己的責任,每次能幫上家人,都會出手幫忙;她照顧陷入困境的斯特凡諾,但並沒有靠近他;她痛恨索拉拉兄弟,但還是向他們低頭了;她開阿方索的玩笑,但成為了他的朋友。她說,她再也不想見到尼諾,但我知道,事情並非如此,她有機會還是會和他再見。她的生活是動蕩的,而我的生活是凝固的。彼得羅默默地開著車子,兩個女兒在吵架,我一直在想著她和尼諾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琢磨著,莉拉會重新和他在一起,她會想辦法和他見面,會用自己的手段,讓他遠離妻子和兒子,她會利用他,開展一場不知道針對誰的戰爭,會讓他離婚。她會在拿到很多錢之後,甩開米凱萊,離開恩佐,最終決定和斯特凡諾離婚,她可能會和尼諾結婚,也可能不會,但他們的智慧加在一起,誰知道他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變成——一個我為之著魔的詞,這是我第一次用在這種情況下。我想變成——雖然我不知道我想變成什麼,但我變成了——這一點是肯定的,只是後面沒有賓語。我沒有真正的激情,沒有一種自發的野心,這就是問題所在。我被動變成了什麼,只是因為我擔心:莉拉不知道會變成什麼人,把我甩在後面。我的那種「變成了」是隨著她的,現在我要重新開始,作一個獨立的人,擺脫她的影響,成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