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期待的相反,岳母和大姨子的勸說並沒有對妻子的飲食習慣帶來任何影響。每逢周末,岳母便會打來電話問我:
「英惠還是不肯吃肉嗎?」
就連向來不給我們打電話的岳父也動了怒。坐在一旁的我聽到岳父在電話另一頭的怒吼聲。
「你這是鬧什麼,就算你不吃肉,可你那年輕氣盛的老公怎麼辦?」
妻子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地聽著話筒。
「怎麼不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啊?」
廚房的湯鍋煮沸了,妻子一聲不響地把電話放在桌子上,轉身走進了廚房,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不知情的岳父可憐地嘶吼著。我只好拿起電話說:
「爸,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我大吃一驚。因為結婚五年來,我從未聽過大男子主義的岳父用充滿歉意的口吻跟我講話。岳父講話從來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他人生里最大的驕傲就是參加過越戰,並且獲得過榮譽勳章。岳父平時講話的嗓門非常大,由此可見他是一個堅持己見、頑固不化的人。「想當年,我一個人獨擋七個越南兵……」這樣開頭的故事,就連我這個做女婿的也聽過兩三次了。據說,妻子被這樣的父親打小腿肚一直打到了十八歲。
「……下個月我們會去首爾,到時候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吧。」
岳母的生日在六月份。由於二老住得遠,所以每年住在首爾的子女都是寄些禮物,然後再打電話為他們賀壽。但這次剛好大姨子家在五月初換了大房子,岳父、岳母為了參觀新房也順便給岳母過生日,所以決定來一趟首爾。即將到來的六月第二個星期日,算是妻子娘家歷年來少有的大型聚會。雖然誰也沒開口說什麼,但我知道全家人已經做好了在當天斥責妻子的準備。
不知妻子對此事是否知情,她還是安然自得地過著每一天。除了有意迴避與我同床這件事——她乾脆穿著牛仔褲睡覺了。在外人眼裡,我們還算是一對正常的夫妻。有別於從前,她的身體日漸消瘦。每天清晨,我關掉鬧鐘起床時,都會看到她睜著雙眼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除此以外,一切都和從前一樣。自從上次參加過公司的聚餐後,有一段時間大家都對我心存質疑。但當我負責的項目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業績以後,一切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我偶爾會想,像這樣跟奇怪的女人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權當她是個外人,不,看成為我洗衣煮飯、打掃房間的姐姐,或是保姆也不錯。但問題是,對於一個年輕氣盛,雖然覺得日子過得沉悶,但還是想維持婚姻的男人而言,長期禁慾是難以忍受的一件事。有一次,我因為公司聚餐很晚回到家,借著酒勁撲倒了妻子。當我按住她拚命反抗的胳膊,扒下她的褲子時,竟然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快感。我低聲謾罵拚死掙扎的妻子,試了三次才成功。此時的妻子面無表情地躺在黑暗中凝視著天花板。一切結束後,她立刻轉過身,用被子蒙住了臉。我去洗澡的時候,她收拾了殘局。等我回到床上時,她就跟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閉眼平躺著。
每當這時,我都會有一種詭異且不祥的預感。雖然我是一個從未有過什麼預感,而且對周圍環境也不敏感的人,卧室的黑暗和寂靜卻讓我感到不寒而慄。第二天一早,妻子坐在餐桌前緊閉著雙唇,看到她那張絲毫聽不進任何勸解的臉時,我也難掩自己的厭惡之情了。她那副像是歷經過千難萬險、飽經風霜的表情,簡直令我厭惡不已。
距離家庭聚會還剩三天。當天傍晚,首爾提早迎來了酷暑,各大辦公樓和商場都開了空調。我在公司吹了一天冷氣回到家,打開玄關門看到妻子的瞬間,我立刻關上了門。因為我們住在走廊式的公寓里,所以我怕經過的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妻子穿著淺灰色的純棉褲子,赤裸著上半身,正背靠電視櫃坐在地上削著土豆皮。只見她那清晰可見的鎖骨下方,點綴著兩個由於脂肪過度流失而只有輕微隆起的乳房。 「你為什麼不穿衣服啊?」 我強顏歡笑地問道。妻子頭也不抬,一邊削著土豆皮一邊回答說: 「熱。」
我咬緊牙關,在心裡吶喊:抬頭看我!抬頭對我笑笑,告訴我這不過是個玩笑。但妻子沒有笑。當時是晚上八點,陽台的門敞著,家裡一點也不熱,而且她的肩膀上起了雞皮疙瘩。報紙上堆滿了土豆皮,三十多顆土豆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削這麼多土豆做什麼?」 我故作淡定地問她。 「蒸來吃。」 「全部嗎?」 「嗯。」
我撲哧笑了出來,內心期待著她能學我笑一下。但是她並沒有,她甚至都沒抬頭看我一眼。 「我只是有點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