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產生了很不好的想法,可能黛黛或艾爾莎病了,或者她們倆都受傷了,彼得羅和他母親把她們帶到醫院去了。或者說是我丈夫進醫院了,他可能做了什麼瘋狂的事兒,阿黛爾帶著兩個孩子在醫院陪他。
我在家裡轉來轉去,簡直擔心死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忽然間,我想,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婆婆一定會通知馬麗婭羅莎。儘管那時候已經是夜裡三點了,我決定打電話給她。我很艱難把她從睡夢中叫醒,過了好一會兒,我的大姑子才接了電話。我從她那裡得知,阿黛爾決定把兩個孩子帶到熱內亞,她們是兩天前出發的,這樣我和彼得羅就能從容解決我們的問題,同時黛黛和艾爾莎也能無憂無慮地過個愉快的聖誕節。
這個消息一方面讓我平靜下來了,另一方面讓我很憤怒。彼得羅對我撒謊了:我給他打電話時,他已經知道了沒有聖誕節大餐,兩個孩子都不會等我,她們已經和奶奶離開了。阿黛爾呢?她怎麼能帶走我的女兒?我在電話里發泄了一通,馬麗婭羅莎靜靜地聽我說。我問:「我做錯了嗎?我現在這個處境,都是活該嗎?」她用一種莊重得體但同時讓人振奮的語氣說,我有權過自己的生活,有必要繼續研究和寫作。然後她說,任何時候我有困難,都可以帶著孩子去她那兒住,她的大門永遠向我敞開著。
她的話讓我平靜下來了,但我還是無法入睡。我心裡各種滋味都有:不安和憤怒,對尼諾的渴望,還有對他和家人、阿爾伯特一起過節的不滿。我成了一個孤單的女人,沒有溫情,待在一個空蕩蕩的家裡。早上九點,我聽見家門打開的聲音,是彼得羅回來了。我馬上就開始對他大喊大叫:「你為什麼不經我允許,就把兩個孩子交給了你母親?」他看起來很凌亂,鬍子很長,一身酒氣,但好像並沒喝醉。他任憑我叫嚷,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用非常沮喪的語氣重複了好幾次:「我要工作,沒法照顧她們,你有你的情人,也沒時間照顧她們。」在廚房裡,我盡量試著平靜下來,我讓他坐了下來。我說:
「我們必須找到一個解決方案。」
「你說吧,我們應該怎麼辦。」
「兩個孩子要和我一起生活,你周末可以和她們見面。」
「周末在哪裡見面。」
「在我家裡。」
「你家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會決定的:這裡,米蘭或者那不勒斯。」
他一聽到那不勒斯這個詞就跳了起來,眼睛瞪得很大,張著嘴巴,好像要咬我。他抬起了拳頭,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可怕的表情,讓我很驚恐。那是漫長的一刻:水龍頭在滴水,電冰箱發出低沉的轟鳴,有人在院子里笑。彼得羅很壯,他的拳頭又大又硬,他已經打了我一次,我知道現在他會再次對我動手,可能會當場把我打死,我馬上抬起胳膊保護自己。但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轉身用手砸了一個放掃帚的金屬架子。假如不是我抱住了他的一條胳膊,他還會一直砸下去。我對他喊道:「別這樣,夠了!你會弄傷自己的。」他的憤怒使我到家前擔心的事情成為事實:我們去了醫院。醫生給他包紮了,上了石膏。回家時,他看起來甚至有些愉快。我想起了那天是聖誕節,我做了一些吃的。我們坐在桌前,他忽然說:
「我昨天給你母親打電話了。」
我驚得簡直要跳起來了。
「你怎麼會想起給她打電話?」
「好吧,總得有人告訴她,我跟她講了你對我做的事情。」
「這也應該由我來說。」
「為什麼,讓你對她說謊?」
我又激動起來了,但我強忍著沒發作。我害怕,為了避免把我的骨頭打折,他又會把自己的骨頭弄斷。但我看著他微笑著,平靜地看著打了石膏的手臂。
他嘟囔了一句:
「這樣我沒辦法開車。」
「你要去哪兒?」
「去火車站。」
我發現,我母親在聖誕節那天——這是她最看重家庭團聚的一天,她坐上了火車,馬上就要到佛羅倫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