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科在穿上修士服時,採取了重要的預防措施:他把暫時用不著的衣服和他的斗篷,巧妙地安排一下,填塞在肩膀前後,增加了肩膀的厚度,他的鬍子顏色同戈蘭弗洛的鬍子顏色相同,雖然他們一個來自索恩河畔,另一個來自加龍河畔,但是希科經常模仿戈蘭弗洛的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而我們知道,一個修士戴上風帽以後,所露在外面的只有鬍子和嗓音而已。
希科到達的時候,修道院的看門修士正等著幾個遲到的人,馬上就要把門關上。加斯科尼人出示了中心戳了個洞的貝亞恩銀幣,毫無困難就進入了修道院。有兩個修士走在他的前面,他跟著他們走進了修院的小聖堂,他經常陪伴國王到這裡來,對這地方很熟悉。國王對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經常給以特別的眷顧。
聖堂是一座羅曼風格建築物,換句話說就是建於十一世紀。同當時所有的聖堂一樣,聖堂中心修有一個地下室或地下小教堂,因此聖堂中心要比殿堂高出兩米六或三米二左右,要從左右兩側樓梯走上祭壇,兩側樓梯中間有一扇鐵門,直通地下小教堂,從鐵門落到地下室的樓梯級數同登上祭壇的樓梯級數相同。
這祭壇在聖堂內處於突出地位,中央設有祭台,掛著一幅聖熱內維埃芙畫像,據說是羅索[注]的作品,祭台兩側有克洛維斯和克洛蒂爾德的雕像[注]。
聖堂內只有三盞燈照明,一盞懸掛在祭壇正中,另外兩盞在左右殿堂上,離中央的那盞燈成等距離。
這昏暗的燈光使聖堂增加了肅穆的氣氛,也使它的浸沉在黑暗的部分加倍擴大,因為在黑暗中想像力是能將事物無限放大的。
希科首先得使其視力同黑暗相適應,為了練習,希科點數在場的修士權作消遣。在殿堂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人,在祭壇上有十二人,一共一百三十二人。祭壇上的十二個修士排成單行站在祭台前面,好像一隊衛兵在保衛著聖體龕。
希科很高興地發現他不是最後一個到來的人,他也走進戈蘭弗洛修士稱為盟員的行列中去;在他後面又來了三個穿寬大灰袍子的修士,他們排在我們比作一隊衛兵的那排修士前面。
希科到目前為止未加註意的一個年輕小修士,看樣子是修道院里唱詩班的成員,在聖堂內走了一圈,看看所有的人是否都已各就各位。巡視完畢以後,他走過去對後到三個修士居中那個,用洪亮的聲音說道:
「一共一百三十六人,天主保佑。」
這話說出以後,跪在殿堂上的一百二十個修士馬上站了起來,在椅子上或神職禱告席上坐下。不久,一陣轟隆隆的鉸鏈和門閂聲意昧著又大又厚的大門都已關閉。
希科雖然勇氣過人,聽見了大門關閉的軋軋聲,也免不了心慌意亂。為了使自己恢復鎮靜,他走過去坐在講道台的陰影下,目光自然盯著台上的三個修士,他們顯然是這次集會的主要人物。
有人給他們搬來了交椅,他們坐了下來,樣子儼然三位法官。他們背後,那一字排開的十二名修士仍然站立著。
關門聲和就座聲停了下來以後,鈴聲響了三下。
鈴聲響了兩下的時候,到處有人發出了叫人安靜的「噓——」聲,顯然,鈴聲是叫人肅靜的,第三下鈴聲響起以後,殿堂里立刻鴉雀無聲。
剛說過話的那個修士又說:「蒙梭羅修士!您從安茹省給聯盟帶來什麼消息嗎?」
有兩點叫希科不得不洗耳恭聽:
首先,這嗓音抑揚頓挫,響亮有力,彷彿山自戰場上頭戴盔甲的軍人,而不像出自教會中人。
其次,蒙梭羅這個名字,幾天以前才在宮廷里傳播開來,當時還引起一陣轟動。
一個身材高大的修士,穿著熨得筆挺的修士服,邁著堅定而勇武的步伐,穿過人群,走上講道台。希科儘力想看清他的真面目。
根本不可能。
希科自言自語道:「好呀,我既看不清別人的面孔,別人當然也不能看清我的了。」
這時候那個高大的修士說話了,希科一聽就認出了那是王家犬獵隊隊長的嗓音:
「弟兄們,安茹省的消息不甚令人滿意;原因不是那裡缺少同情我們的人,而是由於我們在那裡沒有代表。原來在這個省里負責聯盟傳播工作的是梅里朵爾男爵,這個老頭子最近由於女兒死掉而十分傷心,把神聖聯盟的事務擱在一邊,不等到他的哀痛過去以後,我們很難指望他。至於我,我為聯盟發展了三個盟員,按照規章,我已將他們的名字投入修道院的募捐箱內。這三位新盟員,我可以保證他們的為人,接納與否,請理事會決定。」
修士席上,響起了一片嘖嘖讚美聲,蒙梭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聲音還沒有完全停息。
那個年輕的小修士又在叫下一個了,看來他是派定了來亂點發言人的:「拉於里埃爾修士,請您談談您在巴黎城的工作。」
一個把風帽拉低下來的人,走上剛才蒙梭羅先生離去的講道台。
他說道:「弟兄們,你們都知道我對天主教信仰是否忠誠,都知道我在教會取得勝利的偉大日子裡,我怎樣用行動會證實我的忠誠。是的,弟兄們,自從那時以後,我就以我是亨利-德-吉茲的忠實追隨者為榮;天主保佑德-貝姆先生[注],我是從他的嘴裡收到命令的,他居然肯親自把命令傳達給我,我就忠實地執行了,甚至連我自己的客戶也想統統殺掉。我對這項神聖事業的耿耿忠心使我被任命為區警衛官,我敢說,這對教會來說是極其有利的。我這樣就能記下聖日耳曼一奧塞爾區的所有異教徒的姓名,我在這個區的枯樹街一直開設一間吉星旅館,請你們光顧,弟兄們,我記下異教徒的姓名以後,就轉告我們的朋友。說實話,我不像從前那樣拚命要殺胡格諾教徒了,可是我不能不記住我們正在建立的神聖聯盟的真正目的。」
希科心想:「聽呀,如果我記得不錯,這個拉於里埃爾是個專門殺異教徒的兇手,從各位盟友對他的信任來看,他的功勞真不小,他一定知道關於聯盟的詳細內幕。」
幾個聲音叫道:「說下去!說下去!」
拉於里埃爾自以為天生能言善辯,一向沒有機會發揮,今天時機終於來了,於是他沉思片刻,咳了兩聲,然後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弟兄們,我們關心的不僅是消滅各種特定的異端邪說,還要保證使善良的法國人永遠不會見到將來有希望統治法國的親王中有異教徒。而弟兄們,我們目前所處的情況怎樣呢?弗朗索瓦二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熱心的天主教徒,可是他沒有留下後嗣就死了;查理九世是一個虔誠的人,沒有後嗣也死了;國王亨利三世的信仰不必我來評論,他的行動我也不必形容,可是他大概死後也不會有後嗣;只剩下安茹公爵,他不僅沒有子女,而且他對神聖聯盟也不甚熱心。」
有好幾個聲音打斷了發言人的話頭,其中也有蒙梭羅的聲音。
那聲音說道:「為什麼說不甚熱心?誰讓您這樣指責親王的?」
「我說他不甚熱心是因為他至今尚未加入聯盟,雖然閣下已經以他的名義答應過要加入。」
蒙梭羅說道:「目前有新人提出申請,誰告訴您這些新人裡面沒有他?我認為您在理事會未作出接收與否的決定以前,不應該懷疑任何人。」
拉於里埃爾說道:「這話很對,我應該再等一下。可是安茹公爵也是人,也要死的,他沒有子女,我要請你們注意,他們家族的人都不太長命,王位會落在誰的手裡?一定會落到那個最狂熱的胡格諾派黨徒,那個一再依附異端的人,那個納布肖多諾索暴君手裡。」
這時,打斷拉於里埃爾的話的,不再是喊喊喳喳聲,而是熱烈的掌聲。
「就是落到亨利-德-貝亞恩的手裡,我們的聯盟就是為對付他才建立的,大家往往以為他在波城或者塔布談情說愛,誰知有人見到他在巴黎。」
好幾個人齊聲叫喊:「在巴黎,不可能。」
拉於里埃爾大聲說:「他來過巴黎!索弗夫人遇刺的那天晚上他就在巴黎;也許他現在還在這裡。」
好幾個人大聲叫喊:「殺死這個貝亞恩人!」
拉於里埃爾大喊:「對,殺死他!只要他住進我的旅館,我保證殺死他。可惜他不會來了,在同一個地方兩次都抓到狐狸是不可能的。他到別的地方住宿去了,這個異教徒有不少狐群狗黨,他一定是到其中一家去了。因此,我們必須減少他們的人數或者認清他們每一個人。我們的大會是神聖的,我們的聯盟是合法的,是受到教皇格里哥利三世所承認、祝福和鼓勵的。我因此提出從今以後我們不必隱藏在地下,我們可以將名冊交給各區警衛官和區長,讓他們拿著冊子挨家挨戶去請求良民簽名。肯簽名的就是我們的朋友,不肯簽名的人就是我們的敵人。凡是真正虔誠的信徒,都認為越來越迫切需要再來一次聖巴托羅繆節大屠殺,等到時機一到,我們就要像第一次一樣,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免得天主還要費心去親自把壞人同好人區別開來。」
雷鳴似的掌聲歡迎講話的結束,掌聲漸稀以後,會場上的喧鬧聲仍持續不斷,說明喝彩聲只是暫時中斷而已,還沒有完全停息,這時候只聽見說過幾次話的那個修士用莊嚴的口吻說道:
「拉於里埃爾修士的建議將由最高理事會加以研究,聯盟感謝提議人的熱情。」
大伙兒再一次熱烈鼓掌。拉於里埃爾好幾次向聽眾鞠躬致謝,然後走下講道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巨大勝利中。
希科自言自語道:「哎喲!我總算開始看清楚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了。他們對亨利三世的天主教信仰不大放心,認為他不像他的哥哥查理九世和吉茲兄弟那麼虔誠。這是必然的事,因為這件事有馬延在幕後拉線。吉茲兄弟倆想建立一個由他們控制的國中之國,由大哥亨利掌握軍權,因為他是個將軍,由大胖子馬延控制市民,由那位顯赫的紅衣大主教掌管教會,然後終有一天,我的孩子亨利會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中一無所有,只有一串念珠,他們將彬彬有禮地請他帶著念珠隱居到一所修道院里去。想得真周到呀!好呀!……可是還剩下安茹公爵,見鬼!他們怎樣處置安茹公爵呢?」
曾經點名叫過王家犬獵隊隊長和拉於里埃爾的修士,又在叫人了:「戈蘭弗洛修士!」
希科也許是埋頭考慮我們在上面說過的一番心思,也許是他剛穿上修士服,還不習慣於這個他冒用的名字,他沒有吭聲。
那個小修士又叫了一聲:「戈蘭弗洛修士!」那嗓音又尖又細又清晰,使得希科心裡一震。
他嘀咕道,「啊!啊!聽起來真像是一個女人的嗓音在喊戈蘭弗洛修士。難道在這個莊嚴的集會中,不僅不分等級身份,連男女也混雜在一起嗎?」
那副女人嗓子又重複了一遍:「戈蘭弗洛修士,您不在這兒嗎?」
希科這才猛醒過來,他低聲對自己說:「哦!戈蘭弗洛修士,那就是我,上前去吧。」
接著他模仿戈蘭弗洛的鼻音高聲說道:「我來了,我來了。聽了拉於里埃爾修士的講話以後,我有很多想法,剛才正在考慮,所以沒有聽見叫我。」
拉於里埃爾的講話還震撼著到會者的心靈,大家還在嘰嘰喳喳地表示贊同,這就給了希科一點時間,準備一下發言內容。
有人會說,希科大可不必承認自己是戈蘭弗洛,因為誰也不會揭開風帽,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可是我們記得,今天到會的人數是計算過的,戈蘭弗洛算在出席人數之列,一旦發現他沒有到會,必然要檢查面孔,檢查結果發現有人冒名頂替,那麼希科所處的地位就非常危險了。
因此希科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弓著背,踏上去講台的梯級,一邊走著,一邊盡量將風帽往下拉。
他模仿戈蘭弗洛的嗓音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他說道:「弟兄們,我是本院負責募捐的修士,你們都知道,這樣的職務使我有權進入一切人家。我為天主做好事才行使這樣的權利。」
說到這裡他想起了戈蘭弗洛在飯店裡剛說了開頭幾句話便被睡眠中斷了,現在灌下去的酒仍然使他昏睡不醒,他繼續往下說道:「弟兄們,今天我們為信仰而會聚一堂,實在是一個好日子。弟兄們,我們是在天主的殿堂里,我們應該以誠相見,說老實話。
「法蘭西王國像什麼?像一個人的軀體。聖奧古斯坦說過:『任何城市都像一個人的軀體。』[注]怎樣才能保持這個軀體不壞?必須使身體健康。怎樣才能使身體健康?在體內精力過於旺盛時,適當地放放血。因此我們必須對我們稱為社會的這個龐大軀體,再放一次血;要放的是異教徒的血,因為他們過分強大,我們害怕他們,就是他們強大的證明。我每天到信徒家裡把雞蛋、火腿、現金帶回修道院,信徒們總是不絕口地向我提出這個要求。」
希科的這幾句開場白,給聽眾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希科停頓片刻,等會場里嘰嘰喳喳地響起了一片讚美聲,又漸漸平靜下來以後,他才繼續說:
「也許有人反對,說教會厭惡流血[注]。可是弟兄們,請注意:神學家並沒有說清楚教會厭惡流什麼人的血,我敢用腦袋打賭,他們說的絕對不是異教徒的血。因為:腐敗的血液是罪惡的根源,對異教徒不分清紅皂白都可殺[注]!弟兄們!還有另一層理由:剛才我只說是教會,而我們這些人絕對不僅僅是教會中人。比方剛才滔滔雄辯的蒙梭羅修士,我敢肯定,腰間一定佩著犬獵隊隊長的寶刀;拉於里埃爾修士對於他的烤肉鐵扦,也一定運用自如,而『粗野的烤肉鐵扦,仍不失為殺人工具』[注]。至於現在正對你們說話的我,雅克一內波米塞納-戈蘭弗洛,我也在香擯省扛過火槍,而且在胡格諾派講道時,打死了他們幾個。對我說來,這件功勞就夠了,將來天堂上肯定有我的一個席位。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可是突然間我的良心感到不安:有些胡格諾女教徒在被打死以前,受到了我的污辱。這樣就把好端端的行為玷污了,至少,我的神父是這樣說的……因此我趕緊進入修道院,以洗清女異教徒在我身上留下的污點,我發願從今以後一輩子守小齋,而且永遠只同心地純潔的女教友來往。」
希科的這番話,同開頭部分同樣獲得成功,每個人都讚美天主使用如此曲折的方法來感召戈蘭弗洛修士歸宗。
因此除了嘰嘰喳喳的讚歎聲外,還有一些掌聲。
希科謙遜地向聽眾鞠躬。他又說:
「剩下來我要談的,是關於我們的大頭領們,我雖然是一個不夠條件的熱內維埃芙修士,我仍然要說幾句。我們的大頭領們在夜裡穿著修士服偷偷地走進來聽戈蘭弗洛修士講道,這固然是十分慎重的一件好事,可是我覺得,各位大頭領的職責不止這一點。這樣的過分小心謹慎只會給該死的胡格諾派傳為笑柄,因為他們是熱衷於明火執仗的人。因此我要求我們的行為同我們的品格相符,既然我們是勇敢的人,或者我們願意當勇敢的人,我們的行為就應該光明磊落。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是消滅異端邪說……很好!既然如此,我覺得我們可以在大庭廣眾中間大聲疾呼。我們應該在巴黎的街道上作神聖的宗教遊行,以顯耀我們漂亮的制服和精銳的武器,而不要像夜間的竊賊一樣,到了每個十字路口都要張望一下夜巡隊是否到來!那麼誰能夠給大家帶個頭?你們會提出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我!我,雅克一內波米塞納-戈蘭弗洛,本院一個微不足道的負責募捐的修士,我願意身披鎧甲,頭頂鐵盔,肩托火槍,帶頭上街,願意跟隨我的好教友都跟在我後面,哪怕只是為了羞辱一下那些躲躲閃閃的大頭領我也要這樣做,在他們眼裡,彷彿捍衛教會是什麼丟人的事似的。」
希科的結束語完全符合大部分盟員的心愿,他們認為要達到聯盟的目的,只有採取六年前聖巴托羅謬節所創始的辦法,因而大頭領們的憂柔寡斷使他們感到失望,現在希科的演說點燃起他們心中的聖火,全體到會的人,除了坐在交椅上的那三個修士以外,都齊聲叫喊:
「彌撒萬歲!熱烈歡迎戈蘭弗洛修士的講話!上街遊行!上街遊行!」
人們的熱情受到這麼激烈的鼓舞,另外一個原因是:這位可敬的修士第一次在公開場所表現出如此熱心。到目前為止,他的最親密的朋友固然把他列入熱心的盟友之列,但是總認為他過分考慮自身的安全,因而行動未免過分謹慎。現在看來情況根本不是如此,一向被視作中間分子的戈蘭弗洛修士突然披甲上陣,在光天化日下衝進了戰場。這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使他過去不良的聲譽,完全得到平反,有些盟友甚至因為事情太突然,對他產生了更大的敬意,鑒於他第一個提出要上街遊行,就將他比作第一次提出要組織十字軍的隱士皮埃爾[注]。
可惜大頭領們並不想讓群眾的熱情繼續發展下去,因為這並不符合他們的計劃,這對煽起這種熱情的人說來,或許是不幸,或許是幸事。那三個默不作聲的修士中的一個俯向小修士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小修士的銀鈴似的童聲馬上在大廳里響起來,那聲音接連喊了三次:
「弟兄們,休息時間到了,散會。」
修士們在嘈雜聲中站了起來,一邊慢慢地向大門走去,一邊互相約定,在下次會議中一定全體一致要求通過戈蘭弗洛修士的遊行建議。有許多人走到講台旁邊,要向發言獲得巨大成功的募捐修士祝賀,可是希科考慮到,一則他的口音雖然不帶一點加斯科尼鄉音,近聽則不免露出破綻;二則他的身材比戈蘭弗洛高出一個頭,固然他的形象在聽眾中已經變得高大,也只是從精神上說而已,近看不免叫人驚異,所以希科立即跪了下來,裝出撒母耳[注]同天主單獨對話的樣子。
大家不敢驚動他,每個人都帶著激動的心情向出口走去,希科早已在風帽的褶縫裡給眼睛留下張望的縫隙,聽眾的激動使他非常高興。
話又要說回來,希科的目的並沒有達到,吸引他不辭而別離開國王亨利三世的,是他看見了馬延。使他回到巴黎的,是他看見了尼古拉-大衛。我們已經說過,希科立下雙重誓願,一定要向這兩個人報仇。可是他地位低微,不敢碰洛林家族一位親王的一根毫毛,或者,要能平安無事地打倒他,必須耐心地、長久地等待時機。對尼古拉-大衛則不同,他只是諾曼底的一名普通律師。固然,他極其奸詐而且詭計多端,在當律師前又當過兵,當兵時又是擊劍教師,希科雖然不是擊劍教師,但他自認為耍起決鬥用的長劍,也很有一手,因此,最重要的問題是找到這個敵人,找到以後,希科一定要像古代的武士那樣,衝上前去拼個你死我活,倚靠他的仇恨心和劍術取勝。
於是希科仔細端詳每個走出去的修士,他希望能從這些戴風帽和穿修士服的人中,認出尼古拉律師的修長身才,猛然間他發覺每個修士走出大門,都要像進來時一樣,接受一番檢查;每個人都從口袋裡拿出什麼東西,交給守門修士檢查以後方能外出。希科起先以為自己弄錯了,猶豫了一會兒,可是不久懷疑就變成了現實,使得希科驚出一身冷汗。
戈蘭弗洛修士告訴了他拿著什麼標誌可以進內,可是忘記了告訴他出門時要出示什麼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