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相比較後世,算不上多大的城市,韓謙他們還是等了近半個時辰,天邊露出魚肚白,才等到高紹將姜獲、袁國維二人請過來。
姜獲、袁國維二人,也沒有顯得多困惑不解的樣子,想必也是聽到一些風聲,但天佑帝既然已經將這二人當成棋子,放在臨江郡王府,韓謙相信他們還不會知道得太具體。
「馮大人深夜跑到蘭亭巷來,韓謙不敢擅作主張,只能請二位老大人過來一敘。」韓謙請袁、姜二人進院子里坐下。
「韓大人客氣了,」袁國維、姜獲在韓謙面前依舊似青衣小吏一般,客氣話說過,又給馮文瀾長揖施禮,「袁國維、姜獲見過馮大人,以往在馮大人手裡討過生活,不知道馮大人還記得我們二人不?」
「馮家大禍臨頭,還請二位老大人指條活路!」馮文瀾撲通一聲,便跪到姜獲、袁國維二人面前。
這一刻,韓謙都嚇一跳,沒想到馮文瀾竟然能屈能伸到這一步,但這也令他對馮文瀾更存一分戒心。
「馮大人,折煞我們兩個小老兒了,有什麼事情,還請馮大人先起來。」姜獲、袁國維兩人連忙跪地還禮,又將馮文瀾攙起來。
姜獲、袁國維是聽到一些風聲,但他們又不可能看到侍御史張翰的參本,此時也無法清楚知道陛下到底想幹什麼,更不清楚他們兩人能幹什麼,疑惑不解的朝韓謙看過來。
韓謙略加解釋雞鳴山塌方壓死修陵匠工之事,又盯住姜獲、袁國維二人問道:「兩位老大人,可是真盡心助殿下登位?」
「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姜獲不解的問道。
韓謙說道:「兩位老大人要是真盡心輔佐殿下登位,那便立時趕去郡王府,請殿下起床寫奏疏參劾馮大人毀皇陵樹木致山崩人亡,罪不可赦——如若不然,那便當今夜之事沒有發生過,還請諸位大人早早離開,莫要耽擱韓謙休息。」
姜獲、袁國維都是聰明之人,聽韓謙這麼說,便知道韓謙的意思是想郡王府接手皇陵山崩案,但韓謙受過陛下的警告,他不想出頭,而是希望他們二人去給殿下出這個主意。
目前看來,陛下是想拿馮家開刀,但怎麼開刀、誰來開刀,背後則是有很多的講究。
不管韓謙是否有試探他們二人的意圖,姜獲、袁國維二人則是朝馮文瀾看過去:「馮大人,你可願意看到殿下參你馮家一本?」
馮文瀾心裡再有不甘,也知道求韓謙領他去見三皇子有些不切實際,除了三皇子未必願意冒這個險外,他們摧測天佑帝的意願,結局可能會更壞。
除此之外,韓謙此時所說的,可能就是馮家唯一能夠逃過滅族厄運、將來還留有一線起複機會的選擇。
「一切多賴兩位老大人,馮家倘若有來日,馮文瀾必不會相忘今日兩位老大人援手之恩,有違此誓,天誅地滅!」馮文瀾咬了咬牙,站起來跟姜獲、袁國維二人起誓說道。
「如韓大人所言,我們也只是效忠於殿下,」姜獲、袁國維見過太多的世面,對馮文瀾的起誓也是一笑置之,站起身跟韓謙說道,「天就將大亮,我們要趕去郡王府,就也不在這裡耽擱——韓大人確定不跟我們去見殿下?」
韓謙說道:「韓謙只是請二位老大人過來談談心,其他事一概不知,」接著便示意高紹帶著人護送姜獲、袁國維趕往郡王府,隨後又跟馮文瀾說道,「韓謙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如此了,馮大人請回吧!」
「我與繚兒自當離開,不會再留下來打擾賢侄,但眾人皆知馮翊、熙榮與賢侄乃莫逆之交,留在韓家住幾天,賢侄大概不會怕因此會受牽累吧?」馮文瀾說道。
韓謙看了馮翊、孔熙榮一眼,點點頭,默許馮翊、孔熙榮暫時可以留在他這裡,便示意趙無忌看著馮文瀾、馮繚父子離開。
「我們馮家這次真就栽了?」馮翊彷彿是陷在一場噩夢裡還沒有醒過來,失魂落魄的問道。
馮家昨日在金陵城裡還顯赫一時,表面上看除了侍御史張翰還沒有遞到天佑帝跟前的參本外,馮家依舊是根深蒂固,他甚至都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驚惶成這樣子。
韓謙倒了一杯茶,仔細整理思緒,心想他與馮翊、孔熙榮被選到三皇子身邊陪讀,看似這一切都是安寧宮的意圖,但在三皇子正式出宮就府前夕,郭榮曾到他家來探訪,如今看來,當時安寧宮對他韓家乃至馮家在這件事上的反應,並沒有什麼把握。
這是不是就代表著,他韓家乃至馮家被捲入爭嫡之事,實際上也有天佑帝的意圖在內?
又或者說他與馮翊、孔熙榮能到三皇子身邊陪讀,是天佑帝與安寧宮都認可的事情?
安寧宮的意圖,或許是覺得他與馮翊、孔熙榮不成器,而天佑帝的意圖則是看馮氏、韓氏在被捲入整件事之後的選擇?
想到這裡,韓謙微微一嘆,跟馮翊說道:「我們到殿下身邊陪讀之時,陛下可能就已經在考慮用殿下取而代之的事情了,奈何你馮家一直都不肯入彀,拖到這時再想入彀,卻是遲了!」
說起來,韓氏也沒有入彀,但他大伯韓道銘第一時間選擇投入安寧宮及太子一系,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他父子二人會跟韓族決裂罷了。
在一定程度上,或者說在外人眼裡,韓氏還是將相當分量的籌碼押到三皇子這邊。
當然,這一切是不是如他所猜測,韓謙覺得在三皇子正式上本參劾馮家私伐壞皇陵風水之後,就會揭開分曉了。
要是如他猜測,郡王府這邊應該能獲得處理此案的主導權,要不然的話,韓謙覺得他自己需要從頭再去推敲這背後的曲折跟兇險。
待韓謙安排馮翊、孔熙榮先去側院睡下,趙庭兒這才忍不住問道:「公子是覺得馮家此劫,滅族能免,抄家難逃?」
「我覺得不算什麼,一切還是要看陛下樂不樂意安排郡王府這邊接下對馮氏負責進行抄家的美差了!」韓謙說道,他又將田城喊過來,說道,「左司察子房,這幾日重點盯住牛耕儒、趙明廷等人的府邸,看都有哪些人進出!另外派幾名察子,盯住馮文瀾、孔周以及馮繚三人的動向。」
韓謙派人盯住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核心人物,趙庭兒是能理解的。
馮文瀾既然能知道侍御史張翰的參劾本子,想必安寧宮那邊也已經得到風聲了,即便安寧宮那邊未必能猜到馮文瀾如此敏銳,但只要三皇子將參劾馮文瀾的本子一起遞上去,他們必然也能驚醒過來。
不過,韓謙竟然還特意吩咐田城專門派人盯住馮文瀾、孔周、馮繚,趙庭兒問道:「你怎麼擔心馮文瀾會有問題?」
「不管馮文瀾為人怎麼樣,他都是一頭老狐狸,馮氏此時有抄家滅族的危機,會不會將希望僅寄托在我們這邊,實在是不好說,」韓謙搖了搖頭,說道,「他一開始求我帶他去見三皇子,實際上也是包藏禍心,他以為我年少輕狂,識不出來。」
「馮文瀾不是叫馮少爺、孔少爺都留在這裡了?」趙庭兒說道。
韓謙一笑,都不知道要怎麼跟趙庭兒解釋,有些時候父子之情並不值得信賴。
馮文瀾是什麼樣的人物,韓謙心想他要不防備著馮文瀾一點,那就太純真良善了;再說了,馮文瀾顯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這邊。
天色已經清亮起來,韓謙回屋躺下,感覺才眯上眼睛,就感覺有隻柔嫩的小手推他的肩膀,喚他醒來。
韓謙困頓不堪,哪裡願意這時候就起床,含糊地說道:「讓我再睡一會兒,要不你陪我躺一會兒。」伸手就想抄住趙庭兒的腰,將她拉到床上來給自己抱一會兒,未曾想來人看他的祿山之爪伸出來,身子下意識往後閃躲,他抓住一團掌握不住的軟彈。
韓謙睜開眼睛想收回手,奚荏一掌就朝他胸口劈過來。
「三皇子派人過來召你去郡王府。」奚荏美眸怒瞪著韓謙,說道。
韓謙揉了揉被奚荏一掌劈得生疼的胸口,心想這妮子還真下得了手,故作糊塗地問道:「你打我幹什麼,現在什麼時辰了?」
奚荏見韓謙裝痴賣傻,瞪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韓謙披衣走出去,三皇子派來的人在院子里等著,催促著韓謙隨他去郡王府。
韓謙說是這事跟他沒有關係,但姜獲、袁國維去見三皇子,不會隱瞞他參與此事的詳細,他讓來人先回去,他洗漱過,又吃了點東西墊實肚子,再騎馬趕往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