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鍾薈的請求,蔣旭文嚇得搖頭:「我不爬,我不會,我恐高,一站在樹上就頭暈。」
鍾薈氣道:「你還是不是男人,中國若是指望你這樣的人上戰場,早就被日本亡國了。」
蔣旭文納悶道:「爬樹和上戰場有什麼關係,又和亡國有什麼關係。」
溫見寧連忙拉開正要反駁的鐘薈:「好了,你們別吵了。社長你既然來了,就在下面墊著我,我上去把它放回鳥窩裡就行。」
蔣旭文本想勸阻,可被鍾薈捶了一下,只好老實蹲下身當人梯。
溫見寧脫下鞋襪,踩在蔣旭文的肩膀上,總算才能夠到那根她想要落腳的樹杈。一有了支撐點,她很快就地爬到了高處。手腳之靈活,令下面的兩人目瞪口呆。
看她爬的這樣高,鍾薈才有點後悔,只覺剛才不應該放見寧上去冒險的。
她在下面喊:「見寧,你小心一點,慢一點。」
隨著溫見寧不斷向高處攀爬去,原本在山坡另一頭的那群人也轉了過來。這其中就包括嚴霆琛和見宛她們。還隔得遠遠的,嚴霆琛一眼便看到了樹上的人影。
秋日的天空高遠明凈,午後淺金色的日光灑落,樹上的小少女光著腳,一手抓緊樹枝,一手小心地托著雛鳥往巢里送。等她終於把小鳥放入巢中,一雙清冷的杏眼這才彎成了月牙,罕見地露出一個乾淨純粹的笑容來。
見宛氣得臉色鐵青:「她在幹什麼,真不嫌丟人。」
一旁的見綉拉住她:「你小點聲,見寧還在樹上,不要驚了她。」
她話音剛落,突然聽見一陣尖厲的鳥叫聲,竟是大鳥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而樹上的溫見寧才一抬頭,就看見一隻火冠雀迎面俯衝下來。它顯然把溫見寧當成了偷鳥的小賊,尖喙正朝著溫見寧的臉而去,來勢洶洶。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溫見寧左右躲閃不及,還是一腳踩空,直直地從樹上掉了下來。
好在樹下的蔣旭文及時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旁邊的鐘薈。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接住溫見寧,就被她重重砸倒,兩個人同時摔在地上。
離得最近的鐘薈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撲上前去察看兩人的情況。
見宛她們也終於回過神,擠開人群去看溫見寧的傷勢。
有蔣旭文這個人肉墊子的緩衝,溫見寧沒有大礙,只是下落時右腳還是難免崴了一下,左腿也被尖長的草葉劃傷,小腿鮮血淋漓。
溫見寧疼得臉色發白,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好在之前有人考慮到這種情況,帶來了醫藥箱,連忙替她包紮。
鍾薈幫不上溫見寧這邊的忙,只能懊惱地咬著唇,轉頭去看蔣旭文。蔣旭文原本還要逞強擺手說無事,一看鐘薈關切的目光,連忙捂著胸口一個勁地喊不舒服。
出了這麼一遭事故,溫見寧的情況顯然不合適再留在山上了。
見宛心裡氣得要命,但還是要維持風度,微笑對眾人道:「我妹妹給各位添麻煩了,我這就帶她下山去,你們好好玩。」
一旁的盧嘉駿連忙獻殷勤:「這山路陡峭,我背她下去吧。」
見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盧嘉駿雖不明所以,但腦中警鈴大作,當即改口道:「只不過不知你妹妹她多重,不然的話這離下山還有好遠一段路呢。」
他這話顯然讓見宛很滿意,她正要開口調侃溫見寧的體重,卻聽旁邊有人突然溫聲道:「讓我來背吧。」
開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嚴霆琛。
見宛一怔,卻不敢和他也耍臉色,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人走到溫見寧身前蹲下。
溫見寧躊躇了片刻,眼見一旁的蔣旭文還在捂著胸口和鍾薈說話,再一看周圍也沒有熟識的同學,最終還是低聲道了句謝,爬到這人背上,被他一下輕鬆地背起。
嚴霆琛背起她,對已經呆住的那對溫家姐妹微笑道:「走吧。」
下山的路上,眾人神色各異。
溫見寧和嚴霆琛顧不上旁人的古怪目光,因為他們兩人眼下都頗不好受。
前者還是因為不習慣和年輕男子貼得過近,可如今她被人背著,胸口幾乎整個貼在了對方的後背上,她只能渾身僵硬地試圖抬起上半身,想離對方遠點;
而後者同樣渾身不自在。
後背上女孩溫熱的呼吸噴洒在他的脖頸處,彷彿被羽毛拂過般微癢。因為貼得太近,他甚至還能感受到她小小身軀里的心跳聲。
這種感覺對嚴霆琛而言很新奇。
他從前不是沒有背過女人,只是無論背哪一個女伴,都免不了要和對方調笑一路,反倒沒空去感受這些。而如今身上這個始終一言不發,反倒讓嚴霆琛頭一次覺得不自在起來。
一行人下山後在路邊叫了輛車,一直將他們送到了溫家別墅門口。
然而等這次下車時,溫見寧卻說什麼也不肯再讓嚴霆琛背她進去了。
見綉在旁沉默了一路,這會才開口道:「見寧,不要逞強。你若是從台階上再掉下來,可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說出這句話後,她整個人不知為何彷彿釋然了許多。
溫見寧抬頭看了一眼別墅門前的石階。
香港由於地氣潮濕,半山別墅大多是建在重重台階上,溫家別墅亦是如此。平日里看起來尋常的台階,在她腳受傷後看起來格外高。即便她單腳雖然也能跳上去,但誠如見綉所說,還是太危險了。更何況已經被人背了一路,也不差這一段路的距離了。
她想了想才道:「等一下。」
溫見寧拿出筆記本放在嚴霆琛的後背上,擋住自己的胸口後,這才低下身來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再次讓他背著。
嚴霆琛雖沒看到她一連串舉動,卻能感受到後背上的硬物,不由得嘴角抽動,「三小姐,我這人雖然品性低劣,但還沒飢不擇食到會對一個小女孩下手的地步。」
見綉沒能忍住,偏過頭去偷偷地笑了。
一旁的見宛本來要出言諷刺,可大概是因為溫見寧的舉動太好笑,她一開口沒忍住,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一路跟來的盧嘉駿雖還沒反應過來,但也跟著一起笑了。
身下的嚴霆琛更是低低地笑了出聲,整個人的後背都在震動。
溫見寧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但還是捶了他一下,口氣生硬道:「你到底還要不要背我回去?」
嚴霆琛聽出她的惱羞成怒,笑道:「當然。」
說著他還將溫見寧往上託了托。
等眾人進了客廳,原本坐在沙發上的溫靜姝她們一看溫見寧竟是被人背著回來的,連忙上前去查看她的傷勢。
看了溫見寧腿上的傷,溫靜姝心痛道:「這是怎麼回事?平日你不出門,好不容易出去一趟,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女孩子身上若是留了疤,將來可不好嫁人的。」
她的口氣不全是關心,反倒更多是痛惜,彷彿不是溫見寧受傷,而是被人打碎了她心愛的汝窯茶具。
溫見寧沒出聲,垂著眼瞼坐在沙發上。
嚴霆琛瞥了她一眼,轉頭對幾個女人笑道:「我先送三小姐上樓。」
等把溫見寧背上樓,放在她的床上後,嚴霆琛這才得以打量房間的陳設。
和他從前見過的女孩子房間不同,這裡沒有洋娃娃、相框以及精緻的盆栽擺件,除了必要的床與桌椅外,只在靠牆的位置立了兩個大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書籍,這點倒是和嚴霆琛猜想的差不多,一個古板的小學究房裡差不多就應該是這樣。
整個房間收拾得乾淨幾近冷清,唯有書桌一角的玻璃杯里盛滿了水,裡頭插了一束忍冬花,柔軟的綠蔓上垂下潔白與鵝黃的小花,才給房間帶來些許生氣。
嚴霆琛看了幾眼便要離開,免得讓這小女孩再多想。
他正走到房門口,卻聽見身後的溫見寧突然出聲問道:「那天和你在走廊上的那位小姐,是你喜歡的人嗎?」
他轉頭看坐在床上的小人,神色驚詫:「三小姐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就請你一心一意待她,不要來打擾我二姐姐,」溫見寧想了一想,還是勉為其難地補充道,「也不要去打擾溫見宛。」
雖然她今天和見綉鬧了一點不愉快,但這並不妨礙她警告嚴霆琛,不要妄想腳踏兩隻船,尤其有一方還可能是見綉。
嚴霆琛啞然失笑。
他很想告訴眼前的女孩,他既不是英鎊,也並非銀元,還做不到想讓哪個女孩喜歡他,對方就會飛蛾撲火地迎上來。更何況她的兩個姐姐,也不像她想的一樣簡單。
但他還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只說了一句:「三小姐真的和你的兩位姐姐很不一樣。」
他的聲音溫柔,說話時不自覺地又帶上繾綣多情的口吻,令溫見寧整個人都警惕起來,杏眼瞪圓:「雖然我很感謝你今天把我背回來,但我不會喜歡你的。」
這次嚴霆琛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等他再從溫家別墅里出來時,天色已晚,山上漸漸起了霧。溫家別墅的燈光也浸了霧,整棟房子被一團暖黃的光暈罩住,朦朦朧朧得讓人看不真切。
嚴霆琛獨自坐在車裡,趴在方向盤上點了一支煙,邊抽邊往別墅二樓的某個房間看去。
他心道,溫家這小女孩看著早熟,但其實懵懵懂懂。若是閑來無事,偶爾逗一逗也挺有趣。
他這樣想著,一邊凝視著那個亮燈的房間,直到抽完整整一支煙後,這才開車離去。
而別墅內,等外人走後,見宛這才把之前溫見寧的舉動當作笑話講給了溫靜姝她們聽。
她們聽了果然大笑,梅珊笑得淚都出來了:「我從前說什麼來著,這丫頭看著有主意,到底還是個孩子,凈做些讓人發笑的事。」
眾人正在拿溫見寧說笑,突然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
「你們在說什麼笑話,竟然這樣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