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冷,伊瑪有生病的危險,但我覺得,我實在沒法回家。我把她包在我的大衣里,就好像我們在玩遊戲。我給她買了一包新尿布,用紙巾將她擦乾淨之後換上。現在我要決定該怎麼辦。黛黛和艾爾莎很快會從學校里出來,她們肚子會很餓,心情很壞,伊瑪這時候已經餓了。我神經緊繃著,身上的牛仔褲是濕的,我沒有大衣,冷得發抖。我找了一個電話,打給莉拉。我問:
「我能帶幾個孩子來你家吃午飯嗎?」
「當然了。」
「恩佐不會很煩吧?」
「你知道他會很高興的。」
我聽見蒂娜在電話那邊歡快的叫喊聲,莉拉對她說:「別叫!」然後,她用一種少有的小心翼翼的語氣問我:
「出什麼事兒了嗎?」
「是的。」
「怎麼了?」
「就是你之前已經預料到的。」
「你和尼諾吵架了嗎?」
「等下我告訴你,現在我得走了。」
我提前到了學校門口,這時候伊瑪已經對我、汽車方向盤還有喇叭徹底失去了興趣,她變得很煩躁,哭得渾身發抖。我把她緊緊包在大衣里,去給她找餅乾。我相信自己的舉止很正常,內心很平靜,我覺得噁心,而不是憤怒,那種厭煩無異於看到了兩個正在交配的蜥蜴——但我覺察到,路上的人用一種好奇的目光在打量著我,有些不安地看著我穿著一條濕漉漉的褲子,在街上奔走,大聲和包在大衣里的孩子說話,孩子在掙扎哭泣。
第一塊餅乾就讓伊瑪平靜下來了,但我的焦慮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尼諾可能已經推遲了他的約會,有可能正在找我,我可能會在學校門口遇到他。黛黛已經上初中二年級了,艾爾莎比黛黛放學早,我在小學門口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看著那道小門。我冷得牙齒打架,伊瑪把她的口水和餅乾渣都弄到了我的大衣上了。我很警惕地看著那個區域,但尼諾沒有出現。他也沒有出現在中學校門口,這時候,黛黛很快在推推搡搡的人群操著方言的罵聲和叫喊聲中走了出來。
兩個孩子都沒有太關注我,她們只是對我帶著伊瑪去接她們表示好奇。
「你為什麼要把她包在大衣里?」黛黛問。
「因為她很冷。」
「你有沒有看到,她把你的大衣搞髒了?」
「沒關係。」
「有一次,我把你的大衣弄髒了,你給了我一個耳光。」艾爾莎抱怨說。
「這不是真的。」
「千真萬確。」
黛黛在審問:
「為什麼她只穿了汗衫和尿布?」
「這樣穿就可以了。」
「發生了什麼事兒?」
「沒什麼。現在我們去莉娜阿姨家吃飯。」
聽到這個消息,她們像往常一樣振奮,上了車。伊瑪咿咿呀呀地對兩個姐姐說話,她很高興能得到關注。兩個姐姐都爭著搶著要抱她,我讓她們一起抱著,不要把她拽來拽去的。我喊道:「她不是橡皮!」艾爾莎對於這個方案不滿意,用方言罵了黛黛一句。我想扇她一個耳光,我通過後視鏡看著她,說:「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說什麼?」她沒哭,她把伊瑪交給黛黛來抱,她說帶著小妹妹讓她好煩。後來伊瑪伸出手要和她玩兒,她很粗暴地推開了,尖叫著說:「伊瑪,別這樣,好討厭!你把我的衣服弄髒了。」這讓我很心煩。艾爾莎對我說:「媽媽,讓她別碰我。」這時候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發出一聲尖叫,這讓她們都很害怕。我們就這樣在緊張的氣氛中穿過城市,只有黛黛和艾爾莎時不時的嘀咕會打破沉默。她們想知道,她們的生活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我無法容忍她們咬耳朵說悄悄話。我再也受不了任何事了:她們的童年,我作為母親的身份,伊瑪的咿咿呀呀。我幾個女兒在車上,我腦子不停地回想之前看到的交媾場景,鼻孔依然能嗅到性器的味道,我不斷升騰的怒火開始伴隨著那些最粗俗的方言冒出來,我感到很撕裂。尼諾操了家裡的女傭,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去奔赴他的約會,根本就不管我還有他的女兒。啊,真是一個混蛋!我真是瞎了眼,他就像他的父親嗎?不,這樣的比較太過簡單。尼諾太聰明了,他非常有文化,他對於交媾的愛好,和一般南方男人和法西斯分子不一樣,那不是一種粗魯的、對男性氣概的單純展示。無論過去和現在,他對我的背叛源於一種更高級的意識。他有一系列很複雜的思想,他知道他的這種做法會讓我非常氣憤,會把我毀掉,但他還是會那麼做。他想:我不會因為那個賤人跟我吵架,就放棄自己的樂趣。他就是這樣想的,他一定會覺得我是庸人自擾——在我們當時的環境中,「庸人」是一個經常用到的辭彙——我是庸人,一個庸人。我甚至能想到,他很優雅地為自己開脫:「這有什麼問題,肉體是脆弱的,我看的所有書上都是這樣寫的。」這個婊子養的,他會說這樣的話。我的怒火開始轉化為恐懼。我甚至對著伊瑪叫喊,讓她閉嘴。到了莉拉的家樓下時,我對尼諾已經恨之入骨了,我從來都沒有那麼恨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