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溥趕到縉雲樓看到馮繚、馮翊、孔熙榮三人,也沒有聽他們求饒什麼,只是下令將他們帶到別處先囚禁起來。
「韓師,他們三人要怎麼處置?」楊元溥盯住韓謙問道,人是韓謙擒回來的,要怎麼處置,自然要先問韓謙的意見。
韓謙掃了一眼左右,其實馮繚、馮翊及孔熙榮三人要怎麼解決的問題很簡單,最直接的就是揪送到大理寺領功就是。
難的是書案上那十多份帶血的房契、地契,怎麼辦?
交出去,還是截留下來?
除此之外,馮家多半還有一些隱藏起來的財產,郡王府想要獲得這些,便需要馮家兄弟配合,才有可能不著痕迹的轉移過來。
馮家兄弟實是移動的人形寶庫!
大家聚集過來,所在意是這個。
韓謙稍作沉吟,說道:「韓謙建議殿下立即進宮,為馮家兄弟向陛下求情,」說到這裡,他又問沈漾道,「沈漾先生,我這麼建議殿下,沒有毛病吧?」
沈漾微嘆一氣,說起來馮翊、孔熙榮與他也是師生一場,自然知道此時直接送他們到大理寺公開審理,多半難逃一死,現在韓謙建議三皇子進宮為馮家兄弟求情,看似的將決定權交回到陛下手裡,但主要還是看陛下對郡王府的態度。
要是陛下同意三皇子的求情,實際上就是同意將馮家兄弟所掌握的那部分隱藏財富不經國庫,而交由郡王府掌握。
很多人都相信,三司目前所直接封查的那些莊園、府邸,不可能是馮家全部的財產。
要是陛下態度不軟化,一定要連帶嚴加追究馮家兄弟的罪責,那他們這邊就老老實實將馮家兄弟連同這些房契、地契都送到大理寺去,也不要有其他什麼妄想,以免壞了陛下對這邊的寵信。
雖說韓謙如此建議不合國制,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沈漾也不能說韓謙的不是。
見此時沒有其他人反對韓謙的建議,楊元溥振聲說道:「我這便進宮,試著為馮家兄弟求情,也不枉相交一場。」
韓謙見三皇子說話越來越有模樣,也不知道對一個今年才十五歲的少年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
由張平陪著三皇子直接進宮,韓謙他們也沒有離開郡王府。
畢竟天佑帝到底讓不讓郡王府占這個便宜,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他們留在郡王府很快就能等到結果。
楊元溥午前進宮,午後便從宮裡回來,看到韓謙、沈漾等人都還沒有離開,直接將眾人聚集到縉雲樓,說道:
「馮文瀾、孔周照大逆律應凌遲處死,但父皇念及老尚書馮樾生前忠心耿耿,特地許減罪一等處置,此時已著沈鶴攜旨趕往大理寺,特賜馮文瀾、孔周二人飲鴆自盡,免其曝屍街巷之辱。抄沒家財之後,其妻妾近屬皆貶為庶民,而馮繚、馮翊、孔熙榮三人乃嫡出子弟,則交給這邊擇一處府邸嚴加看管起來,無事不得隨意進出——韓師,馮繚、馮翊、孔熙榮便交給你處置。」
楊元溥這實際是將馮繚、馮翊、孔熙榮三人交給韓謙負責幽禁,而馮家兄弟所知道的馮家隱匿財貨,也由韓謙統率左司人馬負責抄查。
「此事責任重大,當請張大人以及姜、袁二位老大人相助。」韓謙朝張平、姜獲、袁國維拱拱手說道。
張平執掌內府,郡王府的私帑庫藏出納乃是張平的職權範圍,這次在三司之外所查抄的財貨,都是要入郡王府私帑的,整件事理應是張平牽頭。
而出手格殺馮家部曲、將馮家兄弟擒到郡王府來,姜獲、袁國維兩人按插到左司的弟子都全部參加行動,韓謙這次還是堅持請姜獲、袁國維參與後續的查抄。
三皇子全權交給他負責,或許三皇子並不介意他從中貪墨些財貨,甚至還將這樣的美差當成對他的補償,但韓謙並無意在這件事里伸手,心想將這三人都拉上為好,這也是合制的正規程序。
韓謙既然都說出來,楊元溥也便同意下來,叫韓謙、張平、姜獲、袁國維帶著人去辦這件事。
待三皇子楊元溥離開,韓謙讓人將馮繚、馮翊、孔熙榮帶到縉雲樓來。
馮繚、孔熙榮還算鎮定,馮翊還是一副嚇壞了的樣子,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請張姜袁三人監看其事,但其事還是韓謙主導,他請馮繚、馮翊、孔熙榮坐下,先將天佑帝對馮家的最終處置說給他們知道:
「陛下已派到獄中給馮大人、孔將軍賜酒……」
馮翊、孔熙榮還有些恍惚,一時沒有聽韓謙的話意,有些茫然的抬頭看向韓謙,馮繚卻如遭重創般,剛才還頗為鎮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喃喃囈語道:「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啊!」
這一刻馮翊、孔熙榮身子便像是有根筋被抽走似的癱軟下來。
外面的天氣有些陰霾,樓里的光線更加昏暗,這使得韓謙的眼瞳更顯陰翳,彷彿暗流涌動的深湖。
過了良久,韓謙才繼續跟馮家兄弟說道:「……陛下恩賜,馮家其他人等皆貶為庶民,不問罪責,你們三人以後可能就是出入不那麼隨便,其他卻不用擔心什麼。張大人、姜大人、袁大人三位大人在這裡,你們馮家在三司所查封的府邸、店鋪、莊園之外,在金陵還有什麼秘窖私邸,接下來我會讓你們分別與三位大人獨處溝通,希望你們交待時不要有任何的隱瞞!」
韓謙又問張平、姜獲、袁國維,說道:「我這麼做,三位大人沒有意見吧?」
張平疑惑的看向姜獲、袁國維二人一眼,三皇子剛才將這事交給韓謙全權負責,就有補償他之意,這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得到天佑帝默許的,韓謙卻是如此小心翼翼的避嫌,難不成真是看到馮家的遭遇給嚇著了?
不管張平怎麼猜測,韓謙話都說出來,他便與姜獲、袁國維各帶一人到獨立的房間里問話,然後三份筆錄合到一起核驗看三人有無隱匿的地方。
當然這只是初步的。
馮家除了馮文瀾、孔周這時候可能已飲酒自盡了,但還有好幾個關鍵人物被拘押在大理寺,馮家有財貨藏匿,他們即便不知道詳情,但審訊下來還是的蛛絲馬跡能供進一步比證核驗的。
馮繚、馮翊、孔熙榮潛逃帶出來的地契,在潤州、宣州還有近兩萬畝田地隱藏到他人名下,加上這些田莊上所附屬的宅院,便是一筆恐怖的巨額財富,畢竟將這些田地以低價賤賣出去,少說也能歸攏得錢十數萬緡。
不過待韓謙、張平、姜獲、袁國維率一隊人馬秘密出城,再次進入茅山北麓,打開馮家藏於茅山北麓的一座秘庫後,眾人才知道那幾個叛主的馮家部曲有多愚蠢。
茅山北麓實際就有一座馮家匿藏到別人名下的山莊,馮繚、馮翊、孔熙榮帶著十數家兵潛逃出城,原本就是想藏匿到這座山莊里觀望形勢,卻不想那幾個部曲竟然在進入茅山之前就突然動手將他們扣押下來,想要跟韓謙換功名及賞賜,卻不想最終為韓謙所除。
馮繚他們被關押的那個岩洞,距離山莊甚至只有四五里山路。
山莊不大,平時僅有幾名又聾又啞又不識字的老人看守,馮繚、馮翊知道這處所在,以前被其父帶進茅山狩獵,在馮家出事之前,只以為這裡是狩獵臨時歇腳的地方,一直到出事後才被告之這裡是馮家的一處祖業。
翻過一道山嵴,在一座山谷里的莊院建有二十多間石屋掩映在茂密的樹林里,驅馬走到近處,看到這些石頭所砌的牆上爬滿青苔、草藤,很有些歲月駁斥的痕迹,推開其中一間石屋,將殘缺不堪的鋪地青磚揭開,揭去一層沙土,露出一塊石板來。
將石板拉起來,裡面就是馮家在山莊的藏寶秘庫。
找來兩隻皮橐將裡面的穢氣排空,韓謙才陪著張平、姜獲、袁國維三人走進去,或許是潮濕的緣故,他們肉眼所能看到的制錢都長滿銅銹。
一籮筐一籮筐的制錢,山洞改建的秘庫大約僅有兩丈多高、七八丈深的樣子,很多裝錢的袋子都已經腐爛,也不知道從多少年前,馮家就將這座山莊當成秘庫使用了。
除了銅製錢外,秘庫里還有一批碼得整整齊齊的銅錠,也不知道馮家從哪裡收羅來的,但自秦漢以來,諸朝皆用銅製錢,即便在嚴禁私鑄的年代,銅錠與黃金一樣也都是硬通貨。
不過,更引人注目則是堆放角落裡的三十隻赤金球以及兩百多隻銀鑄球。
田城走進來,抓住一隻沉重的赤金球,跟韓謙咂嘴說道:「這應該是一千兩足重的赤金球,一隻赤金球便足值千萬!」
馮家百年積累,大家都知道馮家富得流油,但怎麼也沒有想到僅這麼一處私窖,就藏有如此可觀的財貨。
銅製錢的串繩大多腐爛,數量太巨,韓謙只帶了三四十人秘密進山,沒那個閑工夫逐一去數,最後稱得十三萬斤銅製錢、銅錠入賬,再算上赤金球、銀鑄球以及其他秘藏,這一處秘庫收穫摺合銅製錢高達六億餘錢,摺合六十萬緡。
臨江錢鋪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前後籌貸三千多萬錢,也僅摺合三萬餘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