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早就大亮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夜裡喝了那碗葯的緣故,連蔓兒覺得精神很好,身體也不像昨天那麼無力了。
「蔓兒醒了?」
連蔓兒點點頭,從炕上坐起來。一家人都起來了,她是最晚的一個。
連枝兒就走過來幫著連蔓兒把衣服穿好,又快手快腳地將被褥疊起來,收進了炕梢靠牆的柜子里去。
「蔓兒你等著,我給你端洗臉水。」連枝兒說著話就出去,一會的功夫,就端了一盆清水進來,又有一小盒子的青鹽。
這家人的衛生習慣還挺好的。連蔓兒心裡想著,就刷了牙洗了臉,連枝兒又拿了梳子來,將連蔓兒的辮子解開。
「蔓兒你頭上的傷怕還沒長好,不能沾水,得過些日子才能洗頭。」連枝兒給連蔓兒梳頭,輕手輕腳地,盡量不碰連蔓兒頭上受傷的那一塊,然後又給連蔓兒編了兩條辮子。
「爹和娘那,還有哥和小七都幹啥去了?」連蔓兒問連枝兒。
「爹陪著大伯上老金家兌銀子去了,娘在外頭給你熬藥,五郎和小七一早就出去了,也沒說幹啥。」連枝兒道。
姐妹兩個正說著話,張氏端著熬好的葯從外面走了進來。
「蔓兒,先把葯喝了,一會好吃飯。」
連蔓兒看著黑呼呼的葯湯,嘴裡就覺得發苦,遲疑著不肯接葯碗。
張氏自然看出連蔓兒的心思,不覺心裡一酸。她一大早就去上房,想給連蔓兒要一個雞蛋和一點糖,卻被周氏給罵了回來,說她太嬌慣孩子,眼睛裡沒老人。
「我都好了,不用吃藥了吧。」連蔓兒小聲道。
「蔓兒,這葯不苦,娘剛嘗過,你這好容易……,忍一忍,一口喝下去就好了。」張氏只能哄連蔓兒。
這葯似乎還真有點效果,要想以後過好日子,也得先將身體養好。連蔓兒這麼想著,就接過了葯碗。
這時,連五郎帶著小七從門外跑了進來。
「蔓兒,給你的甜姑娘兒。」連五郎從捧著的衣襟里倒出一大捧綠色的小果子。
連蔓兒放下藥碗,拿起一枚小果子來看。這甜姑娘兒外面是一層麻紗狀的外皮,已經有些發黃乾枯。將這一層外皮撕開來,裡面才是飽滿的已經有些發黃的甜姑娘兒果子。她前世很小的時候吃過的,很甜,還可以將裡面的漿液挖出來,嚼著玩。
「蔓兒你嘗嘗,可甜了。」連五郎也撕開一個遞給連蔓兒。
連蔓兒將果子揪下來,放進嘴裡嚼,然後點了點頭,是甜的。
「二姐你喝了葯,就吃這個,嘴裡就不苦了。」小七仰著臉道。
連蔓兒就忍不住笑了笑。張氏、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看著連蔓兒笑了,也都笑了。
連五郎和小七一身的水汽,是一大早出去,給她摘甜姑娘兒,怕她吃藥嫌苦。不過,這甜姑娘兒是野生的?
「這麼多甜姑娘兒,你們從哪弄來的?」不等連蔓兒問,張氏已經先開口問道。
「從二丫家裡。」小七嘴快地答道。
「誰給你們摘的,他家大人知道不?」
「娘放心吧,我和小七一早抓了好幾個蛐蛐,跟二丫她哥換來的,二丫她娘也知道。」連五郎道。
張氏這才釋然。
原來不是野生的,連蔓兒心裡想著,這姑娘兒果又叫酸漿果,有兩個品種。一種是甜的,青的時候就很甜了。另一種卻是苦的,完全成熟後成了紅色的,就是酸甜酸甜的,很好吃,而且還有藥用價值。對咽喉腫痛特別有效,還能夠治療感冒、痢疾、痛經和婦科炎症。
「只有甜姑娘兒,沒有苦姑娘兒?」連蔓兒自言自語。
「苦姑娘兒?」小七聽見了,忙道,「苦姑娘兒咱們就有,不過秀兒姑姑不讓咱們碰。」
「苦姑娘兒哪有甜姑娘兒甜。要是想吃,也得再過兩天才能吃。蔓兒你要是想吃,哥到時候給你去山裡摘,那裡有好大一片那。」連五郎道。
原來也有野生的啊,連蔓兒想,藥用的苦姑娘兒沒必要等到完全成熟,或許能采來換點零花錢那。
「到時候多采些,能賣錢。」連蔓兒道。
他們這個地方,甜姑娘兒少見,苦姑娘兒卻很平常。幾乎每家裡都有幾顆,人們也很少吃,多是家裡的女孩子嚼著玩的。山裡那片,是他發現的,根本沒人去采。這個東西也能換錢?連五郎不信,但是為了哄妹妹,也就跟著點頭。
「行,到時候哥都給你摘來。」
「蔓兒快喝葯吧,一會葯該涼了。」張氏道。
連蔓兒這次很聽話地端起了葯碗,還沒喝上,就聽見上房傳來周氏中氣十足的罵聲。
「……黑心肝、又懶又饞的騷貨,睡到太陽曬屁股了還不知道來幹活,想要餓死我們老的……」
張氏忙站起身,就要去上房。
「娘,」連蔓兒趕緊叫住張氏。她知道,連家的幾個兒媳婦是輪班做飯的,昨天是張氏的班,今天不管輪到誰,也不關張氏的事。周氏又是個不講理的,張氏這個時候趕上去,只能討沒意思挨罵,還得替人頂缸。
「肯定是你二伯娘忘了做飯了,娘得過去幫忙。不然這一家子不知道啥時候能吃上飯,你大伯、二伯和你爹,還得去鎮上那。」周氏向連蔓兒道,依舊要出去。
連蔓兒暗自撫額,還真是責任心爆棚,可惜不合時宜。
「娘,我不想吃藥,娘你喂我。」連蔓兒睜大眼睛看著張氏。直接不讓張氏去,肯定不行,只能撒嬌。
果然,張氏看著自家小女兒頭纏著布條,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自己,心就軟了,那邁出去的腿也收回來,乾脆坐到炕上,真的端起碗,開始喂連蔓兒吃藥。
「娘,我要一口一口的喝,喝一口,吃一個甜姑娘兒。」連蔓兒故意道。
「行。」張氏再著急去上房,見女兒這樣,也只能耐下心來。
連蔓兒一邊喝著張氏喂到嘴裡的葯,一邊吃連枝兒和小七給她剝好的甜姑娘兒。上房裡,周氏已經翻著花樣罵了一回,卻沒人回應,最後就沒了聲音。
「四嫂,娘叫你過去。」連秀兒黑著臉進來,撂下一句話,就轉身走了,又去叫趙氏和何氏。
周氏這是要教訓兒媳婦們了,連蔓兒暗自吐了吐舌頭。
再沒了理由阻攔張氏,連蔓兒就跟著張氏一起到上房來。
連老爺子沒在房裡,連老太太周氏挺直了腰板坐在炕上,惡狠狠地盯著站在地下的幾個兒媳婦。
「今天該誰做飯了?」周氏問。
何氏用手抹了抹眼角,將一塊眼屎甩到地上,默不作聲。趙氏縮著身子,低著頭,不敢說話。古氏沒來,聽說是身子不舒服。
張氏就想開口。
連蔓兒趕忙使勁扯了一下張氏的袖子。周氏能不知道今天該誰做飯,這麼問,明顯就是個陷阱。
張氏低頭看見連蔓兒焦急的眼神,是不要她說話。想著小女兒乖巧、懂事、孝順,不由自主地就閉上了嘴。
大兒媳婦說身子不舒服沒來,二兒媳婦一副無賴的樣子,連平時最老實厚道的張氏都不肯搭腔,周氏心中更加惱怒。
「都啞巴了?問你們話沒聽見?」周氏吼道。
連蔓兒只緊緊扯住張氏,不讓她說話。
周氏見依舊沒人答話,只得忍了忍氣,看了幾個兒媳婦一眼,最後指著張氏。
「老四媳婦,你說,今天該誰做飯了?」
這叫什麼,柿子撿軟的捏,還是專挑響鼓槌?
「娘,今天……」張氏忙開口道。
「娘,昨天是咱家做的飯。」連蔓兒忙截住張氏的話茬,「今天該誰了?」
張氏要給女兒撐場面,就應和了一句,「是啊。」
周氏氣的一個倒仰,不過張氏不上鉤,她只能轉向何氏。
「昨天是老四媳婦當班,今天不該輪到你了,你咋這時候才起來,想餓死我和你爹?」
何氏早有準備。
「娘,您也說昨天是老四家當班,今天咋就輪到俺了,俺男人可是排行老二的。」何氏道,「大嫂在鎮上的時候,就不說了,這好不容易回家來,那還不是爹和娘的兒媳婦,不該做飯給爹娘吃。」
「你!」周氏指著何氏,這個兒媳婦平時最懶,又有些混不吝,並不把她的話放心上。可是,今天何氏說的話卻也有道理。古氏常年跟著老大在鎮上,很少在她跟前伺候。現在回來了,還不該伺候伺候她。
現在就能說身子不舒服,叫她不來,那以後那?周氏的心一沉,繼而又放鬆了。就算以後古氏做了官太太,那也是她的兒媳婦。她是老太太,是連家老大的娘。
倒真是應該現在就立起規矩來,免得以後古氏更眼裡沒她了。
想到這,周氏打定了主意。
「去把你大嫂叫過來。」周氏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