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信話音落地,連蔓兒就忙打量了連老爺子和周氏一眼。老兩口子一時都沒說話,不過想也想得到,此刻,老兩口子心裡肯定在罵連守信,沒囊沒氣,立不起來,當不起家。
竟然現在就打算要讓五郎做一家之主了!
這也太沒志氣,沒囊沒氣了,連老爺子都多大年紀了,人家可還是在家裡的第一把交椅上坐的穩穩的,掌握著家裡的一切大權。可連守信正當壯年,就要讓兒子當家理事了。
周氏板著臉,兩隻手交握在一起,最終卻沒有開口說話。如今,在連守信著一股人面前,周氏是極少說話的。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板著臉,端著架子。
連老爺子則是張了張嘴,最後對此也沒說什麼。剛才的那些話,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今天的機會合適,他就說了出來。不過,眼下還有急需解決的事情,這些話完全可以放到以後再說。
連老爺子的心思轉了幾轉,反省自己有些太心急了,乾脆忽略了連守信的話,將話題又拉了回來。
「老四,你辦這個學堂,那是件大善事,積yin德的大善事。爹贊成你。這件事你辦成了,那老連家的名聲也就創下來了,咱老連家以後的子孫也能跟著受益。」連老爺子對著連守信侃侃而談。
「爹老了,也幫不上你啥忙。咱家這還有這些人,你看著,用得著他們的地方,隨便你使喚。也為他們自己積德,為咱老連家積德。」
「還是那句話,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來。你們一家好,那不是真的好,咱老連家這一大戶都好,那才是真的好。外人看著也好看,像那麼回事。爹也不跟你說虛的,讓他們幾個去幫忙。主要還是為了他們。」
「我呀,真是cāo碎了心。你這件大功德,讓他們也跟著出把力,沾沾光,往後我沒了,他們也能出門見人,也算是贖了以前的罪過。不管咋地,能幫扶著你一點就更好。……這是一舉數得的事。」
「說句大白話。別人都幫了,咱自家人咋就不能幫一把?」
「老四,五郎,你們看咋樣?」連老爺子看著連守信和五郎。眼睛中滿含著期盼。
果然是從學堂的事情上來的。
「爺,我把辦學堂的事再跟你細說說吧。」五郎對連老爺子的要求不置可否,而是肯定地對連老爺子說起了學堂的計劃。「……學生入學的時候,他自己的人品、家裡的人品,咱都得考察。人品不好,不能上咱的學堂來。學堂的先生,那就更重要了。不僅要學問好,還得德高望重的。這樣教出來的學生才能品學兼優。」
「我給魯先生去了信,請他幫著推薦人。另外。我還打算請我在盛京書院的先生給推薦人。」
「這學堂里,除了先生和學生,並沒打算再另外請人。學堂里打掃、燒水啥的這些雜事,到時候都由學生來輪流著做。學堂學費低,可不養懶人,從這學堂出去的,不能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桌椅的活計。是給我三伯包了。另外就剩開chun要建房的活計了,這個老宅這邊誰要願意去幫工,那就去。到時候十里八村來幫工的人肯定不少。」
五郎將計劃和連老爺子都說了,顯然,老宅要真想去積yin德,那隻能是建房的時候去幫工。這個幫工自然沒有工錢,蓋房子是費力氣的活。
「這樣……」連老爺子就躊躇起來,連著看了五郎好幾眼。五郎說話滴水不漏。往往一開口,就將他的話都堵在嘴裡說不出來。
「給小孩子啟蒙,也不一定非要多高的學問吧。……你大伯他是個秀才,咳咳,他做了好些年的秀才,也讀了一肚子的書。哎。我知道,這事我就不提了。不提了。可還有繼祖,繼祖身上沒啥罪過,那就是被連累的。」
「老四,你也是看著繼祖長大的。他除了不能幹莊稼地里的活之外,別的方面,可是個好孩子。不跟人拌嘴,也從不惹禍。他念了好些年的書,也是個童生來著。咱這縣裡,能考上童生的人,那也是數的過來的。老四,你看,能不能,讓繼祖上你那學堂里,幫著給孩子們啟啟蒙?」連老爺子小心而期待地看著連守信。
「爹,」連守信為難地看了連老爺子一眼,「你老的心情我懂。可是……咱也得……辦學堂這是個大事,到時候不知道多少眼睛瞅著,咱都小心再小心,不能讓人挑出半點錯來。……繼祖是個好孩子,可、可……人言可畏啊。」
「是啊,爺,你過去不也總跟我們說,咱待別人要寬,待自己要嚴。」五郎就道。
旁邊坐著的連祭祖本來伸長了脖子,如今聽了連守信和五郎的話,脖子立刻縮了回去,無jing打采起來。
「啊……」連老爺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爹啊,你別光顧著我大哥和繼祖啊,還有我們這股人那。」連守義忙就插話道,「我們沒那麼高的要求,教書啥的,我們想都不想。老四都給羅小鷹找著掙錢的地方了,我這和四郎、六郎,我們還沒地方那?」
「老四啊,給我,還有你倆侄子也找個掙錢的地方唄。」連守義討好地看著連守信道。
六郎懵懵懂懂,四郎卻往前湊了湊,挨在連守義身邊,也眼巴巴地看著連守信。
「這個……」連守信有些發愁。
「爹,你老說句話呀。」連守義就朝連老爺子使眼sè道。
「爺……」四郎也向著連老爺子乞求道。
於情於理,為連守仁和連繼祖爭取了,沒有不為連守義和四郎、六郎爭取的。而且,連守義的這個要求,也是他們之前商量過,他點了推的。連老爺子雖然於失落中有些魂不守舍,不過還是發了話。
「老四啊,你有這個能力了,以前山上的活,就是你幫著找的。你幫著看看,給他們爺幾個找個啥活。也省得他們天天東遊西逛。……能掙倆錢,家裡也寬鬆些。以後家裡用錢的地方還多,總不能總伸手跟你要。」
連守信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很快就又舒展開來。
「爹,二哥還是在家裡,伺候你們二老,下地幹活。家裡這樣,不能不留個能幹的人在你們二老跟前。」連守信非常乾脆地拒絕了為連守義找活計的要求。
只是他說的理由,完全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也是明擺著的。連守義和連守仁是一樣的,他可不是受了誰的連累,他自己的主犯。
這個年代找人做工是很講究的,一份穩定的、收入不錯的工,一般都需要有人作保。比如給二郎和羅小鷹找的活計,就是連守信給做的保。以後,二郎和羅小鷹如果闖了禍,損壞財物等,他們自己負不了責任,那就得連守信給兜著。
另外,人家僱人,都是雇品行好的人。連守義這樣的人,根本就沒人會雇他做夥計幹活。
當然,以牌樓連家的招牌,如果連守信願意給連守義作保,也會有地方僱傭他。但是,這個保,連守信不會做。他信不過連守義,不想給人添麻煩,甚至造成傷害。
「四叔,我爹不行,那我那。我不比我二哥差。四叔……」四郎有些著急地道。
連守信不由得抬眼看了四郎一眼。四郎如今的個子又竄起來一些,看上去已經脫了孩童的形貌,是個小夥子了。
四郎的一身衣裳都是舊的,大塊的補丁橫七豎八地像醜陋的膏藥,有的地方破了,還沒有打上補丁。再看四郎的臉sè,也並不是很好。
連守信就有些心軟。在這個家裡,四郎是穿不好,而且吃不太飽的。四郎眼瞅著chéng rén,要娶媳婦了。這樣下去,四郎娶媳婦就難了。
雖然明知道四郎的人品與二郎不能比,但是拒絕的話卻難以說出口。
「老四啊,你二哥那就算了,我明白。四郎,你幫著看看吧。四郎還小,還沒大定xing,受了些不好的影響。要是有個地方圈著他,能掙倆錢,他也有了奔頭,省得走了下道。」連老爺子就對連守信道。
連守信沒有立即回話,而是看了五郎和連蔓兒一眼,五郎和連蔓兒交換了一個眼sè,就對連守信點了點頭。
「爹,這個事,我們在家都商量了。六郎這個孩子,我們是打算讓他進學堂跟著念念書。」
連守信話音未落,連老爺子的臉上就露出了吃驚的神sè。
「老四,你真是這麼打算的?」連老爺子問。
「爹,我啥時候說過瞎話。」連守信就道,「六郎去念書,啥都跟別人一樣。看他自己個的造化。」
「這個行。」連老爺子想了想,就點了頭。
「四郎的年紀大了,要不,也能讓他進學堂。」連守信就道,「四郎要找活干,那咱得有言在先。這個找活干,可不像以前上山做活。士農工商,這就是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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