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的走,月色涼薄如水,卻吹不干她心中的荒蕪。
那涼亭里已經放好了酒水和食籃,八角道:「夫人,煙花也已經買好了。」
沈妙應了。
說了吧,都說了就能解脫了。無論未來謝景行怎麼看她,她要面對的是什麼,她都可以忍受。沒有什麼會比前生的她更糟糕了。連那些都忍過來了,不被理解,隔閡,怪物一樣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
她正想著,卻聽得身後有聲音響起:「你在等親王嗎?」
轉頭一看,卻是裴琅。
裴琅瞧了一眼亭中桌上擺著的東西,笑了笑:「倒沒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
沈妙問他:「你怎麼出來了?」
「不習慣這種地方,」裴琅道:「也喝不得酒,打算先回去了。沒想到看見你在準備這些。」他道:「打算和親王和好嗎?」
沈妙點頭。
「以前時常在想,大約沒有你會服軟的人,現在知道了,原來就是親王。」裴琅笑容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再看向沈妙時,卻仍是雲淡風輕:「雖讓人意外,又覺得並不意外。」
沈妙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碧霄樓里的謝景行掃了一眼鐵衣,就要起身離席。
季羽書扯住他的衣角:「今兒個你是壽星,怎地,要臨陣脫逃?」
「鬆手。」謝景行瞥他一眼。
季羽書乖乖鬆手:「到底去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高陽道:「你管他那麼多做什麼。」
謝景行卻是微微側目,又看了一眼正與葉夫人說話的葉楣姐弟,不由得暗下眸光。
沈妙對這對姐弟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似乎已經超出了她自己本身的理智,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葉家這對姐弟,看起來也並不簡單,雖然墨羽軍也查不出什麼不對,可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覺得懷疑。
他忽而又想起鐵衣塞到他袖中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沈妙寫給他的。
倒也沒有提道歉的事情,只是說生辰宴上,在離碧霄樓隔不遠一條小巷的涼亭里,有話要與他說。
支開眾人,不管是不是道歉,總歸對沈妙來說,都是很大的讓步了。謝景行本來對沈妙就是色厲內荏,好哄得很,擺著冷臉也是裝出來的,眼下心中卻是愉悅。
他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晾一晾她,果真懂事了許多。不過他也本來就捨不得讓她難過,只是方才在廳里,穿的實在太嬌艷了些,還有彈琴的時候落在她身上那些男人們傾慕的眼神……總歸讓他不怎麼爽快。
涼亭里,裴琅與沈妙說完話,就打算告辭了。才剛下台階,卻迎面撞上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裴琅猝不及防,被撞得跌倒。八角和茴香在另一頭等謝景行過來,沈妙想著,這大晚上的,莫不是碧霄樓里的哪個官家少爺跑出來玩兒,見裴琅低聲呻吟,似乎摔得不輕,就打算過去看看。
才方走到裴琅面前,就見那小孩兒面朝地趴著,也不知怎麼樣了,裴琅正在喚他。沈妙也蹲下身來,正要說話,那孩子卻猛地抬起頭來,目露凶光!
沈妙猝不及防,就見有銀色雪光迎面刺來。此刻要躲也來不及了,卻見裴琅猛地將她抱住翻身,整個人將她護在身下!
接著,便是一聲痛哼。
卻死也不放手,將沈妙護的極緊,那小孩兒卻是不管,一腳踢開裴琅,將那刀子轉了個角,往沈妙身上刺去!
遠遠的聲音傳來,小孩兒手下一偏,再看沈妙,卻是同裴琅一樣,刀鋒入到腹部。
謝景行正同茴香和八角往這頭走。
茴香道:「夫人已經等了您有一會子了,怕您還在氣著,所以一直耐心等您。您見了夫人,千萬要體貼她呀。」
謝景行面無表情,眸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繞過小巷,就見涼亭,還未近前,就有濃重血腥之氣。
謝景行腳步一頓。
八角和茴香也是一愣。
月色清亮亮如燈籠,將地上映照得一清二白。本該是清風雅興,風月無邊的好風景,這會子卻讓人從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涼意。
大片大片的血色,還有,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