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花說的“喜歡”二字仍在耳邊旋繞,但懷中的身體卻驀地癱軟了下去。
呼吸靜止,心跳停息。
措不及防間,東方青蒼只覺心隨之一落,他的手幾乎是下意識的用力抱住小蘭花,像這樣就能把他的心一起撈起來一樣。
但小蘭花並沒有因為他的支撐而變得精神起來。
她合著雙眼,宛如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樣決絕。她手臂無力的垂在身旁,如同被他剛才的擁抱勒斷了胳膊似的。
“小花妖。”他喚,沒人答應他,“小蘭花。”
東方青蒼想嚴肅的喚小蘭花的名字將她喚醒,但直至此刻,東方青蒼恍然發現,這個傢伙,連個名字都取得如此隨便,所以不怪得他先前那麼隨便的對待她。
但像是有補償作用一樣,先前他越是隨便的對待小蘭花,此刻看著小蘭花這模樣,東方青蒼內心裡的失落突如其來得讓他手足無措。
他無措得甚至有點……慌張。
他拉開小蘭花的眼皮,探看她是否在裝模作樣,等了好一會兒,東方青蒼陡然回神,然後驚覺自己的行為真是可笑之極。
他在做什麼……
他想讓這個小花妖醒過來,他竟然想要無所不用其極的讓她睜開眼睛,瞪著他,然後瞥嘴抱怨:“大魔頭,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可是沒有。這個小花妖再也醒不過來。這是東方青蒼自己謀劃的事,所以他比誰都清楚,縱使此後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個小花妖,再也找不到了……
心口猛地縮緊,東方青蒼胸口裡跳動的心臟宛如被人狠狠扯出來,踩碎了一樣疼痛。
這樣的難受讓他猝不及防,他呼吸微重,但即便他比平時更加用力的呼吸,胸腔里也依舊有窒息的感覺。
忽然之間!懷中人睫羽微顫。
東方青蒼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他抱住她肩頭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黑色的眼睛睜開,這個身體的眼眸依舊閃亮,但她眼中卻帶著小蘭花從未有過的沉著。她沉默的看了東方青蒼一眼,一揮手推開東方青蒼,向後退了兩步,站穩。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將五指握成全又鬆開,然後她一聲嗤笑,神色帶著冷意。
東方青蒼看著這具熟悉的身體露出他不熟悉的神色,他知道,在這個身體里,主人已經換了一個了。
赤地女子抬頭,盯著東方青蒼將他的神色打量了許久:“高興嗎,魔尊?”
不高興,東方青蒼望著赤地女子,靜默不言,但他心裡的聲音卻那麼的清晰,他不僅不高興,他甚至心痛和難過。
“你的目的達到了。”
是啊,他的目的達到了。這是他這一路走來唯一的目的,但此刻看見成果就在眼前,他多年夙願終能得償,但東方青蒼僵硬的嘴角連半點計謀得逞的微笑都拉不起來。
“你喚醒我,不就是為了了結你的執念嗎?來吧,打敗我。”話音未落,沒等到東方青蒼的回應,赤地女子忽而腰間一緊,溫熱的手臂將她腰腹攬住,她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便消失蹤跡。
最後一眼,赤地女子的目光落在東方青蒼臉上,只見東方青蒼眼睜睜的看著這具身體被人帶走。
他沒有動,他在失神發獃。
待得周邊景物再次停下來,赤地女子看見四周又是一片春草地,而東方青蒼的身影已尋不到蹤跡了。
腰間溫熱的手臂仍在,赤地女子微微側過頭,但見妖市主雙腿正以法術支撐著站在她的身後:“師父……”他說著,手臂將赤地女子的腰抱得越發緊了,“你那樣說,他會傷害你。”
聽聞此言,赤地女子默了許久:“放開。”她道,“我還有話與東方青蒼說。”
妖市主並不放手,他的臉緊緊貼著赤地女子的臉頰,用盡自己一切去感受她的存在,就像自己稍微一鬆手,她就會跑掉一樣。
赤地女子默了一瞬:“你我的事,之後或可慢慢言語。”
妖市主聞言卻將赤地女子抱得更緊了些:“我不打算聽師父說話,我知道你不想回來,也知道你不想見我,但師父,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唯獨尋你,見你,此二願,不受我控制。我知道,你想見東方青蒼,是想借他之力再次避開我。我不答應。”
赤地女子沉默的看著遠處飛花,隔了許久之後放在身側的手放到了妖市主的手背上,拍了拍:“你讓我見他,交代完事之後,我隨你走。”
妖市主一愣,眉目柔和下來:“師父怎麼知道,我要帶你離開這你。”
“以你的行事作風,籌備多年,怎允許達到目的之後,獵物被他人奪走,這千重幻境不過是個噱頭罷了。要擺脫東方青蒼,你必定還有秘地可去。”
“師父。”妖市主輕笑,“唯有你最了解我。”
“阿昊,時間。”
這個名字對妖市主來說好像是有魔咒一樣,他挪開了臉,手一寸一寸的從赤地女子的腰間挪開,極盡不舍,待最後放開赤地女子之後,他將赤地女子護到身後,然後憑空一揮,東方青蒼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之中。
他仍舊沒有挪地方,立在烈焰長劍旁,看著空蕩蕩的四周,靜默無言。
沒有殺氣沒有執念,他只是站在那裡,好像是在沉思直到現在,他到底做了什麼,到底……失去了什麼。
“師父,魔尊之力難測,三句話後,未免他追來,我必須帶你離開。”
“現在的魔尊,或許是沒心思追我們的。”
妖市主望赤地女子:“師父是說,魔尊也動了真心?”妖市主感覺好笑至極,“他?東方青蒼?”
“誰知道呢。”赤地女子使喚妖市主,“讓他也看見我。”
妖市主默了一瞬,最後仍舊是聽了赤地女子的話,在畫面上一點,畫面波動,赤地女子開口便道:“東方青蒼,你可否有點後悔?”
畫面里的東方青蒼抬起頭來,腥紅的眼睛徑直盯著赤地女子,眸中帶著幾分想極力掩蓋,卻仍舊掩蓋不住的落寞與頹然:“本座最煩你們天界這副高高在上的說教嘴臉。”言罷,他眉心的紅印燒得扎眼的紅,一雙眼珠子好似要滴出血來,“後悔是什麼東西,本座行事,從不後悔。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有。”
他說著,周身的殺氣越來越重:“本座要的只是殺,不管是你或者天界追兵魔界宵小,也不管是千重幻境亦或是天庭地獄,爾等骨髓,皆是本座磨刀之石。”
他身邊立於土地之中的烈焰長劍燃起了滔天巨焰,漸漸地,竟然灼燒出了黑色的火焰,將整個幻境燒得瀕臨破碎。
妖市主眉頭緊皺,看著在東方青蒼胸膛前肆虐的冰晶像盾牌一樣,飛快的覆滿他的胸腹。妖市主攬了赤地女子要走:“東方青蒼瘋了。”
赤地女子擋開妖市主,將手上的骨蘭取了下來:“你若無悔,那最後這縷小蘭花的殘魂,我也沒必要替誰留著了。”她道,“她離開這世間,也是好事,至少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心愛之人,時時刻刻的算計與背叛了。”
東方青蒼眼眸在盯住骨蘭的瞬間,因殺氣而胡亂飛舞的銀色髮絲慢慢垂落,他神色之中帶了些許不敢置信:“殘魂?”
“小蘭花彌留之際,我以魂魄之力強行留下的殘魂。”赤地女子捧著骨蘭,骨蘭之上微光閃爍:“或許連殘魂也算不上,不過是最後一縷虛弱氣息罷了。”
妖市主亦是一驚,緊張道:“師父怎能如此胡來!若有什麼意外,你……”
赤地女子止住了他:“無妨,這是我欠她的。”她目光盯著東方青蒼,“只是若魔尊你毫無悔意,這縷殘魂我強留亦是無用,不如且讓它散了吧,左右小蘭花到最後,也是心死如灰了。”
言罷,赤地女子退了一步,倚在妖市主懷中,妖市主一怔,立時會意,手將赤地女子攬住。
赤地女子一甩手,將骨蘭扔在了萬花叢中,畫面中的東方青蒼赤瞳睜大,一句“你敢……”尚未落地,妖市主周身倏爾捲起了旋轉的颶風,青草與野花登時被卷得漫天飛舞,連同方才赤地女子扔下的骨蘭,不知被狂風拖拽著扔到了幻境里的哪個地方。
待狂風平息,赤地女子與妖市主早不見了蹤跡。
東方青蒼心裡遏制不住的憤怒,緊接著在狂風之後捲起了狂暴烈焰,赤紅的火焰直衝天際,徑直將著妖市主這千重幻境燒出了一個窟窿,露出了幻境之外的天外天。
適時,幻境之外正巧划過一縷白光,如同白晝流星,妖市主像下一望,隔著如此遠的距離,但並不妨礙他們的視線,四目相接,妖市主頭也不轉的離去,而東方青蒼並未追上前去。
“他竟當真未追。我本以為這世上誰都有心,唯獨東方青蒼沒有,看來竟是我想錯了。”妖市主道,“師父你既然想幫那小蘭花,卻為何不將骨蘭直接交給他,要行如此手段,是為了……助我離開么?”
赤地女子默了一瞬:“只是想讓他知道,失去的東西想要再得到,就不那麼容易了。”
妖市主聞言,默了一瞬:“這個道理,我約莫是……比誰都明白。”
幻境震顫幾欲崩塌,然而,在千重幻境完全崩塌之前,東方青蒼卻驀地收手。他沉著臉色,眺望遠處無邊無際的春草地,然後隱忍著情緒,輕輕閉上雙眼。
緊接著又是幾條火焰平地而起,捲成龍的模樣呼嘯著衝上天際,只是這一次,火焰卻是順著千重幻境之內的天空像巨大的柱子一樣將整個幻境撐住。
支撐了這搖搖欲墜的幻境。
東方青蒼胸口上,先前被朔風劍撕裂的傷口仍在,這段時日無休無息的尋人,毫無節制的動用法術讓他胸前的冰晶幾乎在他胸膛前結成了一片鎧甲,東方青蒼卻毫不在意,他踏出一步,腳下金光一閃,隨即烈焰如湖中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在他腳下燒開,滌盪而去,眼看著燒了一些距離,東方青蒼卻猛地頓住,赤地女子所說的“殘留的最後一點氣息”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地上火焰頓熄,東方青蒼皺著眉頭,壓抑了心頭所有的焦躁,再次邁步上前,這一次只有強制著控制住脾氣,用他最不擅長的方式,一點一點,慢慢找尋。
青草地漫無邊際,千重幻境沒了妖市主的法力,全靠東方青蒼的法力支撐,時間一久,火焰將整個幻境之中燒灼得一片火紅,然而與熾熱的環境相反的是東方青蒼一身的寒氣愈重。
他呼出的氣息在空中凝結成白霧,勾勒出縹緲的形狀,他每走一步,便留下一個結著薄霜的腳印,一步一步,在春花遍野的遼闊幻境之中畫出了一道冰雪的痕迹。
他向前行走,但暗淡的目光卻像是已經放棄了找到骨蘭的希望。
忽然間幻境一顫,支撐幻境的火焰陡然熄了一根,東方青蒼身後的千重幻境立時坍塌,變成了一無所有的漆黑,東方青蒼頭也沒回,只因他確定坍塌的地方是他已經尋找過的地方,他繼續往前走,口中吐出的寒氣更甚,有冰晶已經爬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頸項上勾勒出血脈的形狀,東方青蒼腳步不停。
然而不過兩三步間,幻境又是一顫,天上火焰再熄滅了一根。
東方青蒼左方的幻境消失,他向左邊一望,方才還真實不已的場景此時變如同被撕碎的布一樣簌簌落進空無的黑暗之中。
若是不在火焰全部崩塌完之前出去,他會被埋在崩塌的幻境之中……
以前的東方青蒼全無畏懼,什麼樣的地方他出不去,然而現在……
東方青蒼看看自己的手掌,掌心一團烏黑,是身體寒毒已重的表現,他握緊五指,看手上凝結的冰晶片片掉落。他抬頭,繼續向前。
天上的火焰柱又要熄滅一根,幻境零落而下,東方青蒼一咬牙,將那火焰再次燃燒起來,原因無他,那方……他還沒有找完,要是那個小花妖就在那兒,就在那兒……
抱著膝蓋哭呢……
但是胸腔里卻猛地傳來一陣撕裂一般的疼痛,東方青蒼一個氣短,火焰柱陡然熄滅,右方幻境近乎無情的轟然崩塌。
東方青蒼看著右邊一片片碎片像雪花一樣紛飛,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心底陡升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力感,挾帶著莫名的恐懼,像細小的針一樣鑽進他的骨髓里,在他身體裡面遊走,然後扎穿了他的五臟六腑。
即便是上古一役也未曾讓他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無力感,看著崩塌的幻境和可能已經消失在幻境里的小蘭花,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他竟然……
什麼都做不了。
面前只有一片他還沒尋過的青草地,天上的最後一根火焰在顫抖著快要熄滅,東方青蒼邁步上前,忽然間腳下被一塊一絆,他竟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然而便是這一個分神耽誤的功夫,天空上的火焰陡然熄滅,面前的道路登時灰飛煙滅。
東方青蒼只來得及望著眼前陡然降臨的黑暗呆怔。
赤瞳之中光芒隱沒。
四周一片黑暗,東方青蒼一時竟描繪不出心裡的感受,他在這樣類似的黑暗之中飄蕩了千萬年的時間,他在這世上若說厭惡之物,沒有比這樣什麼都沒有的黑暗更甚的了。
但現在,處在這樣的黑暗之中,他竟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反正……
出去也沒什麼值得期待和追求的東西。
讓他沉浸在這黑暗之中……
東方青蒼垂下眼眸,卻被一絲微弱的光芒點亮了雙瞳,就在他腳下,還踩著一片青草地,而方才,絆倒他的東西,便是他一直苦苦尋找而不得的骨蘭。
骨蘭上的白色微光也只有在四周都黑下來的時候,才顯得醒目。
東方青蒼看著骨蘭,一時竟然不敢伸手去拾起,他怕一動,這最後的光芒就消失不見。
原來,他要找的東西這麼容易就能得到。
他看了骨蘭許久,終於按捺住心裡的顫抖,將骨蘭撿起,放在手心。
原來,有的東西,要花費那麼多功夫,甚至絕望之後才能得到。
東方青蒼看著手中骨蘭倏爾失笑,笑聲中三分嘆息,三分感慨,還有更多的五味雜陳,滋味除他以外,或許沒人能品得清楚。
待笑聲罷了,東方青蒼閉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待再睜眼時,鮮血雙目的顏色一如往初。他將骨蘭戴在手上,隨即一揮手,烈焰長劍自黑暗深淵之中急速而來,落在東方青蒼手中。
東方青蒼舞罷劍花劍刃直刺腳下為剩的青草地中,口中吟咒,震顫之後,最後的青草地倏爾破碎消失,東方青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陸上妖市裡,叫賣聲仍不絕於耳,妖市主幻境的崩塌並未影響陸上妖市的買賣。
在妖市之中,擔著貨挑子的賣葯翁正叫賣著走過,忽然之間,白髮老翁忽覺周遭氣息猛地一炙,緊接著又霎時冷了下來,在所有人都還在愣神之際,便見黑衣魔尊忽然持劍落在道路之中,他腳下一個踉蹌,好在用劍堪堪撐了一下地,才勉強站住了腳步。
妖市熱鬧的聲音一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東方青蒼身上,他胸前覆著冰晶眸光帶著殺氣,倏爾一回頭,賣葯翁被東方青蒼鮮紅的眼瞳嚇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貨挑子落下。
東方青蒼目光在貨挑子里一轉,鼻翼微動,他徑直邁步上前,在挑子里一陣翻找,取出了一個白玉藥瓶。賣葯的白頭翁大驚失色:“這這這,這是我……”
話沒說完,東方青蒼挑開瓶蓋,一口將一瓶子葯全倒進了嘴裡,然後隨手摳下胸前一大塊冰晶丟到老頭貨挑子里。
賣葯翁看著那一大塊冰晶,“祖傳秘葯”四個字便咽進了肚子里。
東方青蒼再不管他人眼光,向天上一望,天上雲中大庾正在遊動著。
在來妖市之前,東方青蒼曾去魔界找過小蘭花,順道放出了被孔雀以及魔界眾人困住的大庾,然後領著大庾上了天界,找到天眼,看到了妖市主拐走小蘭花的場景,這才踩著大庾趕了過來。
現在東方青蒼真是無比感謝自己當時放出大庾的“多此一舉”。
東方青蒼輕喚一聲“大庾。”在天上飛得正歡的大庾一聲嘶鳴,俯身而下徑直飛到東方青蒼身邊,東方青蒼躍上大庾的後背,在它背上躺好,淡淡道:“去鄴城。”
大庾聞言再次游上雲端,身形如龍一般在雲里穿梭。
東方青蒼看著頭上的日光以及身邊掠過的流雲,摸了摸手腕上的骨蘭,閉上眼睛,任由過量的藥物導致的灼燒感在胃裡面肆虐。
這樣能讓他的身體感覺到一絲溫暖,也能更快的讓他恢復體力。現在,沒什麼別的,比這更讓他需要了。
大庾速度不慢,不過一個時辰便行至鄴城,上次見到鄴城通往冥府的入口,是小蘭花佔了他一半身體時候的事。
東方青蒼站在陰氣沉重的小院門口,望著小院里常年盤踞的魑魅魍魎形容冷漠。
他如今氣息極弱,照理說,本是不該來著黃泉極陰之地,但他所能想到的讓小蘭花重新活過來的辦法,大概也只有如此了。
東方青蒼令大庾候在外面,一步踏入小院之中,魑魅魍魎在角落裡望著他的身體蠢蠢欲動,東方青蒼並不搭理,他行至牆前,擺下陣法,藉助陣法之力,輕而易舉的撕開了冥府結界。
他邁入其中,但,撕開結界容易,當東方青蒼越往冥府深處行走的時候,此時正體弱至極的他便越是能感覺到一股拉扯的力量在分裂他的靈魂與身體,是冥府自然的力量。
以前……他從未感到的力量。
是弱小的人類,踏入冥府之時才會有的困擾,如今,他為了手上的這個小花妖,倒是將這些從來未曾嘗過的無能感覺,都嘗了一個遍了……
東方青蒼穩住心神,一路行至冥府之中。
胃裡的葯並非靈丹,但對於從來不吃藥的東方青蒼來說,這點力量,也足以他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了。
他一路向閻王殿走去,路上鬼差驚見東方青蒼,無不嚇得臉無鬼色,連個趕著丟下手裡工作去疏散冥府里的鬼魂,跑得快的便已傳了消息去冥王殿了。
待得東方青蒼到了閻王殿,矮個子的精瘦閻王正準備往桌子下面躲,東方青蒼上前,老實不客氣,一巴掌拍裂了閻王的桌子,閻王被碎木桌板砸疼了腦袋“哎喲哎嘿”的叫個不停,他抖抖索索的爬到了角落,縮在地上,無辜的望著東方青蒼:“魔尊大人啊!大人您怎麼又來了啊,不是都說您已經找到赤地女子的轉世了嗎!”
東方青蒼將骨蘭遞給閻王:“這縷魂魄,讓她去投胎。”
閻王小眼睛在骨蘭上一轉,登時苦了臉:“大人哎!你這是難為我呀!這哪裡是魂魄啊,這分明就是一縷氣息嘛,三魂七魄,連一魄都湊不全,您讓我怎麼送它去投胎呀!這要是入了輪迴井,不得直接消失在裡面啊……再說了,這天地輪迴,咱們是有秩序的啊!少了一魂一魄都是不行的,不然多少魂飛魄散的妖魔鬼怪得借著咱們輪迴井重回人世啊,而且您這還連殘魂都算不上……”
閻王絮絮叨叨的說著,每說一句東方青蒼的臉色便越黑一分。直到最後,閻王自己停了下來,一邊打量著東方青蒼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的說:“依我看,你還不如把這縷氣息放咯,給她個……”
看著東方青蒼唇角更是難看的往下一拉,閻王立即擺手,“啊不不不,我是說,你要是不肯放的話,這樣一直用寶物靈氣將這個氣息養著也是可以,就當留個念想啊……我看您著寶貝還是很有些靈氣的。”
“念想?放?”東方青蒼神色難看且僵硬,“偏不,本座要她活。”
閻王欲哭無淚:“那我哪有輒啊……”忽然間,閻王眸光一亮,揣摩了一會兒東方青蒼的表情,“但聞天上的司命星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殘留氣息重凝魂魄的辦法,或許她那兒能有出路。要不……您直接找她去?”
聽聞“司命星君”四字,東方青蒼眉梢微微動了一下,他轉了目光,看了一眼骨蘭,而後聲音微妙的問:“司命,在哪兒?”
“聽說前段時間,被關進萬天之墟啦,現在萬天之墟的入口,在天界呢。”
閻王心裡打著算盤,他不是看不出東方青蒼重傷在身,他只是害怕……他只是顧慮,在冥界和東方青蒼動手,他冥府會損傷慘重,但若能誆得東方青蒼上天界,那面對現在氣虛得連不司武職的他都能看得出來的東方青蒼,這要是落到陌溪神君的手中,扒他皮還不是燒點錢紙的事……
閻王小心的打量著東方青蒼的神色。
東方青蒼血色瞳孔一轉,閻王心肝剛提了起來,忽覺脖子一緊,竟是東方青蒼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貼著牆壁舉了起來,閻王的兩條腿在空中胡亂登著,東方青蒼眯眼看他:“你在和本座玩心眼?”
閻王睜大著眼,艱難的搖頭,他透過東方青蒼的肩膀看見了閻王殿外的牛頭馬面和黑白無常,他們都想進來,但東方青蒼竟不知在什麼時候在門口設了結界!
東方青蒼眯眼,危險的看著閻王:“本座傷重,這腦袋卻也沒壞,你使如此拙劣計謀,是不想要這腦袋,還是你也想試試魂飛魄散的味道?”他周身邪氣四溢,更甚過著冥府濁氣。
上古魔尊一雙眼睛能看清世上所有的丑與惡,謊言,算計,膽怯與殺意,在他眼中,都無處可逃。
閻王連連掙扎,終於,東方青蒼手上的力道鬆了些許,留給閻王喘息答話:“沒……不、不敢騙大人啊……”
閻王忙道:“那,那萬天之墟和無極荒城本是三界外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的,裡面皆是無日月、無生靈的死寂之地,三界生靈有進無出。前些日子,無極荒城垮了,萬天之墟也垮了,但是萬天之墟垮了一半,被天界的人修好了,司命星君犯了錯,被囚進了萬天之墟裡面,但天界修好的萬天之墟到底不再是天生之物,它呀,在天界最後修好的地方有個弱點,雖算不上出入口,但那處卻是這三界里能見得萬天之墟的唯一地方了。所以我,我……”
東方青蒼鬆開了閻王,他知道,閻王算計他不假,但他此時,說的也是真話了。
若是想要找救小花妖的辦法,看來是非去找司命不可了。那萬天之墟,就算在誅仙台下,他也要去。
東方青蒼不願去想他為什麼會因找不到小花妖而失魂落魄,也不願去想為什麼他非要小蘭花活,他只知道,他想要做什麼,那便非要做什麼不可。即便違逆天道,縱使瘋狂任性。
誰讓他本就不是循規蹈矩的人。誰讓他本就是三界異數的魔尊呢。
常理?妥協?那是弱者的規矩。東方青蒼從來不屑。
天界,即便是拖著這樣的身體,他也要去,三界外的死寂之地,即便當真是有去無回,他也要去。
只因為,能讓這個小花妖活過來,他願意。
我對不起小花妖
我哭死
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