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好的時候,但很快糟糕的日子開始了:她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她臉色發黃,一會兒又發紅;她有時候嚷嚷,很霸道,有時候出一身冷汗,很虛弱;她會和卡門吵架,說卡門又蠢又煩人。她的身體功能在手術後似乎越來越失調。忽然間她對我幾個女兒的態度也一下子變了,她批評黛黛,覺得艾爾莎讓人無法忍受,對伊瑪也很粗暴。有時候我正跟她說話時,她會忽然轉身就走。在那個可怕的階段,她在家裡和辦公室都待不住,她會坐公共汽車或地鐵出去。
「你在幹什麼?」我問她。
「我在那不勒斯閑逛。」
「我知道,但你具體去了哪裡?」
「難道我要向你彙報?」
每次說不了幾句,她就要找茬吵架。她和兒子吵得尤其凶,她把她和兒子的矛盾根源都歸在黛黛和艾爾莎身上。的確,她是有道理的,我大女兒很樂意和里諾待在一起,妹妹艾爾莎為了不被孤立起來,也努力地接受里諾,他們現在經常在一起玩。結果是,我的兩個女兒一直在壓制里諾,讓他處於下風。對於她們來說,和里諾在一起是充滿激情的語言練習,但對於里諾卻是一種混亂的、自我放縱的閑聊,這讓莉拉受不了。她對著兒子叫喊:「她們倆說話是經過大腦的,你只是鸚鵡學舌。」那些日子她什麼都受不了,她受不了別人說過的現成話、煽情的表達,還有任何形式的多愁善感,尤其是之前那些表達反抗精神的革命口號。她表現出來的無政府主義態度,讓我覺得一點兒也不合時宜。在一九八七年選舉前夕,我們在報紙上看到,娜迪亞·加利亞尼在基亞索被抓了,我們又一次分歧很大。
卡門驚恐萬分地跑到我家裡來,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說:「現在他們也會把帕斯卡萊也抓起來,你們看吧,他躲過了索拉拉兄弟,但最後會被警察殺死。」莉拉回答說:「娜迪亞並不是警察抓起來的,她是自首的,這樣可以判得輕一點。」我覺得她說的這話很有道理,報紙上僅有寥寥幾行,並沒有說到追蹤、射擊和抓捕的事。為了讓卡門平靜下來,我又跟她建議:「帕斯卡萊如果能自首也是好事,你知道我的想法。」莉拉一下子就火了,「真是異想天開!」她開始嚷嚷:
「跟誰自首!」
「跟國家自首。」
「跟國家?」
她跟我列舉了從一九四五年到現在,國家那些間諜、法官、警察、議員還有部長各種各樣的腐敗和對犯罪的縱容,她展示出她掌握著我無法想像的資料。她叫喊著:
「這就是國家,你他媽居然想把帕斯卡萊交給這些人?」然後她對我說,「娜迪亞在監獄裡待幾天就會被放出來,但如果他們把帕斯卡萊抓起來,那他們會把他關到死為止,你敢不敢和我打賭?」她簡直都要指著我的鼻子了,她用越來越霸道的語氣說:「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我沒回答,我很擔憂她說的那些話對卡門沒什麼好處。索拉拉兄弟死了之後,卡門馬上就撤銷了對我的起訴,她對我很友好,雖然她很忙,有很多事兒要操心,但在我需要時,她會幫忙照顧我的幾個女兒。我很遺憾,因為我沒讓她平靜下來,反倒讓她備受折磨。她在發抖,她利用莉拉的權威,對我說:「假如娜迪亞讓警察把她抓起來的話,那就意味著她後悔了,她會把所有罪過都推到帕斯卡萊身上,她就能脫身了,是不是這樣,莉娜?」然後她帶著怨恨,利用我的權威對莉拉說:「這已經不是原則問題了,莉娜,我們應該為帕斯卡萊著想,我們應該讓他知道,生活在監獄裡也好過被殺死。是不是,萊農?」
這時候莉拉狠狠地罵了我們,她摔門而去,儘管我們在她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