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追擊加普亞逃亡角鬥士的賽爾維里昂納斯軍隊遭到慘敗的消息,飛也似地傳遍了附近各城市,康滂尼亞省整個兒地震動了,所有的人在知道了羅馬軍隊潰敗的詳情以後,都嚇得目瞪口呆了。
瑙拉、努采里亞、赫鳩婁納姆、巴伊、那坡里、米增尼、庫瑪、加普亞以及這一義大利最富饒的省份的其他城市,都開始急急忙忙地準備防禦。武裝的公民日日夜夜地站在城門旁和城牆上防守著。只有城牆被拆光了的龐貝沒有敢反對時常到城裡來籌措糧食的角鬥士部隊。但是出乎居民們的意料之外,角鬥士們既不象敵人也不象成群結隊的野蠻人,卻象最有紀律的軍隊。
同時,各個城市的提轄紛紛派遣急使到全省提督梅季烏斯·李倍奧納斯那兒,要求他對這一愈來愈糟的危局採取緊急措施。於是這位驚惶失措、害怕得要死的提督大人,又派遣急便趕到羅馬去,要求元老院火速增援。
但是羅馬顯然並不把角鬥士的叛亂當作一回事。只有謝爾蓋烏斯·卡提林納和朱理烏斯·愷撒兩個人懂得這一次奴隸起義的重大意義和危險程度,因為他們知道起義的根源,它的線索和規模,他們也了解角鬥士們的最勇敢的領袖是什麼樣的人物。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就再沒有人去想到那被角鬥士迎頭擊潰的兩個大隊,尤其是因為逃回來報告戰鬥經過的兵士們,不但頗有理由地把滲敗的過失完全推卸到那位自負而又魯莽的統領賽爾維里昂納斯身上,而且還給他起了一個含有嘲諷意義的綽導「小瓦爾洛」。另一方面,那時羅馬必須與更強大、更危險的敵人作戰:幾乎整個西班牙都在英勇無畏、深謀遠慮的塞多留的領導下起來反抗羅馬的統治了。年青的龐培的勇氣,加上年老的經驗豐富的梅台拉的計謀,在塞多留的智謀和韜略之前也黯然失色了。同時,實力雄厚的米特里達梯斯王也開始出兵反對羅馬,他已經打敗了在這一年與盧齊烏斯·里齊尼烏斯·盧古魯斯一起擔任執政官的瑪爾古斯·奧萊里烏斯·考達的軍隊。
執政官盧古魯斯雖然還在羅馬,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早已放到徵集軍隊,遠征米特里達梯斯王的大事上去了,因為那位國王的勝利已經震動了元老院和羅馬。但是,盧古魯斯在元老院的同意之下,還是派了一位勇敢而又老練的統領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命令他率領六個大隊,約莫三千人左右的兵力到察滂尼亞去,跟起義的角鬥士作戰。
當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忙著裝備交給他指揮的六個大隊,準備出發攻打角鬥士時,後者卻已經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勝利果實:在二十天之內,他們的人數已經從與季杜斯·賽爾維里昂納斯作戰時的六百個人迅速增加到一千兩百人了,而且現在他們已經獲得了精良的武器,準備為自由的事業獻出自己的生命。
斯巴達克思熟知種種戰鬥策略:從希臘軍隊的方陣起直到色雷斯軍隊、米特里達梯斯王的軍隊以及拉丁大軍的種種戰鬥策略。他曾經在羅馬的軍團中作戰,因此他是羅馬軍事制度的熱烈信奉者,他認為再沒有比羅馬人更優良更高明的戰術,拉丁人事實上已是一個舉國皆兵的民族。他認為拉丁人之所以能夠對那些視死如歸而且善於使用武器的民族取得無數次的勝利,首先應該歸功於羅馬軍團的紀律,他們的軍事組織和戰略;而羅馬之所以幾乎征服了全世界,則應歸功於拉丁民族那剛毅的作戰精神。
正如前面曾經提過的,斯巴達克思努力想按照羅馬軍隊的軍事制度和戰略原則,創立和組織一支角鬥士大軍。
當他們戰勝了季杜斯·賽爾維里昂納斯以後,斯巴達克思就到底貝城裡去,給角鬥士的第一個軍團定製軍徽。在軍徽的頂端,羅馬人釘上銅鷹的地方,斯巴達克思命令工匠們釘上一個紅色的銅帽子——那是奴隸快被主人釋放獲得自由時戴的頭飾。他命令他們在那個紅帽子下面,釘上一個貓形的小青銅片,因為按照古代神話,貓是最歡喜自由的動物,常常塑在自由女神的腳下作為自由的象徵。除此之外,斯巴達克思還按照羅馬人的習慣,為大隊制定了隊徽。在隊徽杆子的頂部,是兩隻緊握的手,這也是青銅做的。青銅手下面是有兩個數目字的小小帽形鋼片——表示第幾軍團第幾大隊。斯巴達克思雖然暫時還只能率領一支不大的武裝部隊,但他相信:全義大利的角鬥士一定會投奔到他這兒來,不久的將來,他就會統率一支擁有好多大隊和軍團的大軍。
斯巴達克思讓他的部下在維蘇威山及其附近的平原上駐紮下來以後,就每天用很長的時間命令他的隊伍進行操演,研究羅馬兵士的戰術:怎樣使隊伍分散和集合,怎樣在指定的地點集中,怎樣進行包圍,怎樣向左或者向右轉移,怎樣把隊伍列成三條戰線,叫第三線的戰士穿過第二線變成第一線等等。斯巴達克思又收集了從賽爾維里昂納斯的兵士處奪來的軍號和彎號,成立了一支由號手組成的軍樂隊,教會他們吹奏起身號、集合號和衝鋒號。
就這樣,斯巴達克思一個真正的軍事統帥的遠見,充分地利用了敵人被迫交付給他的時間。他訓練自己的戰士掌握軍事技巧和戰術,準備對不久就要進攻他們的敵人進行頑強的抵抗。
真的,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很快地出現了。他在集合了自己的軍隊以後,就用急行軍的速度前進,準備攻打角鬥士。
斯巴達克思在自己的戰士中間堅決地保持著嚴明的軍紀,因而他們在極短促的時間內就贏得了當地牧人和樵夫的同情,因此,還在克洛提烏斯到達前的一晝夜,斯巴達克思就已經知道了敵人出發的消息和他們的兵力了。斯巴達克思明白:一千兩百名戰士在開闊的原野上與三千多羅馬兵作戰是不行的。因此他命令起義的軍隊退到他們維蘇威山上的營地中去,在那兒等待敵人。
敵人的進攻,很顯然,將在角鬥士們到達維蘇威山以後第二十天的午後開始。果然,大約在這時候,一中隊輕裝的羅馬步兵,循著山路兩旁的樹林散了開來,慢慢地向山上推進。當他們快要到角鬥士們的營地附近時,就開始向山上射箭。但這批弓箭手和營地之間的距離還相差很遠。因此並沒有產生什麼重大的結果,他們只射傷了幾個角鬥士,其中有鮑爾托利克斯。可是,當角鬥士向敵人投去雹子也似的石塊時,那隊羅馬兵卻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損害——他們立刻就躲到樹林後面去了,而且,當斯巴達克思準備衝出營地向他們進攻時,這隊輕裝步兵卻突然很快地撤退,完全停止進攻了。色雷斯人明白:賽爾維里昂納斯約潰敗已經給新來的羅馬司令宮以深刻的教訓,使他考慮到山上的地形和敵人的作戰策略。斯巴達克思明白:象第一次那樣對他營地的進攻決不會再重複了。原來克洛提烏斯已採取了另一種辦法:他竭力想把角鬥士們從那片懸崖上引誘下來,以便在有利於羅馬人的形勢下與他們作戰。
克洛提烏斯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派出一隊輕裝步兵上山偵察:他想知道所有的角鬥士是不是都聚集在營地里。內戰時期,克洛提烏斯曾經跟著蘇拉在這一帶打過仗,他曾經走遍了整個康滂尼亞省,他對這—帶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因此,當他確實知道角鬥士們全在山上的消息以後,就搓著兩手露出滿意的微笑——這在他那晒黑了的惡狠狠的臉和嚴峻的厚嘴唇上面是很難見到的——高聲叫道:
「這麼說,老鼠已經進了籠子!……再過五天他們就要下來向我們這些勝利者求饒了。」
圍繞在他身邊的百夫長和副百夫長都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統領的話,但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克洛提烏斯親自車領了兩千名兵士,他命令其餘的一千名兵士由百夫長瑪爾古斯·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尼格爾統率,留在維蘇威山山腳下的執政官大道上。接著,他命令自己統率的四大隊的兵士繼續沿著維蘇威山的山坡向上走去,直到大路被那唯一能通達角鬥士營地的曲折小徑所代替、再上去儘是樹林的地方才止。他叫他的軍隊在那兒停下來,然後選擇了一個方便的地點,下令紮營。接著,他立刻派了一個副百夫長到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尼格爾那兒,命令他確切地執行預先約定的計劃。
在我們所描述的事件以後九年當選為執政宮的瑪爾古斯·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尼格爾,那時還只三十三歲,他的勇敢和野心是有名的,他渴望在戰爭中樹立功勛。內戰時他在蘇拉的部隊中作戰,他的勇敢使他在軍中負有盛名。在角鬥士起義之前四年,他隨著阿庇烏斯,克勞提烏斯·普里赫爾出征馬其頓,與那些不滿羅馬統治的行省中的人民交戰,但羅馬軍隊主要的是想征服色雷斯人,因為他們曾經在當時奮起反抗羅馬人那種不可忍受的壓迫和統治。
由於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在羅多帕山作戰非常勇敢,他獲得了公民桂冠的褒獎,而且升任為百夫長。沒有多久,衰弱的阿庇烏斯,克勞提烏斯·普里赫爾死了,戰爭暫時中止,年青的梅薩拉就回到羅馬。在羅馬人得到角鬥士起義消息的那一天,他已經準備跟著執政官盧古魯斯遠征黑海。但是由於盧古魯斯要在過了春季以後方才出發遠征,他就請求執政官允許他跟著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一起去討伐角鬥士。驕傲的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屬於那批只要一提起和角鬥士作戰就會浮起極其輕蔑微笑的貴族之列。
可是這一次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對榮譽的渴望中,還夾雜著他對斯巴達克思的不可遏抑的私人的憎恨。原來他是蘇拉的寡婦范萊麗雅·梅薩拉的族兄,因此,當他聽到了范萊麗雅和斯巴達克思之間的愛情糾葛,他的心中就升起瘋狂的怒火。他認為這是恥辱,他從此不願意再見到他的族妹;他的整個頭腦中的每一根神經都憎恨著斯巴達克思,認為他玷辱了梅薩拉家族的名聲。
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在接到了統領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的命令以後,就帶著自己的兩大隊兵士,循著維蘇威山的山麓繞到山後去。過了幾小時,他到達了朝瑙拉和努采里亞那面轉過去的山坡下,然後來到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他們循著那條山路走去,直到它消失在深淵、峭壁和亂石堆之間才止。梅薩拉就命令兵士們停下來在那兒紮營。
我們不打算停留在這兩支分路到達山前山後的羅馬軍隊,怎樣在兩小時左右的時間內建成了營壘的描寫上;因為象以往一樣,營壘總是方形的,它的周圍掘好了壕溝,壕溝上面是土壘,土壘上面是緊密的防柵。羅馬兵士建設這種鞏固的營壘的速度,大家早已從好些歷史家和軍事專家的讚美和描述中知道了,我們在這兒只要把他們讚美的話搬來重複一下就行了。
就這樣,在傍晚時分,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在維蘇威山的一邊,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在另一邊,布下了各自的軍隊,封鎖了山上野營中角鬥士們所掌握的出路。
現在羅馬兵士們終於明白了他們司令官的計劃;他們想到老鼠真的已經關進了老鼠籠,不禁高興得很。
具有先見之明而又謹慎小心的克洛提烏斯,只派了一千名兵士去扼守通瑙拉的那條小徑:他知道維蘇威山的那一面是垂直的懸崖峭壁,那對角鬥士們下山來說是不可克服的障礙。因此,他把主力集中在通龐貝的那條山路旁,從這兒下山要比那邊方便得多,正好在兒,最可能遭到角鬥士們的進攻。
第二天早晨,斯巴達克思按照以往的習慣巡視了那片崗地,他在朝瑙拉那一面的峭壁下發現了敵人的營壘,而且他雖然還沒有看到克洛提烏斯的營壘——它被樹林遮沒了——卻知道事情大為不妙。他決定把敵人的情況搞清楚,就率領了兩中隊人,開始循著通龐貝的小路下山。他還沒有走完兩英里路,他的前衛已經發現了羅馬營壘附近的哨兵,雙方互相用投槍和箭攻打了一陣。斯巴達克思命令大隊人馬停下來,親自跑到前衛逗留的地方。就在前兒,威力無比的羅馬營壘,在吃驚的角鬥士們的眼前赫然顯現了。
斯巴達克思的臉色變白了。他默默地注視著矗立在他眼前的壘牆。那使他產生一種極其痛苦的感覺,好比一個被人家活埋的人,當他醒來以後接觸到又冷又沉重的棺材蓋時的情形一般。
羅馬的哨兵一看到角鬥士的前衛就發出了警號,營壘中立刻出來了一個百夫隊,他們向前沖米,向斯巴達克思發出了投槍。色雷斯人正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想,他知道角鬥士的隊伍遭到敵人的封鎖定會覆滅。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在他周圍呼呼作聲紛紛落下的投槍,雖然其中的任何一枝都可能刺死他。
率領前衛的十夫長,急忙把斯巴達克思從沉思中喚醒過來,說:
「斯巴達克思,我們怎麼辦?上前去作戰還是撤退?」
「你說的對,阿爾凱斯特,」色雷斯人悲哀地回答。「應當撤退。」
前亞快步地撤了回去,斯巴達克思慢慢地跟在他們的後面,回到還在原地等候他的兩個中隊那兒
他在沉思之中率領他們回到山上的營壘里。
羅馬的百夫隊追逐了一陣,向角鬥士們射著箭,但他們一會兒就接到了命令,收兵回營。
斯巴達克思到了那片崗地上面,就召來了埃諾瑪依和鮑爾托利克斯。鮑爾托利克斯雖然受了傷,他的信心和熱情還是絲毫沒有減退。他們又請來了別的最最老練而且勇敢的指揮官。色雷斯人率領他們全體到朝瑙拉的那面的崗地邊緣上。他把峭壁下面的敵人營壘指給他們看,說明他們正處在危急的局勢中,然後問他們:按照他們的意見,應當採取什麼辦法來應付這一危局。
英勇無畏、視死如歸、但是性情急躁而又鹵莽的埃諾瑪依大叫道:
「我向復仇女神發誓,我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乾脆象猛獸一般衝下山去撲向這—個或者那一個營壘不就得了。死掉一千個人,還有兩百個人可以衝出去!」
「如果能夠這樣千倒好了!」斯巴達克思說。
「為什麼不能夠?」果決的日耳曼人問道。
「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但是你有沒有考慮到,敵人營壘恰好在通我們營壘的那條陡峭小路與毫無障礙的開闊地區之間?你有沒有想到,不論是這邊或者那邊,我們都不能把戰線擴大到十個戰士以上?我們一共有一千兩百個人,但參加戰鬥的卻不能超過二十個。」
斯巴達克思的理由非常充分,他的想法也非常正確,因此埃諾瑪依把頭垂向胸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在他們的周圍,站著一群默不作聲、垂頭喪氣的角鬥士。
「而且我們的糧食最多只能支撐五六天了,」斯巴達克思繼續說,「那麼……以後怎麼辦呢?」
這一由斯巴達克思用悲哀而又陰鬱的聲音提出來的問題,在他所有的同志面前,極其分明地顯出了它的全部威力,這是一個痛苦、殘酷而又可怕的問題。
結論是十分明顯的。七天,八天,十天,他們也許還可以在這兒堅持……再下去呢?……
什麼出路也沒有……投降或者餓死……
這二十個英勇的角鬥士的惱人的沉默局面持續了很久;對他們來說,意識到五年來支持他們生存、燒沸他們血液、鼓舞他們生活的全部希望的毀滅,實在是極其痛苦和悲慘的。正當他們覺得勝利就要臨近而且有保證的時候,突然看到他們的事業將要遭到這麼悲慘的結局,那又是多麼的可怕啊!與這樣的災禍比較起來,死亡又算得什麼呢?
斯巴達克思首先打破這一陰慘慘的沉默局面:
「跟我走吧,讓我們一起循著這片崗地的邊緣走一周,仔細地觀察一下,是不是還能找到什麼別的出路。不論它怎樣困難和危險,為了我們神聖事業的勝利,只要我們能逃出這—墳墓,即使只逃出一百個,其餘的人全部犧牲也顧不得了。」
默默無言,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的斯巴達克思,在他同伴們的簇擁下,開始繞著營地走去。斯巴達克思不時地停留下來,那時候,他就很象一隻關在鐵籠里的雄獅,一面咆哮發威,一面探尋著打破牢籠周圍鐵柵的辦法。
於是角鬥士們走到那座把維蘇威山的山頂和他們所在的崗地隔絕的懸崖峭壁下面。斯巴達克思望了望可怕的峭壁,低聲說:
「即使是松鼠也爬不上去啊!」接著他又說,「但是,我們如果爬上去了呢?……這隻能使我們的處境更加糟糕。」
最後,這隊角鬥士的領導人來到崗地的南端,在萬丈深淵的邊緣上停了下來,想用眼睛探測它的深度。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嚇得立刻把眼光從這一使人頭昏目眩的無底深淵上移了開去。
「只有石塊才能達到這個深淵的底部,」某一個中隊指揮官說。
離他們不遠,有二十來個高占角鬥士坐在地上,用很粗的柳條極其敏捷地編著盾牌。同時,另一些人又把編好的盾牌,用好多塊堅硬的皮蒙起來。完全陷入沉思中的斯巴達克思的游移不定的目光,偶然落到那批共患難的同志們的原始製品——盾牌上去了。
起先,他的眼光只是機械地落到那些盾牌上面,接著,又無意識地凝視著它們。
一個高盧人看見斯巴達克思注視著盾牌,就微笑說:
「我們軍營里,收集來的皮製的盾牌和金屬制的盾牌還不到七百面,為了使其餘五百位同志也能用盾牌武裝起來,我們就決定自己動手做一批盾牌,因為……我們還有牛皮……我們還可以做下去。」
「海蘇斯和吉圖昂會在你們未來的新生活中慷慨地賜福給你們的!」斯巴達克思叫道,他被這些不幸的高盧人的同志受感動了:即使在休息時間,他們也要把他們的精力和技能,全部貢獻給解放被壓迫弟兄的事業。
斯巴達克思沉默了一會兒,他彷彿已經忘掉了自己焦慮著的大事,只是親切地注視著這批年青的高盧人和他們的工作,接著,他問:
「我們還剩下多少張牛皮呢?」
「不,不多了,大概還能蒙二十面盾牌。」
「這些皮就是我們最後一次上龐貝去時搜集來的。」
「可借牛皮不能象柳條那樣在樹林里長出來!」
斯巴達克思的眼光又注視著那些又粗又韌又柔軟的枝條,它們東一小堆西一小堆地放在這批臨時武器匠的身邊。
高盧人最後那句話,使斯巴達克思吃了一驚。他對那句話的問答,只是顫抖了一下,接著就彷彿準備跳躍一般彎下身子,拾起一枝柳條來。突然,他高興得滿臉放光,用全力大聲喊道:
「啊,我對最偉大的、替一切人造福的解放之神朱庇特發誓,我們得救了!」
埃諾瑪依、鮑爾托利克斯和別的百夫長、副百夫長、十大長,都被他的喊聲弄得莫名其妙,一齊向斯巴達克思轉過身來。
「你說什麼?」埃諾瑪依問。
「我們能得救了嗎?」鮑爾托利克斯問。
「誰能拯救我們呢?……」另一個人又問。
「誰說的呢?」
「用什麼辦法呢?」
斯巴達克思沉默了,他又仔細地注視著那些柳條。最後,他轉身對同志們說:
「你們看見這些柳條嗎?我們可以用它來編扎一架極長的長梯,梯子的上端縛在這塊懸崖上,然後把它的下端放到這個深谷中去,我們循著這架梯子下去,就可以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後方,把他們砍成肉醬。」
幾乎所有隨他一起來的同志們的臉上,都掠過了一絲懷疑的苦笑。埃諾瑪依絕望地搖搖頭說:
「斯巴達克思,你在說夢話吶!」
「要編扎一道八、九百英尺長的軟梯嗎?」鮑爾托利克斯疑惑地問。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斯巴達克思果決而且滿有信心地反駁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你們用不到徒然為這架長梯擔心:我們有一千兩百個人,我們在三小時之內就可以把它編扎完成。」
斯巴達克思把他熱烈的信念、旺盛的精神和蓬勃的生氣灌輸給其餘的人以後,就派出四個中隊的角鬥士,叫他們用斧頭武裝起來,到附近的樹林里去砍伐適合編梯子用的、最粗最韌的柳條。
斯巴達克思命令其餘的人留在那片崗地上,按照中隊分散開來,排成雙行。他又命令大家把營地上所有的繩子、繃帶和皮帶全部搜集起來放在身邊,以便把那架將要編扎的非凡長梯的各部分互相連接起來。
不到一個鐘點,派去砍伐柳條的角鬥士們開始八個、十個或者二十個一隊地回來了。他們帶回來大捆的柳條。於是斯巴達克思首先動手開始拿起粗壯的柳條編扎梯子,同時命令所有的人一起參加這一工作。一部分人準備材料,另一部分人編,第三部分人就把可以救他們命的奇妙長梯的編好為各段連接起來。
所有的人都充分認識到當前的危急情況,因此每一個人都極其用心地努力工作著。秩序和靜寂統治著這片一千多個戰士同時工作的崗地,只有偶爾傳來請求幫助和指示的極低的聲音或者回答。大家都在竭力儘可能完善地做好這項共同的工作。
太陽下山之前兩小時,那架長達九百餘英尺的軟梯終於完工了。那時候斯巴達克思就命令四個角鬥士把它拉開來:他要親自檢查每一個梯級,檢驗一下連接的地方是否牢固可靠。隨著他對軟梯的檢驗工作的進行,那四個角斗土又把它逐漸捲起來。
當黃昏降臨的時候,斯巴達克思命令全體角鬥士一面保持極度的肅靜,一面拔營;每半中隊戰士,必須把自己的武器縛成一大捆,因為當人從長梯上下去的時候,再不能讓梯子加上額外的負擔。斯巴達克思命令用鬥士們用一道各種織物的條索編成的長繩系住一捆武器。這樣,當那半個中隊的戰士一個又一個地循著長梯爬到峽谷底部時,那捆用長繩縋下去的武器也就可以到達了。
接著,斯巴達克思下令在長梯下端繫上兩塊大石,然後把它循著那道成為深谷牆壁的懸崖放了下去。魚雷斯人機智地考慮到,用這種謹慎的方法可能獲得兩種結果,而這兩種結果對於這—極其艱難的爬梯運動的順利完成,同樣是重要的。首先,兩塊大石的重量超過隊伍中任何一個大漢的體重,如果那架系著大石的長梯能夠一直縋到峽谷底部而不斷,戰士們下去就有了保證。其次,那兩塊石頭可以牢牢地把長梯的下端固定在谷底,減輕它那危險的擺動;因為這架長梯是柔軟而又輕巧的,當它壓上人體的重量時,擺動就成為不可避免的了。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時,維蘇威山周圍的夜色也就愈來愈濃了。埃諾瑪依第一個準備冒險下梯。
這個日耳曼巨人用雙手抓住那塊牢牢系住長梯上端的岩石的尖角;他的臉微微發白:這樣危險的下降,他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面臨著岩石嶙峋的無底峽谷,不論有多大臂力或者旺盛的精神都無法施展了,這位剛毅的巨人不禁打趣道:
「我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奧定發誓,我認為,即使瓦爾基里亞女神中最輕盈的海麗雅來參加這危險的行動,也無論如何不會感到自己是絕對安全的!」
當埃諾瑪依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那魁梧的身軀就開始漸漸地在環繞深谷的峭壁間沉了下去;一會兒,連他的頭也看不見了。斯巴達克思彎下身子注視著,梯子的每一下擺動和搖晃,都使他整個身子發出一陣痙攣。他的臉變得很白;好象他的全部身心都被吸引到那架不斷擺動的奇異長梯上去了。
角鬥士們成群地聚集在這片崗地的邊沿上,好象那無底的深淵吸引著他們一般。那些站在後面的人都踮起腳尖瞧著那塊縛住長梯上端的岩石;大家都默默地動也不動站著,在靜寂的黑夜中,只聽到一千兩百個人的沉重的呼吸在發響,這時候,他們的命運已完全系在這架用柳條編成的柔軟的長梯上了。
那架長梯的猛烈而有規律的搖晃和抖動,表示著埃諾瑪依所爬過的愈來愈多的梯級的數目,角鬥士們都在驚恐地數著。
那架長梯的波浪式的擺動其實還不到三分鐘,角鬥士們就已經覺得好似過了三屆奧林匹克大會或者過了整整三世紀一般。最後,擺動停止了,於是那片崗地上的一千多名角鬥士都被完全相同的衝動和念頭所驅使,突然轉向深谷底部緊張地傾聽著——在他們的臉上顯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幾秒鐘過去了,一千多名角鬥士都屏住了呼吸,可是,下面突然傳來了一陣低微的聲音——它起先是含糊不清的,遙遠的,接著愈來愈響、愈來愈洪亮,彷彿那個發出聲音的人從遠處迅速地向他們走近來一股。他叫道:
「喂!……喂!……」
從一千個人的胸瞠中發出來的輕鬆的吐氣聲,頓時匯成一陣強有力的吼聲,好似暴風怒號一般,因為這傳上來的喊聲正是事先約定的暗號:埃諾瑪依已經安全到達峽谷底部了。
那時候,角鬥士們就開始用狂熱而急促的動作,儘可能敏捷地循著這道驚人的長梯一個又一個地爬下去。因為現在大家都已明白:這架長梯不僅能夠使他們死裡逃生,而且能夠使他們從可恥的毀滅走向光輝的勝利。
下梯的活動一直持續了整整三十六小時,直到第三天拂曉,角鬥士們才全部到達峽谷底部的平地上。崗地上只留下鮑爾托利克斯一個人;他縋下了最後半中隊的武器,又把那成捆的鐮刀、斧頭和三齒叉也縋了下來,因為斯巴達克思命令他這麼辦,認為這些傢伙都應當隨軍帶走並予以保存:以便隨時武裝那些投奔他們的同志。最後,鮑爾托利克斯也下來了。
角鬥士們對斯巴達克思的極度感激、他們對他所表示的狂熱的愛和忠忱是無法形容的,因為他那傑出的穎悟力拯救了他們的生命。
但是斯巴達克思卻請求他們保持肅靜,命令每一中隊在附近的峽谷中和岩石間隱蔽起來,在那兒靜待黑夜的降臨。
焦急的角鬥士們覺得這一天的時間簡直是無窮無盡的,但太陽終於向西面落下去了。蔚藍色的天空剛開始黑下來,兩個大隊的角斗土就從隱蔽的地方出來了。們們排好隊伍,然後極其小心地默默出發:一個大隊由埃諾瑪依指揮,向海岸前進,另一個大隊則在斯巴達克思的率領下朝瑙拉那面出發。
這兩個角鬥士大隊行軍的距離是差不多的,它們幾乎同時在午夜一點鐘,分頭到達羅馬人的兩個營壘後面。
當斯巴達克思和他的同志們來到離范萊里烏斯·梅薩拉的營壘很近的地方,他就命令全大隊的人停下來,接著,他極其小心地獨自向羅馬人的營壘走去。
「哪一個?」正當斯巴達克思偷偷地接近營壘的時侯,羅馬哨兵聽見附近的葡萄園裡有什麼在悉卒發響,就大聲喝道。
色雷斯人立刻停了下來,動也不動。四周一片靜寂,羅馬營壘旁的哨兵緊張地傾聽著,但一切似乎都很平靜。
斯巴達克思一會兒就聽見巡邏隊的整齊的腳步聲,那隊兵士已經跟著他們的十夫長完成了查哨的任務。他們一聽到「哪一個?」的喊聲,就急忙跑到那個哨兵身旁,向他查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候已經是深夜,而且周圍非常靜寂,斯巴達克思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們的對話,雖然他們交談的聲音是很輕的。
「什麼事?」巡邏隊中的一個人問,那大概是領隊的十夫長。
「我聽見葡萄叢中有響聲……」
「你喊道『哪一個?』以後,還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不論我怎樣聽也聽不出來。」
「也許,是狐狸在追逐鷓鴣。」
「我也以為是什麼小動物腳下的葡萄葉發出了悉卒聲。絕對不會是角鬥士。他們困在山上,怎麼也不能出來了……」
「是啊,」十夫長說。「老鼠已經關在老鼠箱里了。」
「放心好了,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是一隻老描,斯巴達克思這小老鼠在他看來簡直是小孩子的玩物。」
「唔,那還有什麼說的,我可以對我們的保護神朱庇特發誓!」
交談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斯巴達克思不禁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十夫長接著說:
「你得小心些,賽普梯米烏斯,不要再把狐狸當做了角鬥士。」
「您可太抬舉這些角斗土了,」哨兵賽普梯米烏斯自以為很幽默地回答。
於是一切又靜寂了。
那時候,斯巴達克思的眼睛已經習慣於黑暗了,他已能夠辨別那些使他感到興趣的東西:羅馬人營壘周圍的壕溝和壘牆的形狀。他必須知道:他所處的地點,距離四道營門中的哪一道最近。
但剛巧在那時候,已經回到自己哨所的巡邏隊啟旺了快要熄滅的營火,重新燃燒起來的火堆一會兒就發出了閃閃發光的紅焰,照亮了高壘上的防柵;這一切幫助斯巴達克思達到了他的目的:現在他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楚後營門的位置。在羅馬人的營壘里,這是離開敵人營帳最遠的一道營門。在范萊里烏斯·梅薩拉的營壘中,那道門是朝瑙拉的方向開的。
斯巴達克思弄清楚情況以後,就立刻回到自己的那一大隊角鬥士那兒。接著,他率領著他們,儘可能小心地繞著路向羅馬人的後營門前進。整隊人都默默地走去,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直到他們離開羅馬人的營壘非常近,腳步者已不能不讓敵人哨兵聽見才止。
「哪一個?」哨兵賽普梯米烏斯喝道。
斯巴達克思從他的喊聲中知道那個哨兵這一次沒有聽錯,沒有把狐狸當作角鬥士,而是很清楚地聽到了全大隊戰士的腳步聲。
警覺的賽普梯米烏斯沒有得到回答,就接連發出了幾次警號。
但是角鬥士們早已沖了上去,跳入壕溝,以驚人的速度越過了壕溝,然後跳上前面同志的肩頭,轉眼之間爬上了壘頂。斯巴達克思受傷的手臂早已痊癒了,由於他過人的矯捷,第一個登上了高壘;他以他那特有的迅疾速度,猛撲賽普梯米烏斯。那個哨兵好容易才抵擋住對方的攻打,斯巴達克叫用巨雷一般的聲音向他叫道:
「嘿,你這傢伙……幽默家賽普梯米烏斯啊!如果交戰的對手不是我是狐狸,你的盛意就會更加使它感激。剛才你不是認為狐狸要比角鬥士高貴嗎?
色雷斯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一劍刺通了那個哨兵。那時候,角鬥士們已經三個、四個、八個、十個成群結隊地衝進了羅馬人的營壘——開始按照黑夜突襲的慣例盡情砍殺。
羅馬人正在毫無顧慮地呼呼酣睡;他們以為角鬥士們一定也在山上營地里睡覺了,因此對敵人毫不害怕。但是現在,當角鬥士們猛烈地襲擊他們時,他們企圖抵抗的一切努力就都落空了。進攻者的人數愈來愈多,角鬥士們已經佔領了後營門,衝進了羅馬人的營帳,向呼呼酣睡、手無寸鐵的羅馬兵士撲去,砍死他們,扼死他們。
從羅馬人的營壘中,傳來了一陣陣可怕的喊聲、咒罵聲和哀求聲。恐慌、混亂和死亡已經統治了整個營壘。這並不是一場血戰,只是一場殲滅敵人的砍殺,半小時還不到,已經殺死了四百多個羅馬兵士,其餘的人都抱頭鼠竄向四方逃散了。
只有四十幾個最勇敢的兵士,在范萊里烏斯·梅薩拉·尼格爾的指揮下,用短劍、長矛和投槍匆匆武裝起來,但他們已來不及穿上鎧甲、帶走盾牌,就這樣在前營門——那是營壘的正門,正對著後營門——附近聚集起來。他們努力向角鬥士進行頑強的抵抗,希望潰散的兵士能夠趁著這一機會重新聚集起來投入戰鬥。在這隊羅馬人中間,范萊里烏斯·梅薩拉顯得特別出色,他一面拚死地戰鬥激勵著羅馬人,一面還不時地喊斯巴達克思的名字,挑動他過來與他較量本領,他渴望著色雷斯人的鮮血。
「喂!斯巴達克思!……」他喊道。「最卑賤的強盜頭子……你在哪兒?下賤的奴隸,到這兒來啊,強盜!跟我面對面地交手!用你的短劍跟我這個自由公民的短劍較量一下……斯巴達克思,強盜,你在哪兒?」
不論營壘中怎樣充滿了可怕的喧鬧聲、喊叫聲、呻吟聲和武器的鏗鏘聲,斯巴達克思終於聽到了這個羅馬百夫長的無禮的叫喊,色雷斯人用強有力的手,在圍攻這一小撮羅馬兵的大群角鬥士中間替自己開路。他一面找尋這個向他挑戰的人,一面也喊道:
「喂,羅馬強盜!為什麼你要在背後侮辱我?你是強盜也是強盜的兒子,你把這個外號留給你自己吧。那是唯一的真正屬於你的財產!羅馬人,我來了……你打算怎麼樣?」
斯巴達克思說完了這些話就和梅薩拉交起手來,因為羅馬人已經重重地喘著氣向他猛撲,一面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叫道:
「我要用我的短劍刺穿你……就讓你的血……染滿范萊里烏斯·梅薩拉的神聖短劍。」
羅馬百夫長的輕侮的話激起了斯巴達克思的怒火,他打退了對方的瘋狂進攻,接著,他自己轉守為攻,只一劍就劈開了梅薩拉的盾牌,再一劍,刺穿了他的鎖子甲,重傷了他的腰部,然後,正當梅薩拉喊出最後那句話,斯巴達克思就施出極其猛烈的力量對準他的頭盔一劍,那位可憐的百夫長就完全被打昏了。他搖晃了一下就倒在地上。但是他的運氣很好:范萊里烏斯·梅薩拉的名字喚起了斯巴達克思的回憶,燃燒在角鬥士心靈中的愛情,不但壓抑了他的憤怒,也攔住了他那隻準備殺死敵人的手。
梅薩拉並不是一個只會在口頭上挑戰的吹牛大王,他的確很有力氣而且非常勇敢;但是,不論他的力氣有多大,使用武器的本領有多好,也不論他有著跟獅子一股的勇敢精神,他還是不能抵擋斯巴達克思,因為斯巴達克思是當時力氣最大、劍術最精、武藝最高強的英雄。
色雷斯人的手在離開倒地的百夫長胸前只差幾英寸的地方突然收住了短劍。接著,他向著跑來援助梅薩拉的兩個副百夫長轉過身去。他迅速地揮了幾下短劍就打飛了一個副百夫長手中的短劍,刺傷了另一個的肚子。他叫道:
「去吧,小夥子。告訴你們羅馬人,說是下賤的角鬥士賞了你一條命!」
斯巴達克思打跑了兩個副百夫長以後,就向梅薩拉彎下身子,幫助他站起來,接著;委託兩個角鬥士保護著他,使他不致被繼續跑來的大群角鬥士在憤怒中殺死。
一會兒,那一小撮企圖抵抗角鬥士進攻的羅馬人幾乎全部消滅了,羅馬人的營壘就完全落到起義者的手中。
在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的營壘里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埃諾瑪依很快地打垮了葛拉勃爾的幾大隊兵士,打得他們抱頭鼠竄,佔領了整個營壘。
就這樣,由於斯巴達克思的沉著、機敏和遠見,一千兩百名角斗土打敗了三千多名羅馬兵,其中約有一千人被打死,他們的武器、軍徽、輜重以及營壘都落到起義者的手中。
第二天,兩隊角鬥士在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的營壘里會師了。勝利者想出好多挖苦和開玩笑的話來諷刺克洛提烏斯,他們不但把這位統領叫做「從老鼠手中逃翕的貓大人」,還編了一首歌,歌詞的大意如下:
從前有一位貓大人,
它是一隻灰老鼠的勢不兩立的敵人,
它伏在暗處窺伺著那隻老鼠,
一面故意裝作打盹;
它躺在那兒動也不勸,
只閃爍著一對綠熒熒的貓眼睛。
可是那隻灰老鼠很有學問,
很機警,而且也很聰明。
它想出了一條妙計,
去作弄它的敵人,
計策雖然簡單,
卻使它心裡非常高興。
它偷偷爬到貓兒的尾巴旁邊,
一下子繫上一條細繩,
繩子上帶著一個小鈴,
鈴聲一響,貓大人嚇得瞪起眼睛,
它在許多老鼠的嘩笑下,
一面呻吟,一面飛也似地逃命。
不難想像,在這一從羅馬人的掌握中落到角鬥士手裡的營壘中,當這一類諷刺歌的作者,把它們配上當時最流行的曲調讓大家到處唱起來的時候,所有聽歌的人會發出多麼快活的、不約而同的鬨笑聲啊。
同時,倫杜魯斯·巴奇亞圖斯角斗學校的角鬥士們開始幾十個幾百個地流到維蘇威山的營壘里來了。他們開始成群結隊地從加普亞逃出來,不僅是每天都有,甚至可以說是每小時都有。斯巴達克思打敗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以後還不到二十天,已經有四千名以上的角鬥士投到起義者的營壘里來了。那些新來的角鬥士都被斯巴達克思用從羅馬人那兒奪來的長矛、短劍和盾牌武裝起來。斯巴達克思把他們和已經聚集在趙義旗幟下戰鬥的一千兩百名戰士合併在一起,組成了被壓迫者的軍隊的第一個軍團。這支被壓迫者的隊伍,在不久的將來將要發展成為一支對羅馬人來說極其可怕而且危險的大軍。
雖然羅馬在那時正忙著應付更緊急的戰爭,但克洛提烏斯·葛拉勃爾戰敗的消息還是引起了恐慌:不論是羅馬的元老院或是羅馬的公民,對於號稱「世界的征服者」的羅馬精兵,居然會被一批下賤的角斗土打得一敗塗地而且傷亡殆盡,都覺得那是有損羅馬威名的奇恥大辱。
可是那時候,那批「下賤的角鬥士」——他們的人數已經超過五千——早已編成了中隊、大隊和軍團。他們在他們英勇的、目光遠大的領袖斯巴達克思的率領下,在某一天逼近了康滂尼亞省西部那個繁榮、富庶、人口稠密的城市瑙拉。他們在攻城之前向城中的公民提出了最後通牒,叫他們給角鬥士自由進城的權利,如果他們能做到這—點,角鬥士將保證他們生命財產的安全。
瑙拉城的恐慌萬分的居民都集合在大議場上了。場上是一片無法形容的喧鬧聲,人們可以聽到互相矛盾的喊叫:一部分人主張開城投降,另一部分人則主張防守。最後,比較勇敢的那一派獲得了勝利:居民們開始緊閉城門,匆匆上城抵擋敵人的攻打,同時派了急使到那坡里、布隆的西和羅馬求救。
但是這些急使都落到了斯巴達克思的手中,因為他早已命令部下不但要監視大路而且要監視間道和小徑,因此,瑙拉居民守城的行動終於變成一場無力的徒然掙扎。居民們的武器很壞,熟識軍事的人又很少。戰鬥還不到兩個鐘頭,角鬥士們已經用大批雲梯以微不足道的損失迅速地佔領了城門。他們突入了市區,但他們被居民們的抵抗所激怒了,就開始屠殺和搶掠居民。
發生殺戮和搶掠的原因是這樣的:雖然斯巴達克思在他的軍隊中建立了最嚴格的紀律,雖然戰士們都很愛戴和尊敬他們的領袖,但當他們沖入這—被佔領的城市時,由於他們曾經被迫冒著生命的危險進行戰鬥,而且親眼看到某些戰友們犧牲了生命,就使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渴血的怒人和破壞一切的慾望。
斯巴達克思為了制止角鬥士們的行動,循著城中的街道飛跑,叫他們停止搶掠和屠殺。由於他那剛強的意志和過人的精力,再加上好些指揮官的幫助,終於在幾小時內達到了停止搶掠和屠殺的目的。
一會兒號兵吹起了集合號,角鬥士一聽到號聲就開始順從地從四面八方跑了過來。消息已經傳開去了:按照斯巴達克思的命令,整個軍團必須秩序井然地在瑙拉城氣魄宏偉的大議場上集合,矗立在那兒周圍的那些壯麗而又古老的神廟、貿易堂和拱廊是非常有名的。
還不到半小時,角鬥士的軍團已經在廣場上軍容嚴整地分列成三排。斯巴達克思在采萊爾神廟的台階上出現了;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可怕的。在極度的靜寂中,約莫有好幾秒鐘,他都是把頭垂在胸前,悲痛而沉思地站在那兒。最後,他抬起頭來,兩眼迸發出怒火,用他威嚴有力、響徹整個廣場的聲音說:
「野蠻的罪人啊,你們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呢?我對地獄中所有的神發誓,你們要取得搶劫者、強盜和殺人犯的稱號和名聲嗎?」
斯巴達克思不作聲了。
在幾分鐘之內沒有人說一句話,斯巴達克思接著說:
「難道這就是我們領導奴隸弟兄們所要爭取的自由嗎?難道這就是我們的軍紀,我們藉以取得被剝奪的權利而且使我們變成無愧於這些權利的人的軍紀嗎?這就是我們用來爭取義大利人同情的高貴行動嗎?這就是我們應當做的善良行為的榜樣嗎?難道我們有了羅馬這個強大的敵人還不夠,還要再叫義大利所有的民族都詛咒和敵視我們嗎?看來,你們覺得我們的壓迫者惡意地為我們製造的罪惡名聲還不夠吧?這一罪惡名聲已經搶在我們的前面,在支持那些很容易使人信以為真的想法了:他們說我們是野蠻人、強盜而且是最下賤的人。難在這一切還不夠,你們不但不用光輝的事業、嚴明的軍紀和模範的行為來粉碎這些毀謗和傷害我們的謠言,反而要用你們可惜的、恥辱的、下賤行為來證實它和加強它!……
「義大利的一切人都在提心弔膽地、懷疑地、不信任地注視著我們,雖然他們不是我們明顯的敵人,大概也還不是我們的朋友。這—我們為之戰鬥的神聖事業的旗幟,雖然是有史以來在這一半島的陽光照耀下的戰場上飄揚得最高的一面戰旗,卻還沒有引起別人的任何同情。為了爭取別人的同情我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紀律。
「鐵一般的紀律——這是羅馬軍團的兵士們的牢不可破的青銅鎧甲,羅馬兵士的力量和勇氣並沒有超過世界上其他民族的戰士,相反地,好些民族的的戰士,他們的和勇氣並不比羅馬人差。但是,在世界上所有的軍隊中,以羅馬軍隊的紀律最為嚴明,這就是為什麼羅馬人能征服一切敵人的根本原因。
「如果你們不能學習和採取羅馬人的嚴守紀律的精神,即使你們的肌肉具有驚人的力量,即使你們是無比的勇敢,還是不能幫助你們獲得成功。你們既然已經採用了羅馬人的戰術,你們也就必須採取他們嚴守紀律的精神。
「如果你們要我做你們的領袖,我就要求你們懂得服從,領會沉著和剋制,因為軍隊的力量就在於能遵守秩序,能服從,能剋制。每一個戰士必須對各自的神發誓,你們全體必須用你們的榮譽向我發誓,從今以後你們決不再犯罪,哪怕是極輕微的罪行,從今以後,你們再也不要讓我找到任何可以指責你們藐視紀律和不服從命令的理由。
「為了保證勝利,我們必須堅決地學習執政官孟里烏斯·托爾奎杜斯的榜樣,他曾經命令朋友砍掉他親生兒子的頭,雖然他的兒子違反法令和軍紀的罪行並不嚴重。好些讚揚羅馬的歷史家在提到羅馬軍隊時說,有一次,某幾個軍團在一棵蘋果樹旁紮營,但當他們拔營走開以後,樹上的蘋果一隻也沒有被他們采掉過。我要你們獲得同樣的讚揚!只有做到了這一點,我們才無愧於我們所爭取的自由,只有在這一條件下,我們才能戰勝世界上最強大最勇敢的軍隊。」
讚許的呼喊聲,不斷地伴隨著斯巴達克思那激昂的演說發出哄響。角鬥士被他們的領袖那微帶粗魯、但是激昂而又熱烈的演說所征服了。當聽巴達克思講完了話,廣場上騰起了一陣經久不息、萬眾一心的讚許的呼喊聲和鼓掌聲。
斯巴達克思把他的軍隊率領到瑙拉城外,下令在靠近城牆的一個小山上紮營。他命令兩個大隊每天輪流駐在城邊擔任守衛。他在瑙拉城中搜集到大批武器、鎧甲和盾牌,並且把它們全部運到自己的營壘中去,以便將來武裝投奔到起義旗幟下來的角鬥士和奴隸們。
斯巴達克思讓他的部隊在瑙拉附近駐紮了兩個多月。他每天毫不疲倦地改善戰士們的戰鬥技術和使用武器的本領。戰士人數一直增長到七千名,接著又很快地增加到可以編成兩個軍團。斯巴達克思在他的軍隊中間迅速建立起來的秩序和紀律,使康滂尼亞省的居民感到非常驚奇:居民們的生命財產都非常安全,角鬥士們從來就沒有去侵犯過他們。
同時,羅馬方面決定派遣將軍普勃里烏斯·瓦利尼烏斯率領軍隊攻打起義的角鬥士和奴隸,他約軍團中的兵士大部分是志願兵和年青的補充兵,因為經過遠征考驗的老兵和正規兵士都派去對付米特里達梯斯王和塞多留去了。
但是,在普勃里烏斯·瓦利尼烏斯率領六千名步兵和三百多名由義大利的同盟者組成的持槍騎兵從羅馬出發前數天,從介於蘇特里和蘇愛薩·波梅季耶之間,離阿庇烏斯大道不遠的艾比齊尼烏斯森林中,在黑夜裡出來了兩千多個壯漢。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用易於到手的東西武裝起來的:三齒叉、斧頭和大大小小的鐮刀,另一部分人就乾脆拿著削尖了的木棒,只有很少數的人才有長矛和短劍。
這隊人是從羅馬的阿克齊恩、朱理烏斯·拉倍齊烏斯以及別的角鬥士老闆的角斗學校中逃出來的角鬥士。他們按照克利克薩斯的命令一個又一個地聚集起來,接著又在他的指揮下組成四個大隊二十個中隊。現在他們開始向維蘇威山出發,去與斯巴達克思的軍團會師。
二月十五日早晨,也就是在梅特羅比烏斯向執政官考達和盧克魯斯報告角鬥士起義密謀之後的那一天早晨,克利克薩斯挨次地到每一個角斗學校里去警告角鬥士們,他把這不幸的消息告訴了他們,並且叫他們要非常鎮靜和小心。
克利克薩斯在某一個角斗學校中被逮捕了,接著又被關到瑪梅爾金斯牢獄中去。他在那裡關了兩個多月,遭到了殘酷的拷打,但他卻不顧這一切堅決否認參加斯巴達克思的密謀。他本來很可能會被判處死刑送上十字架,但是角斗學校里的同志們卻央求他們的老闆到采吉齊烏斯、倫杜魯斯、朱理烏斯·愷撒和卡提林納那兒去奔走,請求他們替克利克薩斯說情,終於使他釋放了出來。
克利克薩斯出了牢獄。但他明白,當局對他的監視非常嚴密,而且,毫無疑問,所有的角斗學校和角鬥士也已完全處在當局的監視下了。他決定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他對所有人都顯出極其冷漠的態度,就這樣,他雖然不能完全消除至少也可以減少角鬥士老闆和當局對他的懷疑。
因此,可憐的高盧人不管斯巴達克思怎樣催促,只能把在他心中沸騰著的驚恐、憤怒和希望壓抑下去;他非但不能親自到維蘇威山去,而且連派遣一個中隊到那邊去也不可能。
克利克薩斯在運用種種妙策和巧計度過最緊張的危險時期,經受了最驚心動魄的波折以後,終於在起義開始四個月以後——斯巴達克思在這一個時期內已對羅馬軍隊獲得了兩次勝利——逃出了羅馬城,躲到艾比齊尼瑪斯森林中去。他深深地相信,那些跟他預先約定在那兒會面的角鬥士們即使不是全部來到,無論如何也會是絕大部分。
事情果然是這樣。高盧人在森林中一個樹蔭濃密的角落裡躲了兩天,直等到他的同志們來齊了才向維蘇威山出發。經過四天艱困的行軍,他終於率領著二十個中隊的角鬥士到達了維蘇威山。
由於他們的到達而引起的快樂、欣喜和狂歡是無法形容的。斯巴達克思象迎接親兄弟一般迎接了克利克薩斯——在所有人中間他最愛惜與器重的就是這個高盧人。
克利克薩斯帶來的兩千名角斗土很快就武裝起來了,他們平分為兩隊,合併到原來的兩個軍團里去。現在一個軍團由埃諾瑪依擔任指揮官,另一個軍團由克利克薩斯率領。斯巴達克思本人則在所有人一致歡呼下,被宣告為角鬥士軍隊的最高首領。
克利克薩斯到達後的第三天,偵察員趕來報告斯巴達克思,說是將軍普勃里烏斯·瓦利尼烏斯已經率領著他的軍隊循著阿庇烏斯大道急行軍南下來攻打他們了。角斗土的首領就下令悄悄拔營。他們趁著黑夜迅速前進,去迎擊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