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燼想吐出藥丸,卻已經來不及,蘇蘇的手指在他喉間一點,他咽了下去。
看清懷中人,澹臺燼原本冷靜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
蘇蘇得手便跑。
少女的笑臉上一刻還在眼前,下一刻已掠開很遠的距離。
塘泥從澹臺燼臉上掉落,他看向蘇蘇,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葉、夕、霧。」
廿白羽自然也認得蘇蘇,上次為陛下獻舞,差點沒勒死陛下的姑娘。
廿白羽厲聲道:「妖女,你給陛下吃了什麼!」看著蘇蘇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澹臺燼扶住河底石頭,試圖吐出藥丸,沒有成功。
這顯然也是澹臺燼想問的,他胃裡一陣噁心,直勾勾看著蘇蘇。
蘇蘇說:「當然是穿腸毒.葯,不趕緊治就容易死。我勸你們還是快帶澹臺燼回去治吧,再晚點兒他毒發身亡怎麼辦?」
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喊她妖女,比起她,他們分明才更像妖孽。
聽她說是毒.葯,澹臺燼臉色更難看:「要你們這群廢物東西有何用,一個女人都防不住!」
廿白羽自知守護不力,二話不說雙膝跪下。
澹臺燼看一眼身邊的道士:「抓住她!」
老道聞言,祭出一面嗜魂幡,噬魂幡在水底漾出黑色光暈,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噬魂幡飛向蘇蘇。
蘇蘇看見噬魂幡的時候,眸光也沉了下來:「妖道,你們竟然用活人來祭旗!」
老道得意一笑。
噬魂幡上怨氣重重,一經祭出,蛟頭頂的怨氣感知到同類,不斷翻騰翻騰,很是興奮。
那噬魂幡一過來,猛然變大,蘇蘇沒法躲,抽出符紙生生迎了一掌。
符紙碎在掌心。
噬魂幡不依不饒,在空中打了個旋,再次要攻向蘇蘇。
蘇蘇躲閃得很吃力,她的符紙盡數破碎,最後被噬魂幡打在肩膀,摔在地上。
這東西本就是難得的魔器,也不知道老道士殺了多少人,才有這麼重的怨氣。
噬魂幡圍著蘇蘇盤旋,巨大幡下,少女臉色蒼白。
老道見到蘇蘇符紙,知道這少女不簡單,恐怕是他剋星。他拿出鈴鐺,當即決定斬草除根殺了蘇蘇。
葉儲風皺眉,剛要出聲求澹臺燼放過蘇蘇。
下一刻,老道的鈴鐺被人握住。
握住鈴鐺那隻手修長蒼白。
老道抬頭:「陛下?」
澹臺燼面無表情抹掉臉上的泥,怒聲朝老道士說:「孤讓你捉住她,不是殺了她!」
老道士喏喏應一聲,剛要收回招魂幡,卻見地上的少女趁著他和澹臺燼說話,膽大包天,伸手握住了招魂幡。
招魂幡被凡人握住,黑氣濃郁,蘇蘇不肯鬆手,招魂幡里傳出巨大的吸力,試圖把蘇蘇的靈魂吸進去。
勾玉驚駭地醒過來:「小主人,你做什麼,快鬆手。」
蘇蘇抿住唇瓣,看著黑色的招魂幡,在心中回答勾玉:「招魂幡吞噬了無數凡人靈魂,今日若不殺了老道,必成大患。」
勾玉看一眼招魂幡顏色,心中也是一沉。知道蘇蘇立場堅定,只好叮囑道:「你要小心。」
老道士為難地回頭看澹臺燼:「她不鬆手,招魂幡早晚會把她吞噬掉,貧道也沒辦法。」
澹臺燼神色陰鷙:「葉夕霧,給我鬆手!」
蘇蘇不理他,雙手緊握招魂幡,用神血凌空畫符。
老道士心中有種不祥預感,連忙請示澹臺燼:「陛下!不能這樣下去,那女子想毀了招魂幡,招魂幡一毀,就沒法喚醒妖蛟。我們必須殺了她。」
澹臺燼眼眸漆黑,抿唇不語,他握住道士鈴鐺的手緊了緊。
那邊蘇蘇已經畫符完畢,她抬眼看向老道士:「讓你這個妖道也嘗嘗被收魂的滋味。」
她鬆開手,一個金色印記出現在招魂幡上。
招魂幡脫離她的手,飛速在空中旋轉,蘇蘇彎起唇,朗聲道:「收!」
少女眼眸清亮,招魂幡籠罩住老道士,老道士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跟著澹臺明朗三年,獻祭了那麼多個的靈魂,才能驅動這招魂幡,這少女怎麼能驅動!
老道士要逃,然而他沒有神血,也沒有傾世花,哪裡能逃掉。
蘇蘇手指翻花,指揮著招魂幡攻擊老道,老道士發出聲聲慘叫。澹臺燼離得近,招魂幡的氣勁把他的臉划出一條口子。
廿白羽眼疾手快,連忙把澹臺燼拉開,這才免去招魂幡攻擊。
澹臺燼抬眸看向蘇蘇。
少女穿著祭祀的裙子,身上金線發著流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河底,她瞳孔竟帶著幾分瑰麗莊重的紫。
像神女般的聖潔無情,執著要殺了妖道,一眼都不曾看向他。
澹臺燼捂住臉上的傷口,如果不是廿白羽反應快,剛剛他也會重傷。他垂下眼眸,自語道:「你總是和我作對……」
老道士倒在血泊中,招魂幡失去現有主人,旋轉幾圈落了下來。
打爆了妖道的狗頭,蘇蘇眨了眨眼睛,眸中出現快活的笑意。她捂住疼痛的胸.口,她現在體內有傾世花,不到既定的時候,其他人很難弄死她。
老道一死,儀式很難進行。
蛟就很難變成妖蛟了。
卻在下一刻,澹臺燼笑出聲,他漫不經心擦掉臉上的血跡,面無表情說:「全殺了。」
蘇蘇愣了愣,看向澹臺燼,他並不看她,盯著蛟上方的怨氣,不知道在想什麼。
廿白羽閃身到道士們身後,手起刀落,鮮血噴濺出來。小道士們連叫都來不及叫,便人頭落地。
短短數分鐘,道士全部倒下。
鮮血在河中,並沒有暈開,反而全部被怨氣吸收。
廿白羽和其他幾個夜影衛拎著刀子,走向燕婉等人。
蘇蘇攔住他,說:「住手!」
然而她能攔住他們殺一個姑娘,卻不能攔住別的。
很快,其餘幾個少女瞪大眼睛,沒了氣息。
花枝等物什染上她們的血,怨氣穿行其中,越來越大。
燕婉看一眼冷冰冰的少年帝王,這回知道誰才是救星,她拽住蘇蘇衣擺,抽泣道:「姑娘救我!」
蘇蘇攔住廿白羽,對燕婉說:「還不快跑。」
道士全都死了,若燕婉再出事,怨氣會越來越壯大。等壯大到一定地步,就能奪舍蛟的身體。
燕婉咬牙,掉頭就跑,想循著來時的路離開,幾個夜影衛悄無聲息出現在燕婉前方。
燕婉嚇得退回蘇蘇身邊。
蘇蘇咬牙,拽住她避開廿白羽的刀鋒。
刀氣削掉燕婉的一縷頭髮,她嚇得哭都不敢哭出聲。
夜影衛把她們包圍。
澹臺燼扔了把匕首進來,他含笑溫柔地說:「只差一個人的怨氣了,你們二人,死一個便可。」
他雖在笑,卻沒一個人覺得他心情好。
蘇蘇看他一眼,想找機會帶著燕婉突圍出去。澹臺燼瘋起來簡直自己人都殺。
然而身後的燕婉一動,竟是撿起地上的匕首,直直朝著蘇蘇刺過去。
燕婉不會武,蘇蘇輕易打落了她手中匕首。
「為什麼?」蘇蘇問她。
燕婉怨恨地看著她,不說話。
燕婉想活著,她是個聰明人,看出來澹臺燼認識蘇蘇。蘇蘇會武自己不會,而這種兩者活一個的選擇,顯然就是為了偏袒蘇蘇提出來的。
如果蘇蘇想殺自己,自己反抗都做不到,燕婉只好先發制人。
澹臺燼嗤笑一聲。
不知道在嘲諷燕婉還是蘇蘇。
蘇蘇沉默不語,說寒心倒不至於,燕婉是什麼人,之前在那個房間,基本就清楚了。
她自私,狡詐。
一條金線悄無聲息出現,捆住蘇蘇和燕婉,在蘇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金線扯著她們後退。
蘇蘇撞進一個滾燙的懷抱,來人猝不及防接住她,又忙不迭羞惱地推開她。
蘇蘇站穩,打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龐大人?」
竟然是龐宜之。
龐宜之瞪她一眼,哼了一聲,
龐宜之身後,還站著一個天青色錦袍的人。赫然是蕭凜。
虞卿看著飛過來的燕婉,一腳踹開,燕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痛得臉色扭曲。
虞卿笑道:「喲喲喲,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姑娘你太過恩將仇報,在下怕幫了你,被姑娘捅一刀子。在下一介文弱書生,可撐不住姑娘的一刀。」
燕婉聽見這話,頓時面紅耳赤,臉色紅了又白,知道這群人看見了自己剛剛做的事。
蘇蘇噗嗤一笑。
蕭凜說:「葉三姑娘,你沒事吧?」
蘇蘇搖搖頭。
澹臺燼眯眼看向他們:「你們找死。」
蕭凜從容說:「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蕭凜身後,走出一個面色溫柔的女子,蘇蘇扯掉自己身上的金線,發現竟然是葉冰裳。
葉冰裳一走出來,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局促地看一眼澹臺燼,又看看蘇蘇:「三妹妹。」
蘇蘇沖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澹臺燼看向葉冰裳,微不可察皺了皺眉。
葉冰裳對澹臺燼說:「質子,漠河之蛟與你無仇無怨,你何必執著將它妖化,喚醒它呢?」
澹臺燼沒有說話。面對葉冰裳的職責,也不見他生氣,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氣。
少年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他不講話只抿唇的模樣,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彷彿大家都是壞人,要來圍攻他。
葉冰裳低低嘆息一聲,想到質子過往也不易,責備的話便說不出口。
她從袖中拿出一片白色麟甲模樣的東西。
一見到散發著光芒的麟甲,勾玉整驚呼出聲:「怎麼可能!」
蘇蘇問:「怎麼了?」
勾玉活得久了,向來穩重。從來不曾這樣失態,蘇蘇情不自禁盯著那片鱗甲。
鱗甲散發著奪目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凡物。
「那是什麼?」蘇蘇好奇地問。
她在藏書閣看過許多書,包括不少神器的模樣,可是獨獨沒有見過這樣的鱗甲。
它有兩個巴掌大,比玉色都瑩潤,光芒耀眼,上面的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
勾玉低聲說:「不可能,不可能的……」
見蘇蘇目不轉睛盯著鱗甲,勾玉回過神,含糊其辭道:「一種神……妖獸的護心鱗。」
蘇蘇:「看起來很厲害,一定是很厲害的妖獸護心鱗。」
勾玉:「算是吧。」
蘇蘇聽說,護心鱗這種東西,大部分妖獸寧願死了,將護心麟化作飛灰,也不會輕易留下來。
所以關於護心麟,大部分人了解得特別少。
但是,蘇蘇奇怪地想,葉冰裳一個凡人,怎麼會有這種萬年難得一遇的寶物呢?上次的魘魔,是否也是因為這片護心麟,才纏上的葉冰裳?
護心麟在葉冰裳手中閃爍,她微微一笑,對蕭凜道:「王爺,在蛟懷裡那個蚌中。」
蕭凜點頭,也露出一絲微笑。
澹臺燼眸色晦暗不明,看了眼蛟懷中的蚌殼,比起龐大的蛟身,那個蚌實在太不起眼了,渺小平凡得可憐。
然而能讓蕭凜找過來,肯定不同凡響。
蘇蘇左右看看,問龐宜之:「宣王這次是來找什麼的?」
龐宜之看她一眼,愛搭不理地哼一聲。
蘇蘇知道這位暗戀葉冰裳的大人不喜自己,也不再去打擾他。
反倒是龐宜之見她要走開,嘴巴不受控制地說:「裡面有克制妖物的舍利子。」
蘇蘇驚訝地看著他。
龐宜之別開頭:「反正那東西,能對付澹臺燼的虎妖。」
澹臺燼和蕭凜,雙方不謀而合來到漠河中,一個想要妖蛟,一個想要舍利。
場面一時間非常緊繃。
見蘇蘇看著自己,龐宜之嘴角上翹,把葉冰裳找自己,讓自己帶她來漠河找蕭凜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龐宜之和她低聲說著話,怕被周國的人聽見,靠很近。
蘇蘇覺察一道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她下意識看向澹臺燼,卻見他分明是看著葉冰裳的。
感覺錯了?蘇蘇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