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出現在他的眼前
安茹公爵同王太后談完話後,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比西,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使比西突然難以置信地改變了主意。
這時比西早已回到自己的房裡,第五次捧起了聖呂克的信,他越讀越覺得信中的每一行字都叫他快樂無比。
卡特琳也回到自己的住處,喚來了她的侍從們,吩咐他們準備回京,她相信用不了一兩天就能確定行期。
比西笑容可掬地將親王迎進屋內。
他說道:「啊!是您,大人。怎麼親王殿下會屈駕光臨寒舍?」
公爵說道:「對,該死的!我來問你一件事。」
「問我?
「是的,問你。」
「我洗耳恭聽,大人。」
公爵叫起來:「你是怎麼回事!你吩咐我要武裝到牙齒,拒絕我母親的一切和談建議,堅持要兵戎相見。我照你說的去做了。可就在交鋒最激烈,一切進攻都被我擊退的時候,你忽然跑來對我說:放下您的武器吧,大人,脫下您的盔甲吧。」
「大人,我叫您這麼做,是因為當時我並不清楚卡特琳夫人此行的真正目的。後來既然我看出她是為了親王殿下進一步的榮華富貴而來的,於是……」
公爵說道:「什麼!為了我進一步的榮華富貴而來?這話怎麼講?」
比西說道:「毫無疑問!請問親王殿下究竟想要什麼?無非是克敵制勝罷了。我可不像某些謀士那樣,想入非非地以為您在覬覦法蘭西王位。」
聽到這話,公爵陰森森地盯了比西一眼。
比面繼續說:「也許會有人向您勸進,大人。但是您要知道,這些人才是您最兇惡的死敵。如果他們一味要您這麼干,您又無法擺脫他們,那您就把他們交給我,我定能叫他們服服帖帖地承認自己錯了。」
公爵不快地蹙了蹙眉頭。
比西接著又說:「您應該三思而行,大人。就像《聖經》上所說的那樣,您應該捫心自問:您手中有雄兵十萬嗎?您腰纏萬貫嗎?您和外國結成聯盟了嗎?再說,您到底是否甘願與當今君主分庭抗禮?」
公爵說道:「我的君主對我可從來不留情。」
「啊!如果您從這點出發,那您當然是對的-!您宣戰吧!登基做法蘭西國王吧!看到您平步青雲我當然再高興不過了!因為我會跟著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公爵此時卻反唇機譏:「誰跟你說什麼國王不國王?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根本沒有叫任何人去解決,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那麼,一切都說完了,大人。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值得討論的事了,因為我們在關鍵問題上所見略同。」
「我們在關鍵問題上所見略同?」
「對呀,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您就讓他們奉送一支侍衛隊給您吧,還有五十萬利弗爾。趁和約還沒有簽字,再為安茹要一筆津貼,以為將來備戰之需。只要您將這一切抓到手,您就決不能放手。這不會使您負擔任何義務。這樣,我們有人,有錢,又有勢,屆時我們就可以成為……天主知道可以成為什麼!」
公爵說道:「可是,一旦我回到巴黎,一旦我重新被他們掌握在手中,一旦我又成為階下囚,他們就會嘲弄我了。」
「哼!怎麼會呢,大人!您別多慮了,他們怎敢嘲弄您?您難道沒有聽見王太后對您的許諾?」
「她許了好多願!」
「我知道,難道您對此還不放心?」
「是的。」
「可是,在這些許諾中,她不是要奉送一支侍衛隊給您嗎?而且侍衛隊隊長就是德-比西先生。」
「是呀,她說了。」
「好啊,您大膽接受吧,我勸您接受,任命比西為您的侍衛隊隊長,任命昂特拉蓋和利瓦羅為分隊長,任命里貝拉克為掌旗官。讓我們四個人拉起一支侍衛隊,跟隨在您左右,您等著瞧吧,有了這支衛隊,誰還膽敢嘲弄您,對您怠慢無禮?就是國王也要敬您三分。」
公爵說道:「啊!我看你說得有理,比西,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對,想一想吧,大人。」
「好。嗯,剛才我進來時,你專心致志在讀什麼?」
「啊,對不起,我忘了這事。我在讀一封信。」
「一封信?」
「這封信,您肯定比我更感興趣。我真是昏了頭,怎麼沒有立刻把它給您看?」
「有重要消息嗎?」
「對,我的天主,是個噩耗啊,蒙梭羅先生一命嗚呼了。」
公爵作了個驚訝萬分的動作,叫起來:「你說什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親王的比西,從這個驚訝的動作可以看出,公爵對這個消息簡直是喜出望外。
「蒙梭羅先生死了,大人。」
「死了,蒙梭羅先生死了?」
「死了,我的天主,一點兒也不錯。我們誰都有耗盡陽壽的那一天,不是么?」
「當然。可是誰也不會這樣突然斃命的。」
「這要看情況而定,要是有人捅您一劍呢?」
「這就是說,他是被殺死的-?」
「好像是的。」
「被誰殺死的?」
「聖呂克,他們倆有過一般爭吵。」
親王不由叫道:「啊!是親愛的聖呂克。」
「比西說道:「嗬,我還不知道這個親愛的聖呂克原來還是您的朋友。」
公爵說道:「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既然和我哥哥握手言和,那麼他的朋友當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啊!爵爺,好極了,您採取這個態度我真是心花怒放。」
「你肯定這消息確鑿無疑?」
「那還用說!千真萬確。這就是聖呂克寫給我的信,把死訊告訴我。我同您一樣,向來不敢輕信,凡事總是疑信參半,所以,大人,我派我的醫生雷米去核證,並且向老男爵表示我的哀悼。」
安茹公爵不禁反覆嘮叨著說:「死了,蒙梭羅死了!就他一個人死了。」
他不知不覺就順口湧出「就他一個人」這句話,就像剛才「親愛的聖呂克」脫口而出一樣。這兩句話都天真坦率得叫人驚異。
比西說道:「他不是一個人死的,而是被聖呂克殺死的。」
「噢!我自己知道我這句話的意思。」
比西問道:「大人,聖呂克會不會是受人指使而殺死他的?」
「我發誓沒有這樣做。你呢?」
「噢!大人,只有皇親國戚才會將這等事託付給別人去干。我不是皇親國戚,這種事兒我只好親自出馬。」
親王面露獰笑,說道:「啊!蒙梭羅,蒙梭羅。」
「啊,大人!您好像對這個可憐的伯爵恨之入骨呵!」
「正相反,你才對他恨之入骨呢。」
比西一聽,不由自主地臉色變得排紅:「我,我恨他的理由很簡單:他不是有一天通過親王殿下使我蒙受了奇恥大辱嗎?」
「你還記得那件事嗎?」
「噢,天主在上,我早忘了,大人,這您也看得出來。可您呢,他是您的僕從,您的密友,您的出謀劃策者……」
親王打斷他的話說道:「得了,得了,快叫人去備馬吧,比西。」
「備馬?幹什麼?」
「到梅里朵爾去,我要向黛安娜夫人表示哀悼。我本來早就想到梅里朵爾登門造訪,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至今未能成功。不過我再也不想拖延了。真是見鬼,我今天莫名其妙,滿心要去弔唁。」
比西暗自思付:「現在蒙梭羅已經命赴黃泉,我也不用害怕他會把黛安娜出賣給公爵,他去看望她對我沒什麼壞處。要是他侵犯她,我一個人就足以保護她。好吧,既然有機會再見到她,就好好抓緊時機吧。」
於是他走出去命人備馬。
一刻鐘後,就在卡特琳酣然入睡,或者僅在假寐以恢復長途跋涉後的疲勞時,安茹親王、比西以及十名侍衛,騎著駿馬向梅里朵爾奔去。一路上只見睛空萬里,草木欣欣向榮,鮮花盛開,使得人歡馬叫,其樂融融。
城堡上的門衛看見這隊威風凜凜的隊伍飛奔而來,便走到城前壕溝旁問來訪者的姓名。
親王高叫:「我是安茹公爵。」
門衛一聽,立即舉起號角,吹起軍樂,頓時僕人們紛紛向弔橋趕來。
房間、走廊、台階上到處有人亂鬨哄在跑;角塔上的窗戶一扇扇打開了,只聽見一陣陣鐵器撞擊石板的聲音。接著,老男爵在門前出現了,他手裡拿著城堡的全部鑰匙。
公爵奇怪地問比西:「真是不可思議,你瞧,蒙梭羅之死好像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悲哀,所有的人都神態安詳,若無其事。
黛安娜出現在台階上。
公爵叫道:「啊!那不是美麗的黛安娜嗎?你看呀,比西,看呀!」
年輕人回答:「我當然看到她了,大人。」他接著又嘟囔了一句:「可我怎麼不見雷米?」
黛安娜走出了城堡,緊隨著她的僕人們抬出了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蒙梭羅。他由於發燒或是由於嫉妒而兩眼炯炯發光,看上去他不像是一具卧在靈樞上的屍體,倒像是高踞在象轎上的印度蘇丹。
公爵驚叫著問比西:「噢!噢!這是怎麼回事?」比西拿了一塊手帕,本想用它掩飾內心的激動,這時他的臉色卻變得比手帕還要蒼白。
蒙梭羅竭力舉起手高呼:「安茹公爵大人萬歲!」
話音未落,他後面有人開了腔:「慢點!您這樣會使傷口重新裂開的。」
這人正是雷米。他忠心地履行醫生的職責,叮囑他的病人要小心傷口。
大驚失色的來訪者沒有多久就鎮定下來,至少看上去恢復了常態。安茹公爵控制住自己驚遽的神色,換上一張笑臉,叫道:
「噢!我親愛的伯爵,見到您真叫人又驚又喜!您能相信剛才有人告訴我們,您已經作了古人了嗎?」
蒙梭羅說道:「請過來點,大人,請過來點,讓我親吻殿下的手。感謝天主!我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有希望脫離危險,更加熱誠和更加忠心地為您效勞。」
比西既非親王,又非丈夫,只有具有這兩種身份的人,才需要虛情假意一番,而他則感到冷汗順著太陽穴流了下來,不敢看黛安娜一眼。
他再次失去他的無價之寶,眼看著她離開她的佔有者那麼近,比西心中十分難受。
蒙梭羅又開口說道:「而您,比西先生,您陪親王殿下來到這兒,請接受我的感謝,因為我之所以不死,完全要歸功於您。」
年輕的比西張口結舌,以為伯爵在奚落他:「什麼?歸功於我?」
蒙梭羅指著雷米繼續說:「當然是間接的,但我的感激之情絕不會因此而減少。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多虧了他,我才能仍然和朋友們歡聚一堂。」雷米此時絕望地向天空舉起雙臂,恨不得鑽個地洞藏進去。
可憐的醫生拚命作手勢阻止蒙梭羅再說下去,而蒙梭羅以為這些手勢只是讓他當心身體,因此仍然繪聲繪色地將奧杜安老鄉如何細心、靈活而及時地救活他的經過-一說來。
公爵皺起了眉頭,比西則狠狠地瞪了雷米一眼。
可憐的年輕醫生躲在蒙梭羅背後,無可奈何地拚命作手勢,意思是說:「唉!這不是我的錯!
蒙梭羅繼續說:「而且我聽說雷米也曾像今天使我起死回生一樣,救過您的命。這樣,您我就成了生死之交。相信我的一片真情吧,比西先生,當蒙梭羅愛一個人的時候,他會真心實意地愛他,而他恨一個人的時候,他同樣也會從心底里恨他。」
比西相信,他看見蒙梭羅說這幾句話時,目光中閃出一股怒火,直射安茹公爵。
公爵卻渾然不知。
他下了馬,將手伸向黛安娜,說道:「好啊!美麗的黛安娜,請您盡主婦之誼,領我們進城堡吧。我們原以為這裡到處披麻戴孝,沒想到這裡卻是福星高照,快樂無比。至於您,蒙梭羅,好好休息吧,對於傷員,休息是最適宜的辦法。」
蒙梭羅說道:「大人,我並沒有死。既然您來登門造訪,只要我活著,就決不允許別人盡主人之誼來接待您。我手下人抬著我,殿下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聽了這話,公爵大概覺察出蒙梭羅的弦外之音,因為他放下了黛安娜的手。
蒙梭羅這才舒了口氣。
雷米湊近比西的耳旁悄悄地說道:「到她身邊去呀。」
比西走近黛安娜,蒙梭羅向他們微笑。比西拿起黛安娜的手,蒙梭羅仍然笑容可扭。
黛安娜輕輕地說道:「真是世事多變呀,伯爵先生。」
比西喃喃地回答:「唉!為什麼不變化得更大一點呢?」
不用說,男爵,這位殷勤好客的城堡主人,擺出了最奢華的宴席來款待親王和他的隨行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