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磨蹭,最後我們遲到了,到餐館時,薩拉托雷一家人已經坐在桌子前了。尼諾跟我們介紹了他的妻子埃利奧諾拉。我的心情馬上就變了,是的,她的臉蛋很漂亮,漆黑的頭髮也很美,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雖然我並不高,但她沒我高,她沒有胸,雖然她也挺胖的。她穿著一件一點兒也不適合她的火紅色衣服。她特別快樂,一張嘴就暴露了她有些刺耳的聲音,還有濃濃的那不勒斯口音,就是那些在海灣上的玻璃房子里打紙牌的人的口氣。尤其是整個晚上,她表現得非常無知,雖然她學習了法律。她在批判所有人,所有事,表現得非常憤世嫉俗,而且為自己的立場感到很自豪。總之,她非常有錢、任性、粗魯。她臉上秀美的線條,不斷遭到厭煩表情的破壞。她時不時會發出神經質的笑聲,嘿!嘿!嘿!這些笑聲會打斷她的談話,甚至是句子。她開始針對佛羅倫薩——和那不勒斯相比,這裡到底有什麼好的;還有吃飯的餐館——這地方太爛了;還有老闆——真沒教養;還有彼得羅說的任何話——真是胡說;還有我的兩個女兒——我的天,她們真能說,拜託了,讓我們耳朵清靜一下;自然還有針對我——你在比薩上的學,為什麼啊?那不勒斯的文科專業不是更好嗎?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你寫的小說,什麼時候出版的?八年前,我只有十四歲。只有在尼諾和她兒子面前,她一直很溫柔。阿爾伯特很胖,也很漂亮,一臉幸福,他媽媽一直在讚美他。她一個勁兒地讚美自己的丈夫——沒人比他好,他說什麼她都表示同意,還會撫摸他,擁抱他,吻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和莉拉,甚至是和西爾維亞有什麼共同之處?她們沒有任何共同點,那尼諾為什麼會和她結婚。
整個晚上,我都在打量他。他對他妻子很客氣,任憑她擁抱他輕吻他。她說那些沒教養的蠢話時,他會面帶微笑地看著她,會漫不經心地逗他兒子。但他對我的兩個女兒的態度沒有變,他非常關注她們,他也一直很愉快地和彼得羅說話,有時候甚至會和我說幾句。我想,他妻子根本不會影響到他。埃利奧諾拉是他動蕩生活的一個踏腳石,但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影響,尼諾會走自己的路,不會在意她。因此,我越來越覺得自在,尤其是他認出了我的手鐲,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幾秒鐘,幾乎像是撫摸了我一下;他和我丈夫開玩笑,問他有沒有給我一些時間;尤其是,他問我寫得怎麼樣了。
「我寫完了第一道。」我說。
尼諾一臉嚴肅地問彼得羅:
「你看了嗎?」
「埃萊娜什麼都不讓我看。」
「是你自己不想看。」我反唇相譏,但沒有怨恨,就像那是我們之間的遊戲。
埃利奧諾拉這時候插了一句,她不想被排除在談話之外:
「什麼東西?」她問。但正當我要回答她時,她腦子忽然又想到了別的,她興高采烈地問我:
「明天尼諾工作時,你能不能陪我逛街啊?」
我裝出一副客氣的樣子,微笑著說,可以啊。她列舉了一大串她要買的東西。只有我們從餐館出去時,我才有機會走到尼諾身邊,我小聲問他:
「你願不願意看一眼我寫的東西?」
他帶著一種真誠的驚異看著我:
「你真的讓我看啊?」
「是的,假如你不厭煩的話。」
我把我寫的那些東西匆忙地交給了他,心跳如鼓,就好像我不希望彼得羅、埃利奧諾拉,還有我的兩個女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