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一曲方歇,眾人自是聽得如痴如醉,琴技出眾的女子到哪裡都會惹人喜愛,尤其是這女子姿色還不錯的情況下。至少對面男眷席中,國一的孩子太小暫且不說,國二國三的少年郎們卻有不少將目光投向這邊的。雖然在廣文堂中,論起外貌來,秦青更上一層,可秦青性子高傲,又哪裡及得上沈玥溫柔可人。
「你這妹妹,彈得倒好。」馮安寧不情不願道:「也不知是哪裡請來的琴師,趕明兒我也叫母親替我尋個名琴師來教習。」
都是年紀輕輕最愛爭強好勝的時候。就譬如沈妙剛剛被立為皇后那會兒,她對任何事情都看的寬心,偏偏對傅修宜的心管得緊緊的。傅修宜只要稍稍對別的女人以好顏色,她便揪心的不行。而後宮最是是非多,私下裡給人下絆子的,背後捅刀子的。她是吃了虧就要立刻討回來的性子,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么,這性子一點未變,卻未必要用傷及自己的辦法了。
「說起來,沈家二小姐倒是難得的才貌雙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周王對沈玥也煞是驚艷。只道:「可惜了。」
可惜什麼,別的人或許不懂,幾位皇子卻不可能不懂。沈玥生的嬌美可人,才情無限,若有這樣的嬌花解語常伴身側,或許也是人間一大美事,可惜不是從沈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可惜不是沈家大房的女兒,偏偏是三房。
偏偏手握重兵的沈信,卻生了沈妙那樣一個草包。即便今日看上去也有些不同,可人的印象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他們相信,沈妙今日的得體不過是背後有人指點,內心依舊是那個什麼都不會的蠢貨。
裴琅在高延下台後,心情也逐漸平復下來。他一生中還是第一次遇到此種情景,雖然不解,卻也竭力令自己寬心。此刻聽到周王的話,便又忍不住看了對面女眷席上的紫衣少女一眼。
她持棋子側頭沉思,隔得太遠看不清目光,然而卻能想到得到那目光中帶著的審視和深意,就彷彿沈妙看他的時候一樣。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草包?
可人的確不會一夜之間就改變,那麼難道沈妙之前的蠢笨都是在做戲,這又是為什麼?
即便聰慧如他,都想不出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子組的「選」伴隨著沈玥的《詠月》結束了。沈玥自然拿了一甲,可今日的她非但沒有因為這一甲而欣喜,反而覺得有些難堪。
她看了一眼沈妙,沈妙醉心於棋局,絲毫沒有瞧她。沈玥知道沈妙琴棋書畫不通,那棋局自然是瞧不懂的,如今看的認真,不過是故意給她下臉子罷了。陳若秋注意到她的神情,低聲提醒道:「玥娘,你失態了。」
陳若秋對自己的女兒,要求無論在任何情況發生任何事情都要鎮定自若。不管是真的鎮定還是裝的,總歸要讓人瞧見從容的一面。女子一旦從容,氣質就是上乘,慌慌張張的,不是世家大族該有的氣度。平心而論,陳若秋這樣教習子女的方式的確不錯,她自己也做的挺好,可惜沈玥到底年輕了些,而從未經歷過失敗,更不懂得隱忍。
聽到陳若秋的提醒,沈玥稍稍收起面上的忿然。身邊的婢子書香遞上茶給她:「姑娘喝口茶潤潤嗓子。」
沈玥接過茶,瞧了瞧書香,書香對她笑了笑,沈玥心中瞭然,面上的笑容真實了些。她道:「有些熱了,等下的『挑』我倒極有興趣。」
沈清因著方才得了『棋』的一甲,心情也愉悅了些,笑道:「今年不是不分男女子組,亦不分國二國三了,比試起來定是更加激烈。」
本來么,「挑」就是三項中最令人期待的。因著「抽」不一定會抽到最好的,「選」是選擅長的表現,那麼「挑」,總是會發生在兩個最優秀的人身上。女子組中「挑」尚且不甚激烈,因為女兒家面上總要和和氣氣的,也要展現自己並不看重這其中的結果,作淡然之態。可男子卻不同,少年們喜愛用比較的方式來分出勝負,這個年紀是勝負欲最為強烈的時候,所以每年的「挑」,都是最激烈的。
今年「挑」這行,不分男女,亦不分國二國三,所有的學子都能一起。只要想挑戰哪個,自然就能同哪個比試。不過雖然這樣說,可男女子之間互相挑戰的,大約是沒有的。
文類今年果然又無人挑戰,重頭戲自然落在了武類上。
這便幾乎隔絕了女子參與的可能。雖然在場上的也不乏武將家會功夫的女兒,可女子比起男子來,力氣上本就差了大截,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卻見男子席上,蔡霖首先站出來走到台上去。
校驗的考官問他挑戰的什麼,他便指著步射的簽子,道:「步射。」
眾人瞭然。蔡霖這個小霸王,文類是一竅不通,可武類卻也算的上出色。其中步射又最優秀,他射箭自然能把把中第,也曾在去年的校驗上奪過步射的一甲。
今日他要挑戰的又是誰?放眼全場,也並沒有比他步射更出色的人啊。
蔡霖揚著脖子,突然伸手在女眷席上遙遙一指。
眾人瞧見他指的居然是女眷而不是男眷時便是一驚,待看清楚他指的是誰時更是詫異的張大嘴巴,連議論都止住了。
他還特意的大聲道了一次:「我要挑戰她,沈妙!」
那沉浸在棋局中的紫衣少女抬起頭來,目光清凌凌的直視著台上人。她神情未見波動,動作亦未出錯,彷彿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不過是隨口的問候,而她連答也不屑答。
陳若秋皺起眉,她傾心教沈玥,可沈妙卻似乎學會了不動聲色的從容。
遠處樓閣上,悠然品茗的俊美少年一口茶全噴出來,玩世不恭的神情也顯出一絲意外來:「蔡家小子瘋了?」
沈妙站起身,桌上的棋局裡,對面一隻黑子越過楚河漢界,正往她這邊來。
第一隻小卒,出動了。
她拾起白子,下手間,黑子被吞吃,瀟洒的丟進棋簍。
「接。」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