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凜帶著親衛過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
老頭嘿嘿對澹臺燼笑道:「小子,你壞事做盡,還想褻瀆仙靈,化出妖蛟,也不怕孽障纏身,死於非命!」
蘇蘇看見澹臺燼嘴角冷冷扯了扯。
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葉冰裳在這裡,澹臺燼定會嘲諷出聲。葉冰裳柔柔弱弱往那兒一站,澹臺燼收斂起了張狂,沒有反駁。
虞卿說:「季師叔,你和那瘋子說那麼多做什麼,周國幾年前就開始豢養妖物,他捨得放棄妖蛟才怪。那些妖道都被他殺了,現在我們過去,打得他哭爹喊……」
老頭往虞卿頭上一拍:「一天到晚打打打,也不動動腦子,不知道你是怎麼給人當門客的。」
澹臺燼帶來的道士死了,可他的夜影衛和河岸上的士兵是吃素的嗎?
如今漠河是澹臺燼的地盤,他們這群人偷偷溜過來,本就處在下風,還過去打,不被人家反殺就算好了。
蕭凜自然不是虞卿,明白目前是什麼局勢。
蕭凜對澹臺燼說:「怨氣獻祭不夠,你無法喚醒妖蛟。若你不肯放棄,等怨氣壯大不受控制,所有人都得死。」
怨氣無形,如果有了神智,不再覬覦蛟的軀體,跑到外面肆意殺人,到時候誰都控制不了。
龐宜之也說:「澹臺燼,野心不等同殺戮,你若堂堂正正率兵與大夏打仗,我還敬你是個男人,靠妖物算什麼本事!」
澹臺燼看一眼蘇蘇,又冷冷看向龐宜之:「說完了嗎?說完就都去死吧。」
他沒去找這些人,他們反倒自投羅網。
澹臺燼一抬手,身後數十個士兵拔出佩劍,竟全部自刎。
季師叔臉色大變:「不好。他要強行喚醒妖蛟。」
果然,怨氣興奮地穿行過士兵的身體,顏色變成血一般的鮮紅。它發出桀桀的笑聲,要鑽進蛟的身體。
澹臺燼拿出一面鏡子,和方才趙芸兒捧的玉鏡一模一樣。
鏡子照在蛟身上,眼看要連同蛟和珠蚌一同收進去。
季師叔大喊道:「裳丫頭!」
葉冰裳猶豫了一下,咬唇扔出手中護心鱗,護心鱗保護住蛟,抵抗著鏡子血祭的力量。
澹臺燼不耐煩地皺起眉,蛟可不比別的妖獸,真若喚醒,三日之內他便可馭蛟而上,踏平大夏。
光芒大盛之下,沉睡的蛟,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蛟不知修鍊了多少年,它眸子一黑一紅,黑色的眼珠中,隱隱有仙紋出現。
勾玉緊張地說:「小主人,它要醒過來了,可能是仙蛟,可能是魔蛟。如果它兩隻眼睛變成紅色,就是澹臺燼的東西了。」
天下大亂,然後三界動蕩。
蘇蘇問:「我該怎麼阻止?」
勾玉說:「蛟自願沉睡在冰冷的漠河河底,過去肯定發生了什麼讓它無法承受的事。進去到它的記憶中,告訴它不能成魔,讓它醒來。但是這個辦法很危險……」
勾玉看著蛟另一隻血光氤氳的眼:「你進去,將不再有自己的記憶,或許會變成它遙遠記憶中一塊石頭,一隻飛禽。」
一旦沒了記憶,發生什麼無法預料。
蘇蘇嘆了口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上前一步,龐宜之拉住她:「葉三,你做什麼?」
蘇蘇莞爾一笑,故意說:「去送死呀。」
龐宜之看著她明媚的笑容,結結巴巴說:「不、不可理喻。」
蘇蘇問勾玉:「他怎麼臉紅了?」
勾玉:「……不知道。」
蘇蘇不再看這個琢磨不透的龐大人,按照勾玉的指示,走進葉冰裳的護心鱗光芒下。
轉眼,她消失在白光之中。
蘇蘇動作太快,季師叔瞠目結舌,吹鬍子瞪眼道:「這膽大包天的丫頭!」
說歸說,但是澹臺燼殺了那麼多人獻祭,目前也就剩這個辦法阻止蛟妖化。
澹臺燼臉色一沉,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廿白羽。」手機端一秒記住『筆\趣\閣→m.\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廿白羽接過他手中玉鏡,澹臺燼二話不說,走進玉鏡的紅光之中。
他和蘇蘇目的相反,是為了讓蛟成魔。
葉冰裳看著空中飛旋的護心鱗,臉色蒼白,下意識想將護心鱗收回來,然而發現護心鱗不受自己控制,她呼吸一滯,想到裡面的葉夕霧……
葉冰裳咬牙,也邁入白光之中。
一隻手連忙握住她:「冰裳……」
葉冰裳沒法解釋,哀哀回眸看蕭凜一眼:「對、對不起,殿下。」
蕭凜輕嘆一聲,卻沒鬆手,白光把他們一同吞沒。
季師叔面無表情,問虞卿:「你去不去?」
虞卿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去!」
師叔侄話還沒說完,就見身側一個身影也跑了進去。
季師叔:「這個龐宜之又是什麼毛病,進去搗什麼亂?」
虞卿挑眉:「許是心上人進去了,怕她出事吧。」
季師叔氣得揪自己小鬍子:「一群不要命的傢伙!」
蛟之過往,又叫般若浮生!他們以為那地方這麼好進嗎,當心一個個出來忘記現世,變成痴呆!
虞卿一算:「葉三算我們的人對吧,那我們的人進去了四個,澹臺燼那邊就一個,我們勝算大!」
他這樣一說,對面的廿白羽皺起眉。
虞卿壞笑一聲:「季老頭,快快快,布置結界,不能再讓澹臺燼的人進去了!」
季師叔會意,連忙扔出身上的寶貝,把對抗的怨氣玉鏡和護心鱗罩住。
廿白羽氣得臉色一沉:「陛下……你們!」
虞卿:「哈哈哈。」
季師叔:「嘿嘿!」
廿白羽只恨自己這邊沒了道士和除妖師,沒辦法對付這兩個無賴。
空中兩物相爭,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它們。
連季師叔心裡也沒底,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般若浮生里,到底會發生什麼?
*
「她還要不要臉?」
「她若要臉,就該自請下堂。也不想想,咱們上清仙境,哪是她一個蚌妖該待的地方。據說她來自人間漠河,漠河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那黑水又臟又臭,看一眼能噁心到幾日心緒不定。」
「這話可說得不對,人家死皮賴臉嫁給了冥夜真君,真君現在是上清之主,我們得稱她一聲主子呢。」
這諷刺的話引來一陣嘲笑。
「誰人不知,真君厭她至極。成親快百年,連她的院子都從沒去過,真君為了聖女娶她,這百年真君在外尋天才地寶,就是為了讓聖女醒來,我聽說,過幾日聖女就要醒了,到時候哪有蚌妖的立足之地。」
勾玉變成玉鐲,跟著蘇蘇進入般若浮生中,聽到這些,它沉沉嘆了口氣。
原來漠河河底那隻妖,竟來自萬年前的上清仙境。
萬年前的蛟,只離化龍一步之遙,仙蛟實力強悍,屢次領著仙兵對戰魔族。後來成了上清仙境的主人,他名冥夜。
約莫百年前,冥夜遭暗算,他養大的聖女為他擋過一劫,二人跌落人間漠河,被蚌族小公主桑酒撿到。
桑酒救了他們,然而冥夜活了過來,聖女卻命懸一線。蚌族提出要求:冥夜娶桑酒,他們便用寶物救聖女。
冥夜同意了。
桑酒嫁去上清百年,冥夜從不肯多看她一眼。
不止是冥夜,整個上清都厭惡桑酒,所有人看來,漠河蚌族貪得無厭,脅迫真君。
蚌族明明也修仙,可是因為修為不高,性子憊懶,桑酒在上清被稱作「蚌妖」。
百年時光,她極其卑微,自己的道侶在為沉睡的聖女找天才地寶,她守著一個竹屋被人竊竊嘲笑。
今日依舊是如此,「桑酒」抱著洗好的鮫紗,又聽見她們的奚落。
「桑酒」著一身粉色鮫綃,兩隻齒白嬌嫩的玉足光著,腳踝系了一個鈴鐺。
她模樣純真,這身打扮在眾小仙看來,卻極為輕浮。
眾女故意放大聲音,羞辱「桑酒」,勾玉一陣擔憂。
它也沒想到,般若浮生中,蘇蘇竟是蚌妖的身份。
這身份說壞不壞,總比一條鯉魚一塊石頭強,可是說好也不好。
桑酒處境糟糕,比起上清仙境的眾人,她修為低下,常被欺負。
她愛蛟龍冥夜,冥夜卻厭惡她。
最糟糕的是,那位聖女快要醒來了。
但凡蘇蘇運氣好點,取代般若浮生中的聖女,喚醒蛟的難度,豈止低好幾個級別。
勾玉看著和葉夕霧模樣八分像的「桑酒」,心裡無比惆悵。
般若浮生便是這樣,蘇蘇不記得自己是黎蘇蘇,現在只當自己是「桑酒」。
勾玉哪怕跟了進來,也沒法講話,沒法提醒她,它現在就只是普通玉鐲,急也沒用。
蘇蘇頓住腳步,眾女以為她要向以往般,落寞垂淚,沒想到她突然回頭,哼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主子,就該閉上嘴巴。冥夜就算不愛我,我也是上清女主人。」
說罷,她將手中木盆一潑,濕-漉-漉的鮫紗飛出來,罩在嘴碎的小仙身上。
她們尖叫起來,撕破鮫紗以後,怒不可遏:「你……你!」
蘇蘇做了個鬼臉:「我我我,我雖然打不過你們,但是冥夜最重規矩,你們敢向我動手,明日便會被逐出上清!」
幾個人氣得臉色發紅,蘇蘇不管她們,抱著木盆,鮫紗也不要了,往竹屋中去。
進了屋,她臉上的笑才黯淡下來,坐在桌邊發獃,一直到月亮出來的時候。
她換上一身莊重的碎金色衣裙,規規矩矩穿好鞋,拎著琉璃燈盞出了門。
上清仙境煙霧常年不散,她揮袖拂開霧氣,朝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宮殿走去。
越靠近,心中酸澀的感覺越強烈。
待看見那處燈火通明的時候,她揉揉心口,輕嘆了口氣。
她們說……聖女要醒了。
她醒來,冥夜會更加討厭自己。
蘇蘇心裡十分難受,因為這個認知,她的自尊讓她想掉頭就走,然而想想漠河下的父王和子民,她沒辦法掉頭回去。
她拎著燈盞上前,小仙婢見了她,屈身行禮。動作很恭敬,神色卻不是那麼回事,在上清仙境,桑酒彷彿是最骯髒的存在,若不是冥夜治下森嚴,又重規矩,恐怕她活不到今天。
她卻總因為這些,對他心存希冀。
仙婢說:「真君說了,公主來了可直接進去。」
蘇蘇頷首,不去探究仙婢語氣,拎著燈盞走了進去。
玄色百鳥屏風後,一個盤腿坐著的影子隱約可見。
見了他,蘇蘇心跳情不自禁加快,心裡生出幾分期待又歡喜的滋味來。
然而她想到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泄氣地垂下肩膀,恭恭敬敬跪下:「求真君,借舍利子給蚌族一用。」
漠河每隔十年會漲水,河底動蕩,蝦兵蟹將死傷無數。
也難怪嘴碎的仙子會說漠河又臟又臭,因為這是現狀,現狀如此,凄涼又悲哀。
他再厭惡自己,十年時間一到,蘇蘇依舊得厚著臉皮來借舍利子,幫助漠河平息水患。
屏風後的男人,緩緩睜開眼。
他語調清冷,甚至帶著幾分冷漠:「今日不可,舍利子九日之後借給你。」
蘇蘇有點兒急:「可是,明日漠河便漲水,沒有舍利子會出事的。」
對方語氣依舊無波瀾:「天歡將醒,需要舍利子凈化濁氣。」
聽到天歡這個名字,蘇蘇嘴裡發苦,若是以往便罷了,自己爭不過天歡聖女,也不敢爭。
但今日不行,她拿不到舍利子,便不會離開。
她抿唇,抬起頭來:「冥夜,我求求你,把舍利子借給我,我一用完,立刻還給你。」
男人冷冰冰看著她:「都多久了,還是如此沒有規矩。」
他話音一落,蘇蘇被他布置的陣法玄光打中肩膀,悶哼一聲。
男人從屏風後,看見金色裙子的少女抬起臉,她笑著擦去嘴角的血跡,幾近頑劣地說:「不能叫冥夜,那就叫夫君,你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拿到舍利子。」
去他-媽-的天歡聖女,今日拿不到舍利,她去和天歡同歸於盡。
她從地上起來,繞過屏風,再不講究什麼破規矩,盯著那人。
看見男子模樣的那一刻,勾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誰來告訴它,眼前這個和澹臺燼八分像的男人是誰?!
不會吧,不會真是它想得那樣吧。
澹臺燼在般若浮生中替代的竟然是仙蛟本體,一念成佛還是一念成魔,豈不是全由他做決定!
勾玉好絕望,這麼逆天還搞什麼啊!
它說不了話,絕望之中,又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澹臺燼如今替代了仙蛟,那麼是不是能夠感悟仙蛟的感情?
澹臺燼沒有情絲,仙蛟卻有,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說不定這次波若浮生,能讓蘇蘇順利抽去邪骨。
勾玉心中一喜,頓時不再絕望,成不成就靠這回了。
另一邊,冥夜漆黑的瞳孔映照出蘇蘇此刻的模樣。
蘇蘇說:「我知道你討厭我,舍利子給我,我立刻走。」
冥夜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桑酒,別以為本君不會殺你。」
蘇蘇心想,你會,你當然會了。
他不愛她,又怎麼會憐惜她?
蘇蘇從懷裡摸出一顆粉色珍珠,那粉珍珠漂亮至極,幾乎有半個巴掌大。
要幹壞事,蘇蘇緊張地舔舔唇角:「我知道,你為天歡找靈髓受傷了,你明日還要領兵去殺魘魔。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舍利子。」
說罷,蘇蘇捏碎了粉珍珠。
珍珠化作齏粉,穿過法陣,盡數落在男子身上。
蘇蘇雖修為不濟,可是百年來,她就精心養出了這麼一顆珍珠,定住受傷的真君一時半刻還是能做到。
也怪冥夜次次為了天歡拚命,才會受傷回來。而上清的人,大多都看不起蘇蘇,把她當作螻蟻,包括冥夜,都不會防備她,才給了她可趁之機。
蘇蘇爬到冥夜塌上。
他冰冷黑瞳看過來,以為她會怕,畢竟百年來,他一生氣,她下一刻就會退卻。
然而這次她並不,她臉蛋通紅,低語道:「我不是故意的,得罪了。」
她解開他衣裳,露出男子寬闊結實的胸膛。
蘇蘇細白的手指點在他心口,他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純粹是氣的。
「今日你若拿走舍利子讓天歡出事,就永遠別回上清仙境,上清之人,見你必誅殺。」
她睫毛一顫,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淚水要掉不掉,嘴上卻倔強地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天歡醒了,你恨不得殺了我。」
冥夜眸中沉沉,不語。
蘇蘇取出舍利,金色的舍利甫一落在她掌心,就被她用貝殼妥帖藏好。
她盤腿坐在他對面,揉揉眼睛,輕聲說:「一百年了,我第一次離你這麼近。」
「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那也好,反正我以後也不喜歡你了。」
「我在上清,人人把我當妖怪。」她淚珠子吧嗒掉,垂著頭不讓他看見,「可我在漠河,也是個公主呢。」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畏怯又大膽地看著他。
「你不要我了,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勾玉看到這裡,內心卧-槽卧-槽的:「……」
不是吧小主人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