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覺對安東尼奧產生了感情。我們之間的性遊戲越來越大膽,越來越享受。我想著下次莉拉來「海濱公園」時,我要問她,當她和斯特凡諾單獨開車遠去時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會不會做我和安東尼奧做的事情?或者要更加大膽,做索拉拉兄弟提到的那些事情?這種事情我不能和別人說,只能和她交流,但我沒機會問她那些問題,因為她沒有再來「海濱公園」。
八月十五日聖母升天節之後,我的工作結束了,享受大海和陽光的歡樂也結束了。文具店老闆娘對我非常滿意,我把她的三個女兒都照顧得很好。儘管我再三交代,讓她們不要把安東尼奧的事情說出去,但她們還是告訴母親,有時候會有一個小夥子和她們一起跳水。文具店老闆娘非但沒奚落我,還擁抱了我,對我說:「真不錯,你也應該放開一點,對於你這個年紀,你也太保守了,太懂事了。」最後,她有點鄙夷地說:「你想想莉娜·賽魯羅每天都在幹什麼。」
晚上,在池塘邊上,我對安東尼奧說:
「事情一直都是這樣,從我們很小的時候起,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個壞女孩,我是個好女孩。」
他吻了我,有點諷刺地說:
「你為什麼這麼說,難道這不是真的嗎?」
他的回答讓我心軟了,我沒有辦法張口說我們不得不分手的事情。這個決定,對於我來說非常緊迫,我們有感情,但不是愛情,我愛尼諾,我知道自己會一直愛著尼諾。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對安東尼奧說的一番話,我要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非常美好,他幫助我度過了一段我非常低落的時光,但現在開學了,今年我增添了很多新課程,是非常艱難的一年,我要非常努力地學習,我覺得非常遺憾,但我們必須分開。」每天下午我去池塘的時候,都感覺這番話都要脫口而出,但他對我那麼深情款款,那麼充滿激情,我缺乏勇氣,所以一直遲遲沒說出口。八月十五我沒有開口,過了八月十五,快到月底了。我心想:對一個人只是有一些感情,不是愛情,在這種情況下,不能接吻、撫摸人家,或者任其撫摸。莉拉很愛斯特凡諾,我並不愛安東尼奧。
過了一段時間,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和他交談。他很擔憂,因為天熱時,梅麗娜的病情一般會惡化,在八月下旬,這種惡化會很明顯。她又想起薩拉托雷——她稱之為多納托——她說她看到多納託了,說他回來接她了,幾個孩子都沒辦法讓她平靜下來。這件事讓我也很憂愁,假如薩拉托雷真的出現在城區的街道上,那他也是來找我的,而不是找梅麗娜。夜裡,我有時候會忽然驚醒,感覺他好像從窗子爬了進來,待在我的房間里。最後,我平靜下來,心想他可能正在巴拉諾、在瑪隆蒂海灘度假呢,而不是在這裡,這裡天氣那麼熱,到處都是蒼蠅和灰塵。
但有天早上,我出去買東西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叫我,我轉過身去。當時我一下子沒認出他來,後來我定睛一看,看到了他黑色的鬍子,被太陽曬得黝黑、線條俊朗的臉龐,還有薄薄的嘴唇。我後退了一步,他跟了上來。他說那個夏天在巴拉諾、在內拉的家裡沒有找到我,他很難過。他說他一直想著我,沒有我他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他說為了我們的愛情,他會寫很多詩歌,他會給我讀那些詩歌。他說他想見我,想無所顧忌地和我交談,假如我拒絕他的話,他會自殺。我停了下來,一字一句地對他說:請不要再騷擾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他很抓狂,低聲說他會一直等我,每天正午他都會在大路隧道入口那裡等我。我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我永遠都不會去那裡。」他過來想吻我,我向後跳了一步,滿臉憎惡。他很無奈地微笑了一下,低聲說:「你很出色,很敏感,我會帶給你一些我最喜歡的詩。」然後轉身走了。
我非常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決定求助於安東尼奧。當天晚上,在池塘邊我對他說,她母親說得沒錯,多納托·薩拉托雷是在這個城區轉悠,他在路上攔住了我,讓我告訴梅麗娜,他會一直等著她,每天中午他都會在隧道入口那裡等她。安東尼奧的臉色變得陰沉,他低聲說:「我該怎麼辦呢?」我對他說,我會陪著他去赴約,我們一起跟薩拉托雷把話說清楚,講一講他母親目前的健康狀況。
整個晚上,我都擔心得睡不著覺。第二天我們去了隧道。安東尼奧一聲不吭,他不緊不慢地走著,我感覺到他心情沉重,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一方面,他非常憤怒;另一方面,他覺得非常不自在。我很生氣地想:他可以為了他妹妹、為了莉拉挑戰索拉拉兄弟,但現在他卻變得羞怯,多納托·薩拉托雷在他的眼裡是個非常重要、充滿威望的人物。我感覺到了他的羞怯,這讓我更加充滿決心,我真想搖撼著他,大聲對他說:你沒有寫過書,但你要比那個男人好得多!但我只是挽著他的胳膊。
薩拉托雷遠遠看到我們,想馬上消失在黑暗的隧道之中。我叫住了他:
「薩拉托雷先生。」
他很不情願地轉過身來。
我用尊稱對他說話,在我們當時的環境中,這不是非常普遍:
「我不知道,您記不記得安東尼奧,他是梅麗娜太太的大兒子。」
薩拉托雷用一種佯裝的聲音,充滿感情地說:
「我當然記得了。你好,安東尼奧。」
「他是我的男朋友。」
「啊!很好。」
「我們已經談論了很久,現在讓他跟您說。」
安東尼奧明白,輪到他說話了,他的臉色非常蒼白,神情很緊張。他用標準義大利語很艱難地說:
「很高興見到您,薩拉托雷先生。我無法忘記在我父親死後,您為我家人所做的一切。我尤其感謝您,把我安排到格萊西奧先生的修車鋪里,讓我學會了一門手藝。」
「告訴他你母親的事。」我很不耐煩地提醒他。
他也很心煩,示意讓我閉嘴。他接著說:「但您現在不住在這個小區,您不明白現在的情況。我母親單是聽到您的名字,就會發狂。假如她再看到您,即使是只有一次,就會進瘋人院的。」
薩拉托雷有些不知所措:
「安東尼奧,我的孩子,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的母親。你也提到了,我多麼關心你們。實際上,我只是想幫助她,還有你們全家。」
「那麼,假如您要繼續幫助她的話,就不要再找她了,不要給她寄書,不要讓她在這個城區看到你。」
「這一點,你不能要求我。你不能阻止我見到我眷戀的地方。」薩拉托雷用一種灼熱的聲音說,還帶有一絲假惺惺的感動。
那種語氣讓我很憤怒,我熟悉那種語氣——在巴拉諾的時候,在瑪隆蒂海灘的沙灘上,他經常運用那種語氣,那是一種柔和、黏糊糊的語氣。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有深度的男人,已經寫了一本詩歌,在報紙上發表文章,他覺得自己該用那種語氣。我正要插嘴,但讓我驚異的是,安東尼奧搶先說了。他聳著肩膀,縮著腦袋,伸出一隻手,用他有力的手指推了一下多納托·薩拉托雷的胸口,用方言說:
「我不會阻止您。但我向您保證,假如您讓我母親失去她僅存的理性,我會讓您永遠也不想再看到這個狗屎地方!」
薩拉托雷變得非常蒼白。
「好的,」他很匆忙地說,「我明白了,謝謝。」
他轉身朝火車站方向快步走去。
我挽住了安東尼奧的胳膊,為他做出的努力感到驕傲,但我發現他在顫抖。我想——也許是我第一次想到,從小到大,先是他父親的死,接著是工作,母親的崩潰之後落到他肩膀上的責任。我滿懷愛意地把他拉走了,我給自己定了另一個期限——在莉拉結婚之後,我要和他分手,我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