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兩三天以後,戴爾克·施特略夫來找我。
「聽說你見到勃朗什了?」他說。
「你怎麼會知道的?」
「有人看見你同他們坐在一起,告訴我了。你幹嘛不告訴我?」
「我怕會使你痛苦。」
「使我痛苦又有什麼關係?你必須知道,只要是她的事,哪怕最微不足道的,我也想知道。」
我等著他向我提問。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他問。
「一點兒也沒改變。」
「你看她的樣子幸福嗎?」
我聳了聳肩膀。
「我怎麼知道?我們是在咖啡館裡,我在同思特里克蘭德下棋。我沒有機會同她談話。」
「啊,但是你從她的面容看不出來嗎?」
我搖了搖頭。我只能把我想到的給他講了一遍:她既沒用話語也沒用手勢向我透露她的任何感情。他一定比我更了解,她自我剋制的力量多麼大。戴爾克感情激動地兩手緊握在一起。
「啊,我非常害怕。我知道一定會發生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阻止它。」
「會發生什麼樣兒的事?」我問道。
「啊,我也不知道,」他用兩手把頭抱住,呻吟道,「我預見到一件可怕的災難。」
施特略夫一向就很容易激動,現在簡直有些神經失常了。我根本無法同他講道理。我認為很可能勃朗什·施特略夫已經發覺不可能再同思特里克蘭德繼續生活下去,但是人們經常說的那句俗話「自作自受」,實在是最沒有道理的。生活的經驗讓我們看到的是,儘管人們不斷地做一些必然招災惹禍的事,但總能找個機會逃避掉這些蠢事帶來的後果。當勃朗什同思特里克蘭德吵了架以後,她只有離開他一條路好走,而她丈夫卻在低聲下氣地等著,準備原諒她,把過去的事忘掉。我對勃朗什是不想寄予很大同情的。
「你知道,你是不喜歡她的。」施特略夫說。
「歸根結底,現在還沒有跡象說明她生活得不幸福。據我們所知道,說不定這兩人已經象夫妻一樣過起日子來了。」
施特略夫用他那對愁苦的眼睛瞪了我一眼。
「當然了,這對你是無所謂的,可是對我說,這件事很重要,極端重要。」
如果當時我的神色有些不耐煩,或者不夠嚴肅,我是有點兒對不起施特略夫的。
「你願意不願意替我做一件事?」施特略夫問我。
「願意。」
「你能不能替我給勃朗什寫一封信?」
「你為什麼自己不寫呢?」
「我已經寫了不知多少封了。我早就想到她不會回信。我猜我寫的那些信她根本就不看。」
「你沒有把婦女的好奇心考慮在內。你認為她抵拒得了自己的好奇心嗎?」
「她沒有好奇心——對於我。」
我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他垂下了眼皮。他的這句回答我聽著有一種奇怪的自暴自棄的味道。他清楚地意識到她對他冷漠到極點,見到他的筆跡一絲一毫的反響也沒有。
「你真的相信有一天她會回到你身邊來嗎?」我問道。
「我想叫她知道,萬一有什麼不幸的事情發生,她還是可以指望我的。我要讓你寫信告訴她的就是這一點。」
我拿出來一張信紙。
「你要說的具體是什麼?」
下面是我寫的信:
親愛的施特略夫太太:
戴爾克讓我告訴你,不論任何時候如果你要他做什麼事,他將會非常感激你給他一個替你效勞的機會。對於已經發生的事,他對你並無嫌怨。他對你的愛情始終如一。你在下列地址隨時可以和他取得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