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著沈妙在後宮裡和楣夫人,斗得遍體鱗傷,看她越來越暗淡的目光,看她憔悴的神情。
最後傅修宜問他如何對付沈家後人時,他不假思索的說了四個字。
斬草除根。
斬的是他心裡的草,除的是他心裡的根。
可他沒想到,傅修宜斬草除根,竟是連傅明也一併除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傅修宜卻連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了手。婉瑜尚且還能借口是路途中的意外,傅明可只能是傅修宜自己的命令。
裴琅記得沈妙得知傅明死訊後的眼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很大,沒有眼淚,卻凄慘的讓人不忍目睹。
那一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卻燒的裴琅的後悔之心慢慢迭起。
他去找了普陀寺的主持,問如何消除心中的業障。
主持是個老僧人,看著他搖了搖頭:「心病還需心藥醫。」
世上有沒有後悔葯?
裴琅求高僧指點,僧人道:「施主之所以頻夢故人,因為對人有所虧欠。她在你夢中消散不去,因為有怨氣未解。無法往生,亦得不到解脫。」
裴琅惶恐,問可有解決辦法。
僧人反問:「將過去的錯誤撥亂反正,再求一個重來的機會,如果需要施主的生命,施主也願意?」
裴琅道:「願意。」
那僧人道:「施主回去吧。」
「為何要回去?」裴琅不解。
「施主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然而那個機會卻是需要等的。」
「那個機會……是指什麼機會?」裴琅問。
「施主所欠之人,還有心愿未了。等故人心愿了卻之事,施主獻出自己的性命,或許有所生機。」僧人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卻說:「言盡於此,再多的,貧僧也無法多說了。」
裴琅辭謝了僧人,回到宮中去。
沈妙未了的心愿,是什麼呢?
沈妙這一生凄慘伶仃,子喪族亡,她想看到的,大約是仇人下地獄,沈家復清明吧。
有一個重來的機會,但你要等,等不等?
等。裴琅做出了決定。
這一生如此漫長,漫長到他願意用這條性命,來挽回一個錯誤。
……
冬去春來,雁來雁往。
一個王朝氣數將近的時候,衰敗的氣息就會籠罩在上頭。
明齊已經不似從前的明齊了。苛捐雜稅,賦稅徭役,百姓民不聊生,貪官污吏狼狽為奸,朝堂混亂,帝王昏庸。
太子卻整日忙著結黨營私,恨不得早日登基成新帝。
將兵權收歸手下,卻無良將驅策,明齊是一塊肥肉,誰都想要啃一口。
遙遠的大涼攻打吞併了秦國,終於對明齊發動了攻勢。摧枯拉朽般的,勝利來的不要太容易,一路打到定京城門樓下。
駐紮安營,定京城內人人自危,百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亡國之氣瀰漫。
那大營帳中,有人正坐著擦拭長劍。
「明齊氣數到了盡頭。」白衣公子搖著摺扇走了進來,聲音里倒是聽不出什麼情緒,道:「聽聞今夜皇宮裡正在清理。」
要清理的,宮中的女眷,妃嬪,宮女,甚至皇家公主,都要清理的。與其落入敵手被人侮辱,倒不如先死個乾淨,算是保全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