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禍。
這兩個字要是放到以前,小蘭花那是要盡量避免,但總是免不了要干出的事情。每次闖了禍,她主子司命都要負責給她擦屁股,連罵帶抽,活像她就是個惹禍精。
是以一直到現在小蘭花都覺得,自己對這個技能那應該是駕輕就熟的了。
但是等真的要讓她放心大膽的去闖禍的時候,小蘭花忽然又沒了方向,和赤地女子所說的要去闖亡國妖姬的禍比起來,她以前那些小破事兒實在都太不夠看了。
怎麼闖禍,闖什麼禍成了小蘭花最是頭疼的問題。
小蘭花死命回憶先前在司命的命格本子上看過的那些亡國妖姬,但因為這些女人都妖媚得不討她喜歡,所以她一個沒記住,於是她開始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突破。
所謂闖禍,不就是做人家不喜歡的事情嘛。
不管神仙妖魔,大家都一樣,仇與恨就是那麼幾回事,擋人財路或者搶□□女。
小蘭花覺得自己奔著這兩件事情去做就行了。
她賣力的欺負百官,在百官眼裡也就是東方青蒼欺負了他們,而東方青蒼生性傲慢,目中無人慣了,也不可能因幾個與他無關的魔界官員被欺負了,就來教訓她。
不說其他,但她這個身體,在東方青蒼眼裡,可金貴著呢。退一萬步說,就算小蘭花真的惹得東方青蒼生氣了,他絕對不敢把這身體給弄壞了。
這也是為什麼赤地女子讓小蘭花放心大膽的去折騰的原因之一。
在性命無礙的情況下,自然是她想怎麼作就怎麼作。
制定了套路,小蘭花從第二天開始就牽著大庾出門了,東方青蒼從來不攔她,只當她要出去散心,也由著她去。
小蘭花出了大殿,回頭看了一眼黑石碑上海掛著的孔雀身軀,明明已經殘破不堪,但竟然還活著么……魔界的人,倒是還挺堅韌……
她盯著孔雀的眼睛,只希望這個“據說”還活著的人能把握住她找的這些亂子,真像赤地女子所說的那樣,把事情鬧起來。
小蘭花尋著路,先去了重臣的家,進門從來不敲門,直接讓大庾從牆上壓過去,然後到了院里,也不從大庾背上下來,尋著道就往後院里去。
主人來攔,大庾就嘶嘶的對人家吐舌頭,到魔界這麼多天,誰不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女背後的靠山是誰,一時間,即便是曾經叱吒魔界的大臣也不敢對小蘭花說話。
只有到了一個將軍屋子裡,那將軍原本是魔界的大將,性格耿直又衝動,對於小蘭花一進門就去拿他廳里擺著的花瓶的舉動,將軍十分不滿,將軍搶回了小蘭花拿過的花瓶,提了大刀便要砍小蘭花。
小蘭花一驚,連滾帶爬的往屋子外面跑。跑到門口,大庾一尾巴卷過來,將小蘭花護住,然後殺氣凜凜的對著將軍吐舌頭。
但將軍並未畏懼大庾的氣勢,大刀一揮,眼看是要和大庾打起來了。
便在這時,空中壓力陡然一增。
將軍的大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小蘭花還有點愣神,但見整個院子里的人都瞬間跪了下去,連一臉不服氣的將軍也被壓得無法反抗的雙膝跪地。
空氣中的殺氣好似凝成了一股鞭子,只聽“啪”的一聲,將軍身上的輕甲登時裂開,皮開肉綻:“給她。”空中是東方青蒼低沉而冰冷的聲音。
將軍被四周的壓力壓得七竅流血,他咬牙忍了一會兒,好似終於忍不住了一樣,手一松,方才他從小蘭花手裡搶過去的花瓶被他扔在了地上,骨碌碌的滾到了小蘭花腳下。
在花瓶的口沿上,小蘭花還看見了三個血指印,是將軍太過用力,摁壓出來的……
小蘭花覺得她好像也變成了一個壞蛋,和東方青蒼一樣欺負人的壞蛋。
小蘭花咬了咬牙,摁壓住心裡的不安,她覺得亡國妖姬也是不好當啊,要克服自己這樣的心理,也是不容易。
她不敢再要地上那個花瓶,連忙上了大庾的背,催著大庾出了這個將軍的院子,離開之後她回頭看了一眼被壓制在地上的將軍,他一雙流了血的眼睛腥紅的盯著小蘭花,像是怨毒的蛇,要爬起來要她一口。
小蘭花覺得,她這次給東方青蒼應該是惹下了禍端了吧……
雖然最後那一把火,還是東方青蒼自己給添上去的……東方青蒼,這是在幫她呢……
他果然如她所想像的那樣,根本不在乎魔界的人如何看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得罪人,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橫行霸道慣了。
他幫她,甚至不問一句為什麼她突然興起要去搶人家屋子,大概也是因為興緻來了吧。
此後,小蘭花又如是光顧了兩三家大臣的屋子,但等大庾背上已經駝滿了寶物,她也再也沒遇到方才那將軍一樣的人。
後面這些大臣損失了財產,好像也並不太生氣,有的還到門口來送小蘭花離開,小蘭花知道,這些人心裡恨,但面上不會表露出來,她搶的不是人家用來活命的東西,所以人家關心,但不亂根本。像那將軍一般受不得氣的官,太少。
小蘭花琢磨了一下,一咬牙,去了皇城的布坊。
這個布坊是以前的軍師孔雀親自督造的布坊,孔雀愛美,每一件衣裳那些漂亮得浮誇的布料都是出自這裡。
但上古之時,魔界被趕入這個九幽不毛地本是貧瘠之地,資源極度匱乏,對他們來說,食物與布匹十分難得,最好的布料給了軍師孔雀之後,布坊還生產平民所穿的衣裳布料。
這個布坊是王都乃至整個魔界每年產布最多的地方,也是許多魔族之人賴以生存的地方。
小蘭花坐在大庾的背上,對於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感到十分的忐忑。
在小蘭花感到忐忑的同時,因為她和大庾的出現,布坊裡面的負責人同時也感到了無比忐忑,負責人與一行體壯彪悍的護衛一同出來,見了小蘭花,負責人還是滿臉堆著笑,甚至還有幾分諂媚的意思,他問小蘭花:“姑娘今日前來,是來要布匹的,還是想來做衣裳的?”
負責人說話間往大庾身上看了一眼,但見大庾背上馱著的那些平日里都難得一見的寶物,臉上的冷汗淌得更無法抑制了。
小蘭花清了清嗓子,學著平日里東方青蒼的模樣,冷冷淡淡的說道:“我今天想聽裂錦之聲。”
她腦海里,唯一記得的那個亡國妖姬做的事,便是這一件事了。
負責人聞言,臉上的冷汗如珠落,他忙道:“裂錦……這裂錦之聲如何乃是破碎之聲,不吉利,怎能給姑娘聽呢,小人知曉往東邊走三條街,那處有個樂坊,絲竹之聲不斷,定能有姑娘喜歡的曲子……”
“我不聽曲子,就要聽這裂錦之聲。”小蘭花說著,從大庾的背上跳了下來。
旁邊的大漢一動,卻被負責人攔住,他抹了把汗:“好,小的這便給姑娘取錦緞來,這就裂給姑娘聽。”
“我自己選。”小蘭花一仰頭,隨手亂指,“我要聽這一片布撕裂的聲音,還有那一片布撕裂的聲音,不知道好的布和差的布撕起來有什麼區別,今天我都聽一遍吧。”
負責人這下變了臉色:“姑娘,這可使不得呀,這些布,下月就要用上的……”
“你不撕給我聽,我便自己撕。”她拍了拍大庾,大庾尾巴一動,法力隨著尾巴甩動,橫掃過去,但聽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音,一瞬時間,布坊晾布的地方便被砸了一半。
小蘭花厲聲道:“這些,都給我撕!”
負責人臉色難看,他盯了小蘭花許久,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但隔了一會兒,還是道:“今日,姑娘聽了這一片聲音,便回去?”
小蘭花點頭。
負責人揮了揮手,讓大漢們去將那些被打下來的布盡數撕了。
一時間“唰唰”的裂錦之聲不絕於耳,負責人一臉青黑,小蘭花也聽得面無表情,這樣的聲音讓她並不覺得愉悅。但是,亡國妖姬,就得這樣做。
待那一片布撕了個乾淨,負責人正要說話,小蘭花又拍了拍大庾:“沒聽夠,那邊也要聽。”她話音一落,不管負責人臉色多麼難看,大庾尾巴一甩,另外一邊的布也盡數倒了下來。
這下全布坊的人都停住了動作。
那一片的布料明顯比方才那邊的要好上許多,若是不出所料,那邊應當全是給高官們做的料子。
負責人怒不可遏的看著小蘭花:“姑娘你欺人太甚!”
小蘭花心裡有點發憷,但她被東方青蒼欺負了這麼多天,將東方青蒼的高傲的模樣倒是學了個十之□□,她一仰腦袋,點頭:“我就是看不慣魔界的人,就是欺負你們,怎麼樣!”
周邊大漢一動,大庾一張嘴,對著他們一吼,徑直吹翻了幾個大漢,但離大庾最近的負責人卻沒有動,他臉上的表情一動,眼珠子開始變化:“東方青蒼囂張便罷,連女人也如此欺辱人,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大庾尾巴一卷,眼瞅著要打上那個負責人,那人身影卻是一閃,竟躲開了大庾的攻擊。
大庾又要抽他,不出意外的又被躲了開。
三兩下之間,那人離大庾保護的小蘭花竟越來越近,忽然之間,在大庾疏忽的一個空隙里,那人身影陡然消失,待再出現時,竟然已經到了小蘭花的背後,他此時的爪子已經像是動物一樣鋒利,他一揮掌就往小蘭花的脖子撓去。
但那由得他得手。
狂風忽的橫掃而過,小蘭花一轉頭,便看見了那人已經被方才那陣大風颳倒在地,頭撞在了地上,他費力的想撐起身子,但是好似方才那一擊就讓他受了重傷似的,爬不起來。
小蘭花愣愣的轉頭一看,在大庾的尾巴尖上正立著一個人,東方青蒼黑袍與銀髮一同飄舞著,他沒有看別人就只直勾勾的盯著小蘭花。
“想聽裂錦之聲?”他道,“正好,本座也一起聽聽。”
言罷,他望向布坊那邊:“所有的布全都搬出來給本座撕了。一匹也不許留。”
語氣堅決,聽在旁人耳里,讓人不得不認為,東方青蒼對小蘭花,是毫無原則的寵。
東方青蒼那天真的讓人將布坊里的布全部撕了,不管是給高官的,還是給平民的。他和小蘭花一同回王殿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到了王殿,東方青蒼才斜斜瞥了小蘭花一眼:“你在給本座招怨恨?怎麼,想借他人之手,殺了本座?”
小蘭花不說話。
東方青蒼冷冷一哂:“不用你來,本座比你幹得乾淨漂亮多了。”
“……”
他說的是實話,小蘭花闖不來這種亡國的禍。反而是東方青蒼,比她專業多了。和她比起來,東方青蒼才像是一個真真正正,貨真價實的……亡國妖姬……
而便是在小蘭花鬧出這些事情不久。
魔界的平民對東方青蒼怨懟的聲音多了起來,不過一兩天時間發酵,便開始有人意圖到黑石碑前救下孔雀,但那些人毫無意外的都被東方青蒼無情誅殺。
慢慢的,開始來就孔雀的人越來越多了。
像是所有的壓抑與不滿都積累到一個臨界點了一樣,在一個小蘭花還在沉睡的清晨,她倏爾聽到一聲巨響,她睜開眼睛,往窗外一望,但見外面塵埃漫天。
小蘭花下意識的就將骨蘭揣到了身上,她湊到窗邊一看,是王都……
發生暴亂了……
“就是今天。”她聽見赤地女子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
赤地女子這些天偶爾會用骨蘭扎小蘭花的脖子,小蘭花的鮮血會滋潤骨蘭也會讓赤地女子飄忽不定的魂魄慢慢變得穩固。這是好事,因為赤地女子能在小蘭花的夢境里停留更長的時間了,也能給小蘭花出更多主意,甚至有時候可以像現在這樣,在白天小蘭花清醒的狀態下,赤地女子能直接將話語傳到小蘭花的耳朵裡面去。
這對小蘭花來說可是一個喜訊。
這相當於她多了一個不被外人察覺的厲害幫手。
此時,聽得赤地女子這句話,小蘭花還有點沒回過神來:“現在咱們就去結界口,回天界?”
赤地女子道:“再稍等片刻,待東方青蒼完全被混亂引住心神的時候,再走。”
小蘭花點頭。
便在他們剛商量完的時候,小蘭花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東方青蒼像平日里那樣冷冷的站在門口,神色間並未因外面的混亂而感到著急:“今日別出王殿。”他對小蘭花道。
小蘭花一愣,然後點頭:“嗯。”
東方青蒼又看了她幾眼,然後一轉身,闔了門離開。
只是來……確認一下她的安全的嗎……
像她習以為常的依賴東方青蒼一樣,東方青蒼現在,也是習以為常的來保護她嗎……
但是,她卻不能要他的“保護”了,她得離開,她的自己保護自己。
小蘭花倚著窗戶把外面看了許久,沒過多久,小蘭花忽聽“咚”的一聲自遠方傳來,她循聲看去,竟是在王都東邊的地方,倏爾立起來了一個巨大的黑色人形。
他站了起來,以小蘭花的目測,大概有五六丈高,他仰天長吼一聲,聲動魔域,小蘭花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什麼玩意兒?”
腦海中赤地女子的聲音響起:“是魔界之人以魔力凝成的怪物。這麼多天沒動靜,原來他們是在謀劃這個。”
“這個很……厲害嗎?”
“魔力凝聚的怪物,只要魔力不散,它便不會死,他們定是在某個地方擺設了法陣,只要東方青蒼找不到法陣,這魔物便不會敗。對付東方青蒼,這應當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聞言,小蘭花不由自主的拳頭一緊。
她看著那魔物邁開了腿,一步一步像王殿這邊踏來,每一步都讓大地顫動,像這個魔物那般大的步伐,不用多久,他就能走到王殿來了……
小蘭花正心驚膽戰之際,忽然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刮向那遠處的魔物,但見魔物腳步受阻,但卻並沒有被風颳倒,他巨大的手臂猛的一揮,大風竟然被對方的力量整個兒掀了回來,赤地女子連聲道:“關窗戶,蹲下!”
在生死關頭,小蘭花的反應總是快的,她一把扣上窗戶,將頭抱住,蹲在了窗戶下面。
但聞“轟”的一聲,刮回來的大風卷帶著魔力撞在窗戶上,小蘭花被這動靜嚇得連忙閉上了眼睛。
等了一會兒,外面沒了響動,小蘭花才睜開眼,悄悄的推開窗戶往外面一看,東方青蒼這座王殿之前的房子已經全部變成了一堆廢墟,只剩中間的那個黑石長碑還在靜靜佇立。
外面倏爾傳來大庾的叫聲,攜帶著殺氣,白色的影子一下子便向遠處的魔物衝去,小蘭花定睛一看,發現東方青蒼也正站在大庾的頭頂之上。
不過眨眼的時間,大庾便飛到了魔影那方,東方青蒼手中烈焰長劍顯現,赤地女子在小蘭花心中道:“他們一旦開始交手便跑,向著魔界的結界口,不要回頭。”
小蘭花屏息等著,時間像是拉長了一樣,在那魔物對東方青蒼嘶吼的時候,東方青蒼長劍一振,揮劍便對魔物的腦袋砍去。
赤地女子在她腦海里一聲大喝:“走。”
小蘭花咬了咬牙,不得不挪開目光,不再看那方正與魔物鬥起來的東方青蒼,一推開門便沖了出去。一路狂奔直至王殿門口,小蘭花本以為這座用東方青蒼法力凝成的王殿會對她有什麼阻攔或者防備。
但什麼也沒有,她像平時那樣輕輕鬆鬆的就衝出了大殿,小蘭花與一個魔族的人擦肩而過,那人一把大刀向小蘭花砍來,小蘭花偏頭一躲,躲過了那人的刀刃,刀刃卻不止去勢,一刀砍了過去,然而便在刀刃快要要砍入大殿裡面之際。
忽然之間,銀光一閃,一股大力猛地推了回來,徑直將那人狠狠擊飛。
小蘭花只瞥了一眼被彈飛的那人,心裡的想法一閃而過,原來……只是對她沒有什麼防備么……
她腳下沒有停下奔跑,但卻情不自禁的仰頭望了一眼空中還在於那魔物爭鬥的東方青蒼,一如赤地女子所說,只要有魔力支撐,這個魔物是不會死亡的。它也足夠強大,至少它現在還能與東方青蒼你來我往的見招拆招,而且……並不畏懼與東方青蒼的氣勢與力量。
能做出這樣的魔物,魔界的人想來已經討厭東方青蒼到一個境地裡面去了。
小蘭花心裡琢磨著,一步跨過一團廢墟,忽然之間天上猛地飛來一道殺氣,小蘭花敏銳的剎住腳步,但見眼前殺氣撞在地上,深深的在土地上壓下了一條黑漆漆的深溝。
小蘭花看得一呆,她一抬頭,雖然距離隔得那麼遙遠,雖然東方青蒼的身影還在空中與魔物糾紛不停的爭鬥,但是小蘭花好像有一種直覺,直覺而敏感的察覺到了在某些爭鬥停歇的瞬間,東方青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殺氣凜冽。
小蘭花一陣膽寒,她知道,這次逃跑不能被東方青蒼抓住,這樣心高氣傲的大魔頭,在王殿之內沒有對她設防應該就是他信任人的最高級別了吧,但是她現在去“辜負”了他的信任,趁亂跑路,要被東方青蒼逮住,不死也得弄個半死……
不能耽擱了。
小蘭花後退了幾步,助跑了幾步,奮力一躍,跳過深溝,連身子都不及站穩,踉踉蹌蹌的就往前面跑。
頭上落下來的殺氣越來越多,街上很亂,本來暴亂的人很多,但隨著東方青蒼的殺氣斬落,處於明面的人倒是越來越少,小蘭花也貓著身子在鑽挑有所遮擋的地方左躲右避,又是跪又是爬的想盡辦法躲開,眼瞅著魔界到人界的結界邊緣便要到了,小蘭花頂著一臉土,還沒來得及綻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忽然之間,頭頂砸下來一道惡狠狠的殺氣。
挾帶著東方青蒼特有的火焰,惡毒的燒進土地里。在小蘭花面前畫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橫溝。
與這道殺氣一同落下的,還有那魔物痛苦的嘶吼之聲。
小蘭花在深溝邊緣險險的停下了腳步,往裡一望,冷汗都流了下來。
深溝不見底,跳下去不知道還能不能爬起來,她一轉頭,又是往旁邊一望,深溝範圍不見邊際,不知道要跑多久才能繞開這道橫溝,空中,那魔物痛苦嘶吼的聲音不絕於耳,眼看著魔界結界便在面前,小蘭花恨只恨她現在的這個身體一點法力也沒有,連簡簡單單飛都飛不起來……
她在心裡問赤地女子,有沒有讓她能瞬間擁有法力的辦法,赤地女子倒是比她淡定,沉著的給她述說了一套剪短的心法,但現在小蘭花滿心的混亂,即便她非常用心的去記,但也記不下來。
然而便在此時,一聲冷哼像惡鬼一樣涼颼颼的鑽進她的耳朵里。
“小花妖。”
三個字,仿似噩夢裡面才會出現的聲音一樣在小蘭花背後冷冷的響起。
小蘭花不敢轉頭,但這個時候卻不得不轉頭。
她的身後,魔界的天被染得血一樣的紅,因為那個被魔界眾人用法力凝聚起來的魔物通體都被灼燒了起來,紅色的火焰與東方青蒼平時的火焰並不相同,它好似更加灼熱和鮮紅。
便也是這份鮮紅,映襯在東方青蒼的眼珠子里,讓與他對視的小蘭花,一顆心沉沉的沉了下去。
“你這是,要跑?”
東方青蒼開口,聲音讓人難辨喜怒。
小蘭花咽了一口唾沫,在有東方青蒼在的時候,赤地女子從來不在她腦海里說話,因為一絲一毫的波動,或許都會引起東方青蒼的主意,她從來不冒這個險。
是以現在這個場合,只有交給小蘭花獨自面對。
小蘭花張了嘴,先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我就出來逛、逛逛……”
“本座記得,交代了你,不許出王殿。”
小蘭花眼珠子往旁邊轉了轉,腦海里在思考著,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從東方青蒼手中逃脫。她仔細回想方才赤地女子教她的心法。心裡正在默念,東方青蒼卻忽然冷著臉向她踏了一步過來。
壓迫感迎面而來,小蘭花下意識的往後一退。
然而她現在身後卻是東方青蒼用殺氣砍出來的深溝,她一退,泥石往深淵之下滾落,小蘭花身形一僵,忙不敢再退,然而她腳下那塊泥石卻被她踩踏了下去,小蘭花只覺腳下一滑,緊接著一股失重感傳來,她驀地睜大了眼,毫無防備的往深坑之下落去。
她下意識的伸手,東方青蒼也是眸光一動,半點也沒有猶豫的邁步上前,一把抓住小蘭花的手,光是抓住還不夠,他將她的身體往懷裡一拉,另一隻手穿過她長及腰間的髮絲,將她攔腰抱住。
身體相貼,並不是第一次,但同樣讓小蘭花覺得尷尬與羞赫。
她連忙要掙開東方青蒼,東方青蒼倒也不氣,只冷冷一哼,順著小蘭花掙扎的力道一鬆手,失重感再次傳來,小蘭花嚇得連忙將東方青蒼扒住,再也不敢亂動了。
“跑?”東方青蒼聲音中儘是嘲諷,“就憑你這樣?”
小蘭花被羞辱得默不吭聲。
東方青蒼手上一用力,小蘭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她發現她就以一種熟悉的姿勢被東方青蒼……扛在了肩頭上。
他不在與她說話,因為周邊情境也沒有給東方青蒼再多的機會說話。
小蘭花本想指責東方青蒼的粗魯,但等她抬起頭,往四周一望,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魔界的土地里已經冒出了許許多多的黑色人影,一如現在還在被烈焰灼燒的巨大魔物……
“這……又是什麼?”
東方青蒼咧嘴一笑,表情是漫不經心的輕蔑:“這便是魔界的人造出來的,自以為能殺掉本座的東西。”
黑色的人影不停的從已變成一片廢墟的土地中冒了出來,小蘭花被東方青蒼扛著,她費力的撐起腦袋,打量著旁邊的魔物,它們身上的魔氣飄散,像煙一樣飄動,每個魔物臉上的五官都時隱時現,顯得猙獰,小蘭花看得心裡瘮得慌,可東方青蒼毫不畏懼,他邁步便像前走,右手五指一握,烈焰長劍再次在他掌心凝聚成型。
東方青蒼越是往前,旁邊的黑色人影便越是躁動,直到東方青蒼走到了他們的包圍之中,四周的黑影魔物像是突然接收到了什麼命令一樣,一擁而上。
小蘭花知道它們傷不了她,但還是被它們猙獰的面容嚇得忙抱住了腦袋,緊緊閉上眼,將腦袋扣在東方青蒼的背上。
她感到在東方青蒼揮手之時他肩胛骨的動作,拉伸,揮舞,充滿著力量,即便在這樣的重重包圍的戰場當中也能給她十足的安全感。
只要和東方青蒼呆在一邊,就會沒事的。
這是她長久以來養成的一個下意識里的想法,但是在今天,她“背叛”了東方青蒼,待東方青蒼收拾完這些魔物之後,便該收拾她了。
小蘭花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段時間裡想個對策,不然,等她被東方青蒼囚禁起來,她要再想跑,那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可哪還等小蘭花冷靜下來想對策,東方青蒼手中烈焰長劍一揮而過,紅色火焰放肆的在周邊土地上燒開,周遭那些黑影魔物瞬間身上便燃起了烈焰,與那方巨大魔物身上還在燃燒的烈焰一樣鮮紅。
鮮紅的烈焰照得小蘭花緊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外面的光,她大著膽子睜開眼睛,見了如此烈焰,不由驚呼:“這是什麼火!”
東方青蒼輕狂一笑:“想集魔界之力打敗本座,本座便看看他們有多少魔力,能夠本座用來燒。”
魔物聲嘶竭力的慘叫,小蘭花聽得驚悚,往旁白一望,是一個黑影被烈焰燒軟在地上,但是它還是心有不甘的往東方青蒼這邊爬來,一張模糊的面孔上只有一雙被火焰灼燒得腥紅的眼睛,滿懷著憎恨與厭惡,惡狠狠的盯著東方青蒼,察覺到小蘭花的目光,那黑影血紅的眼睛一轉,鎖在了小蘭花身上。
小蘭花嚇得捂住了嘴。
是有多大的怨恨,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然而,便在下一瞬間,東方青蒼手中長劍對著那黑影輕輕一揮,眨眼之間,那魔氣凝聚而成的怪物便被烈焰灼燒得灰飛煙滅。
殺,對東方青蒼來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周遭那些魔物並沒有因為東方青蒼的“殺”而停止向他靠近。
它們掙扎著,如果有機會,它們便會爬上前來,抓住東方青蒼的腳踝,撕咬他的血肉,將他啃食乾淨……
小蘭花不由得想,如果有一天,東方青蒼輸了呢……
但這樣的可能性似乎太小。
東方青蒼手中長劍又是一揮,他根本不屑於去找赤地女子所說的那個法陣,他甚至不關心他們還會造多少魔物來襲擊他。對東方青蒼來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多少敵人,他便殺多少敵人,有多少怨恨,他便承載多少怨恨。
東方青蒼扛著小蘭花行至王殿之前,小蘭花在踏上王殿的台階之前仰頭一望,黑石碑上,孔雀那具殘破的身軀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不見了,東方青蒼也不在意,踏上台階,他連頭也沒回一下,神色未變的邁進王殿之中。
只有小蘭花撐著脖子遠遠一望,魔界王都,已是一片狼藉。
那巨大的魔物已經不見了蹤影,土地里也沒有黑影再從裡面鑽出來,甚至連先前暴動的人都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只有大庾,威武得像一條龍一樣在黑雲壓城的天空下面遊盪,宛如東方青蒼的另一隻眼睛,監視著地面的魔族人的行動。
魔界的第一場暴動就這樣被東方青蒼以一人之力血腥鎮壓。
東方青蒼扛著小蘭花回到王殿,王殿的大門在小蘭花面前轟然闔上,小蘭花心裡想的,除了“魔界完蛋了”這個念頭以外,還有“我也完蛋了”這個簡單純樸的念頭。
東方青蒼毫不客氣的一把將小蘭花丟在她的床上。
小蘭花立即翻過身來,拽了旁邊的被子將胸口捂住,驚魂不定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東方青蒼。
東方青蒼抱著手,目光輕蔑:“模樣越養越丑,脾氣和膽子倒是越養越肥。”
小蘭花咬著唇不敢答話,東方青蒼聲色微冷:“說,是誰給你出的主意。”這句話可問道了小蘭花最害怕的點上,她驚恐的盯著東方青蒼,但見東方青蒼嘴邊咧出了一個輕蔑的笑,道,“看你這眼神,是驚奇本座怎麼猜到了有別人給你出主意?”
他身子往前一傾,身影將小蘭花的身軀整個兒罩了進去,他臉往前湊一分,小蘭花的腦袋就往後挪一分,一點一點,小蘭花躺在了床上,東方青蒼一隻手撐在她身邊,俯身壓在了她身上。他另一隻手抓起了小蘭花一縷頭髮,輕聲道,“憑你的本事,敢如此無謂的往魔界結界前沖?若不是有人給了你保障,你去了那兒,也沒什麼作用。”
小蘭花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身上面色陰沉的東方青蒼,不敢搭腔。
忽然鬢邊頭髮一痛,是東方青蒼拉將她那縷頭髮給拉扯緊了:“是誰,讓你離開本座?”
東方青蒼拉得太用力,小蘭花痛得直咧嘴,終是忍無可忍,衝口便對東方青蒼道:“我離開有錯嗎!”她想起前因後果,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氣,現在耳鬢的疼痛更提醒了她眼前這個人的可惡,小蘭花對東方青蒼怒目而視:“我跑有錯嗎!我想活命又怎麼了!我不想死在你手裡又怎麼了!”
不過說了兩句話,小蘭花忽然聲音一哽。她覺得在這種時候哭實在沒出息極了,於是又強力忍住眼淚,大聲質問道:“難道我就該乖乖認命被你殺嗎!你要復活赤地女子,你要了結你上古執念,我就活該給你鋪墊,當你腳下的石頭嗎!是!你力量強大,你是天上天下唯一的主角,活該三界的人都被你拉來陪葬,但你怎麼能那麼霸道,連陪葬品心裡不甘願都不可以嗎!”
一通話說完,小蘭花喘了兩口粗氣,眼眶紅紅的,鼻頭紅紅的,但愣是忍住了沒有掉眼淚。
東方青蒼默了一瞬,再開口,聲音依舊冰冷,但卻多了分他刻意掩飾也掩飾不住的急躁:“行了。”他一把抓開小蘭花捂在胸前的被子,“本座知道能猜到是什麼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小蘭花的衣襟,可還沒等他話說完,在剛掀開小蘭花的衣襟那一刻,裡面的骨蘭猛地長出兩條尖利的枝椏飛快的向東方青蒼的雙眼扎去,動作太快,東方青蒼下意識的回身躲避。
與此同時,小蘭花腦海里赤地女子的聲音響起:“跑!”
骨蘭凝成一股枯藤,宛如利箭一般往前射去,徑直扎在門口的地上,另股枯藤將小蘭花的手臂纏住,拉著小蘭花像飛一樣移到了門邊。
腦中赤地女子的聲音霎時比方才弱了許多:“跑,見到赤鱗,心法……赤甲入行……”兩句話後,赤地女子聲息皆無。
小蘭花回過神來,只敢用餘光瞥了一樣那邊捂著眼睛沒有動的東方青蒼,然後拔腿就往大殿裡面跑。
赤鱗在大殿,但被東方青蒼關著,可是現在還用在乎被關著這種細節嗎,反正她背著東方青蒼跑也跑過了,對他動手也動手過了,她只有死死記住赤地女子交給她的這個心法,然後見著赤鱗再說了。
情況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
小蘭花一鼓作氣往大殿裡面跑,但是跑著跑著她卻發現地面變得扭曲了。
她知道,是東方青蒼開始刁難她了。
大殿的地面像波浪一樣一波一波的動蕩起來,此時的小蘭花是拼著一股不要命的勁兒,徑直往前沖,不管東方青蒼將地面彎出了幾個彎,她只管邁步往前面跨。
然而神奇的是,還真就讓她衝到了大殿的地方。
但是當她看見赤鱗之時,殿中關押著赤鱗的牢籠正在慢慢變粗,東方青蒼用法力凝聚而成的牢籠鐵杆慢慢連成一片。
裡面的赤鱗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已經站起身來,他看著慢慢封死的牢籠,有點不知所措,小蘭花見狀,牙一咬,不管不顧的汗了出來:“赤鱗!”
赤鱗的目光透過縫隙看見了小蘭花,她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但還是大喊出聲:“赤甲!赤……”赤鱗眼眸睜大,在縫隙即將闔上的時候,小蘭花幾乎是尖叫的聲音終於傳進他的耳朵里:“赤甲入行!”
心口上,已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法咒忽然一動。
小蘭花在這一瞬間,好像聽到了一聲心跳,但卻不是她自己的心跳。
東方青蒼關押赤鱗的牢籠徹底全部封死,如幕布一樣遮蔽了裡面的一切。小蘭花完全看不到赤鱗了,她撐著膝蓋大聲喘氣,她覺得自己這一次……是失敗了。
只有任由東方青蒼羞辱與欺凌了……
但便是在她灰心喪氣之際,忽然之間,一道光芒破開了東方青蒼法力的阻擋。
小蘭花眸光一亮,定睛一看,橙色的光如同太陽撕破凌晨的黑暗一樣,慢慢撕開那道屏障,照亮了小蘭花的眼瞳。
小蘭花張開了唇,忽然之間!小蘭花餘光里散過那道銀髮黑衣的人影,他形如鬼魅,一閃便到了小蘭花身邊,但這一次卻不如往常那樣,他一伸手就能將小蘭花抓住,而是在他的手觸碰小蘭花手腕之前,小蘭花倏地被另一道光芒纏住,然後轉瞬之間便被拉到了另外一邊。
這些事不過都在眨眼之間發生,對於小蘭花來說,她轉瞬之間就從東方青蒼身邊被另外一個人拉開了,而這另外一個人……
小蘭花轉頭一看。
赤鱗周身皆是橙色的光,小蘭花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便被他身上的橙色光芒包裹,有一道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赤鱗,已候吾主多年。”
小蘭花愕然,在她回神之際,赤鱗的身影便徹底消失,而在她身上,緊緊包裹著一層鎧甲,閃耀著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芒。
小蘭花知道,在上古有關於天地戰神的傳說里,赤地女子便是這世上最接近太陽的女子。
她……穿上了赤地女子的……鎧甲。
“朔風……劍……”赤地女子的聲音再次在小蘭花腦海中浮現,但是這次比先前要虛弱太多,像是她用盡全力在支撐一樣。
小蘭花一轉頭,忽見被東方青蒼丟在角落裡的那把朔風劍正在顫鳴。
青蛇妖蛇甲鑄成的劍鞘已不足以收斂朔風劍的寒氣,寒氣讓它周圍的地面瞬間結上了厚厚的一層藍色冰晶。
小蘭花一伸手,那劍仿似有所敢應似的轉眼間就自行飛到了小蘭花的手上,小蘭花將劍柄握住,卻不覺得有半分寒氣森然的感覺,它涼涼的,乖乖的,不像是上古神劍,而像是她手中的夏日涼飲……
小蘭花抓住劍鞘,在她觸碰劍鞘的前一刻,鎧甲在她手上立即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皮,讓劍鞘上的寒氣半點沒有傷害她的皮膚。
朔風長劍出鞘,寒氣登時侵佔了大半個大殿。
那方的東方青蒼眯著眼睛看著小蘭花,對她的動作沒有打擾也沒有發表看法。
赤地女子的聲音在小蘭花腦海中虛弱的落下一個字:“戰。”然後便不見了音跡。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唯有一戰。
小蘭花盯著對面的東方青蒼,抬起朔風劍,劍尖直至東方青蒼面門:“大魔頭,這次我不跑了。”她道,“你不是想復活赤地女子再來一戰么,她不願意復活,那我就代替她吧。”
小蘭花用自己最強的氣勢道:“反正你不讓我活,那我就和你拼了。”
赤磷鎧甲再現人世,朔風長劍殺氣凜凜,這本是東方青蒼想要看到的場面。
但是因為現在操縱裝備的人不對,於是東方青蒼心裡竟半點沒有生出再遇敵手的感慨,他只眯了眼睛,盯著小蘭花,聲色微妙:“小花妖,你現在,是在用劍指著本座?”
在殺氣瀰漫當中,小蘭花劍尖抖了一瞬。
但很快赤磷鎧甲上傳來的力量,便支撐住了她的手腕,這讓小蘭花有了點底氣。她讓自己冷靜下來,道:“大魔頭,你知道我的原身是什麼了吧。”
東方青蒼聞言眸光一動,並不說話。
“我是上古蘭草,我有修復魂魄的作用,你也知道了吧。”
東方青蒼依舊沉默,但眼眸之中的波動小蘭花看得清楚,她知道,他的沉默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默認。
小蘭花見狀,只覺更是心灰意冷:“大魔頭,你一直把我留在這具身體裡面,不是為了讓保護我,不是因為捨不得我離開,也不是心疼我孤魂野鬼四處飄零,你是想借用我,讓這具身體靈活起來。沒錯吧?”赤鱗支撐著她的手腕,讓她手中的朔風劍還是直挺挺的指著東方青蒼。
“你把骨蘭給我,也不是因為怕來到魔界有魔界的人傷到我,而是你把赤地女子的魂魄放在骨蘭之中,想借用我的氣息,修補赤地女子的魂魄吧。”
東方青蒼不言。
小蘭花深吸了口氣,其實在與東方青蒼直說這些話之前,她心裡還可恥的期望著是赤地女子在欺騙自己,但現在,東方青蒼的沉默就像是命運揮舞著的巴掌,把她心裡最後的那點念想啪啪的打碎了個乾淨。
赤地女子沒有騙她,一直以來,都在騙她的,是東方青蒼。
一次一次又一次,從不停歇。
小蘭花垂下眼眸,聲音比剛才弱了些許:“如果我一直呆在這個身體裡面,身體會越來越靈活,赤地女子的魂魄也會越來越強大,但最後,我會消失在息壤裡面,變成這身體中的一縷生機,這個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她說的是陳述句,但是到最後,語調卻忍不住弱了下去,聽起來就像是在詢問東方青蒼的樣子。
等了半晌,還是沒有聽到東方青蒼的回答,小蘭花握著朔風劍的手掌緊了緊。
他要殺她,經歷了這麼多,他為了自己的夙願,還是鐵了心的要殺她。
“你這個……”她語調一頓,仰頭再看向東方青蒼的時候,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大混蛋!”她雙手握住劍柄,邁大步,對著東方青蒼迎面就沖了過去。
朔風劍舉國頭頂,小蘭花拼盡全力一劍砍下,東方青蒼沒有擋,但當朔風劍要落在他頭頂的時候,一道結界憑空出現。
朔風劍的寒氣與炙熱的結界碰撞,劍刃與結界交接的地方一會兒是火花,一會兒是冰晶,藍與紅在小蘭花眼裡交替出了紛繁的顏色,小蘭花緊緊咬著牙,透過這些光芒,怒視著東方青蒼的眼睛,東方青蒼也盯著她,沒有言語。
他無法解釋,也無權辯駁,因為,小蘭花說得沒錯,他就是這樣安排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安排到底是好是壞。可要達到他的目的,這是最快且直接有效的辦法。東方青蒼幾乎是遵循自己本能,自然而然的就這樣做了,他之前從沒有想過,當有一天,小花妖知道真相之後,當她問出這些質問的話語之後,當她將他的自私與算計赤果果的擺在他面前之後,他竟也會……無言以對。
良心與道德,那是什麼玩意兒?
在上古之時,東方青蒼便將這些用來束縛凡人的無聊東西隨手拋棄,他是魔尊,奉行強者為王,秩序是強者制定的,弱小的東西,自然該被人拿捏在手上把玩,這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被戲弄的人,自身不夠強大。
但是他一直奉行到現在的“行事準則”在今天小蘭花一聲聲弱弱的陳述聲中,竟然有幾分動搖了……
他感覺到用來束縛凡人的,那些無聊的良心和道德像是擰成了一股繩子一樣,將他手腳綁住,讓他心生不安,甚至……愧疚。
看著結界之外,小蘭花的怒目而視,東方青蒼目光微微一轉,挪開了眼神。
與此同時,他輕輕一揮手,法力盪出,比起他廝殺外面那些以魔力凝成的魔物時,力道要輕上許多:“還想好好過完剩下的日子,就給本座乖乖的。”他說著這話,以為自己揮手的力道已經足夠將小蘭花推開,但是小蘭花現在有赤鱗鎧甲在身,她受了東方青蒼這記法力,卻沒有後退分毫。
還報復似的咬著牙把劍砍進了東方青蒼的結界里幾分。
東方青蒼微微有些愣神,對於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心裡下意識的起了點不滿,他對小蘭花或許有愧疚,或許有不安,但他卻仍舊是強勢得不容他人反抗的魔尊。
他一彈手指,比方才洶湧許多的魔力震蕩而出,力量澎湃,將小蘭花推得一個踉蹌,朔風劍撤開,小蘭花一仰頭,險些摔倒在地,是鎧甲化為她的長靴,讓她在地上站穩了腳步。
“不要挑戰本座的耐性。”東方青蒼道,“把朔風劍放下。”
這種時候小蘭花哪裡肯放了朔風劍,只見東方青蒼眼睛一眯,他手臂一揮,一道力量狠狠擊打在小蘭花的手腕之上,即便有赤鱗鎧甲的保護,但小蘭花仍舊是覺得一陣劇痛鑽骨,她手一抖,五指無力,險些將朔風劍扔在地上。
小蘭花捂著手腕,盯著東方青蒼,眼中寫著憤怒、委屈還有不敢置信。
東方青蒼不去直視她的目光,只是看著朔風劍:“乖一點,別讓本座說第三次。”
“乖乖坐著等死么?”
小蘭花已經說不出她是什麼感覺了,明明沒有動作,但她的呼吸卻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急促:“東方青蒼。”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喚他的名字,道,“你真不知道,有句話叫兔子急了也咬人嗎?”
她將朔風劍換了一隻手拿,另一隻受了傷的手作為輔助,抬劍便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她瞪著東方青蒼:“放我走,不然,你的願望和我的性命,就一起同歸於盡吧。”
東方青蒼眉梢一挑:“打不過,就開始耍賴嗎?”
小蘭花不答腔。
東方青蒼冷冷一哂:“本座會聽你威脅?”
小蘭花也懶得說話了,手心一狠,當真拿朔風劍抹了自己的脖子,鮮血溢出她瓷白的頸項,有的流到她的衣襟裡面,有的濺雪災了她的肩頭衣裳上面。
小蘭花疼白了臉色,朔風劍造成的傷口不僅僅只是傷口,還有寒氣隨著血液,侵入她的身體之中,讓她嘴唇開始泛起了烏青色。她渾身開始發抖,只是目光還盯著東方青蒼,就像一隻不服輸的兔子:“那就這樣吧。”
小蘭花想,她死在自己手上,總好過死在東方青蒼手上。她毀了這個身體,總好過讓東方青蒼毀了這個身體,既然他現在不讓她好過,那大家也都一起不要好好過算了。
她死了,如果有幸魂魄能飄到冥府去輪迴,那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主子也就算了,如果不幸,就此灰飛煙滅……
那還是只有算了。
左右想想,現在死了,都比活著便宜簡單。她手上更用力,劍刃將她脖子上的鮮血割了更多出來,幾乎快染紅她半個身子。
東方青蒼見了小蘭花的血,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向來怕死怕疼沒出息極了的小花妖,竟是真的拿了劍抹了自己脖子了……
但見她喉間的血越流越多,她的身體也像是撐不住了一樣偏偏倒倒的要往地上栽。
東方青蒼這才陡然回神,眸色一緊,身形一動,他要去搶小蘭花手中的朔風劍,但在靠近小蘭花的時候,小蘭花卻猛地將朔風劍抽出,劍刃混著她的血,被用力往前一送,狠狠的扎進東方青蒼的心房之中。
朔風劍寒氣入體,數不清的歲月之中,在東方青蒼的記憶深處,有一個畫面隨著傷口帶來的疼痛慢慢浮現出來——
是他被赤地女子用這把劍刺穿心房的畫面。
像是與腦海中的畫面重疊了一樣,只不過面前的這個人卻換了模樣。
不是那個威武耀眼的天地戰神,而是一個一直在他面前脆弱渺小,被他極盡嫌棄,卻又因為命運捉弄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將她好好保護的女子。
東方青蒼看著小蘭花,看著她眼中也有愕然與不敢置信的顏色。他這才轉了目光,看見小蘭花握著朔風長劍的手被幾根枯藤捆綁著,連她的手指上,都纏繞了極細的枯藤。他眼神又是一轉,看見了小蘭花脖子上還在滲出的血,血液流進她的衣襟裡面,而這些枯藤,也正好出自小蘭花的衣襟裡面。
是……她的血液滋養了枯藤裡面的赤地女子魂魄嗎……
所以……又被那個女人,用這把長劍,刺穿了他身體的同一個地方。
但是,不知道是為什麼,這一次,他心裡的不甘與憤恨,卻沒有上一次來得那麼洶湧,他看著小蘭花驚恐的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與烏青的嘴……
他知道,若不是他大意,憑現在的赤地女子,即便她能操縱一百個骨蘭,也傷不了他分毫。
是他大意了,看見這個身體血流不止就忍不住大意了。
他對那個小花妖……
東方青蒼伸出手,掐住了小蘭花的脖子。
小蘭花此時身上血流的太多,也是一推就倒。
她被東方青蒼重重的壓倒,手裡的朔風長劍想丟卻丟不掉,只有看著東方青蒼胸口的血順著長劍的劍刃,一股一股的留到劍柄上,然後染紅她的手掌。
東方青蒼掐著她的脖子,血紅的眼睛裡儘是她驚恐的神色,小蘭花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以為東方青蒼是要殺了她……
但最終,東方青蒼的手始終沒有收緊,他身體往旁邊一偏,倒在了地上。
小蘭花握著朔風長劍的手往後一收,長劍離開東方青蒼的心口,“唰”的一聲,聽起來像是撕了小蘭花自己的肉一樣,讓她沒忍住嘴裡的一聲驚呼。
在朔風劍拔出之後,東方青蒼心口的地方慢慢結出了寒冰,他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睫毛之上也漸漸結出了白霜。
小蘭花張嘴,心裡卻想起赤地女子的聲音:“小蘭花,走。”
小蘭花沒動。
赤地女子有點著急:“未傷到魔尊心脈,已魔尊之力不過晝夜調息便可蘇醒,你還不趁這機會跑?”
她該趁這機會跑的……
便在此時,大地忽然顫抖起來,或說,並不是大地顫動,而是東方青蒼以法力凝造的這所王殿開始顫動,沒有東方青蒼的法力支撐,這所王殿根本就無法存在。
顫動越來越大,不過轉瞬之間,整個王殿瞬間分崩離析!
東方青蒼身體往下一沉,落在下面的廢磚石上,這些磚石是當初被東方青蒼毀掉的那個魔界祭殿。東方青蒼躺在上面,一如這些磚石一樣頹廢。
小蘭花也摔在磚石之上,但她被鎧甲保護著,並未受傷。
赤地女子喚她,像是她心裡殘存的理智一樣告訴她:“小蘭花,你得離開東方青蒼,就像你得離開這具身體一樣。他不是對你好的人,他不是值得你留戀的人。”
是呀,直到剛才,東方青蒼都還告訴她,讓她乖乖呆在這具身體裡面,等著化為這身體裡面的一縷生機呢。他是想害她的。
君非良人,卿心如何能許?
小蘭花咬了咬牙,手腳並用的在廢墟上爬了起來,向著廢墟之下爬去,現在東方青蒼所在的這個地方和魔界其他地方一樣了。
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一直在空中翱翔的大庾見勢不對,急急飛了過來,但見東方青蒼躺在廢墟之上,大庾用身體將他圈住,它腦袋一轉,看見一旁的小蘭花已經爬下廢墟,往魔界結界那方跑去,大庾擔憂的嘶鳴出聲。
但小蘭花並不理它。
她不回頭,在大庾的嘶鳴聲中一步也不停的往結界那方趕。
她怕自己一停下腳步就再對東方青蒼心軟,她怕自己因為擔憂東方青蒼被魔界眾人偷襲而不再邁出腳步,她怕自己真的把自己作踐得,甘願為東方青蒼的那個執念……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