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引人矚目,韓謙帶著人,趁著夜色,花了兩天時間先悄無聲息將這批財貨運抵茅山東面山腳下的西浦河畔,然後用船運到永春宮莊園。
之後四天,韓謙又與張平、姜獲、袁國維又將馮氏兄弟所知位於金陵城附近的另三處秘庫都收羅一空,最後運入永春宮莊園的財貨摺合銅製錢高達十一億錢,總計一百一十萬緡。
此外馮家在京畿諸縣還藏匿有糧田一萬畝、莊院九座計有屋舍六百餘間、水磨房六座、牛馬四百餘匹。
三司會同州縣查抄馮家族產的數額更是驚人,到九月下旬之前也匯總過來,財貨寶物以及兩三百家典當鋪、貨棧等等,折錢逾五十億,差不多能抵得上大楚今年的歲入。
這還沒有將馮家所被抄沒十餘萬畝糧田、五千餘口奴婢、三百多家兵部曲計算在內。
三司所抄沒的馮氏族產雖然龐大得驚人,但也只能稍緩朝廷這兩三年的財政危機,然而對於郡王府而言,一下子意外收穫上百萬緡的財貨,就太恐怖了。
龍雀軍籌建前後,晚紅樓及信昌侯府前投入錢糧差不多有二十萬緡,就差不多將晚紅樓及信昌侯府壓榨一空。
此時郡王府的勢力已經可以說是極大,除了永春宮莊園外,還下轄五座屯營軍府,然而軍府田稅、度支司所撥軍資以及永春宮莊園所得的田租,一年加起來可以也只有十數萬緡的收成,而扣除龍雀軍及郡王府巨大的開銷,每年可能都剩不下仨瓜倆棗。
郡王府這次可以說是一下子獲得龍雀軍五六年的軍資開銷。
楊元溥站在永春宮堆滿財貨的庫房前,也是激動得臉色漲紅,想想這兩年為籌軍資,除了宮中所賜的袍服外,他出宮就府兩年多時間都沒有添置過一件綢衣,都不好容易承認他裡面所做的褻衣都是打補丁的。
「殿下,馮繚、馮翊、孔熙榮雖然是罪臣之子,但獻上財貨,於殿下有功,韓謙想請殿下同意他們留在郡王府伺候。」韓謙站在三皇子身側,說道。
沈漾、鄭暉、王琳、張平以及特地趕過來的信昌侯李普等人,都訝異的看了韓謙一眼。
韓謙原本想著將馮繚、馮翊、孔熙榮三人留在雁盪磯,但馮家所抄沒的財產如此之巨,為避嫌還是將馮繚、馮翊、孔熙榮三人先送回郡王府幽禁。
人心這事最難揣測,韓謙自以為做得光明磊落,但誰知道馮繚、馮翊是不是真就將馮家秘藏財貨的地點完全供出來的?
而就算馮繚、馮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但是信昌侯李普、王琳、鄭暉等人心裡又豈會真就全然相信,沒有一絲懷疑?
要是馮家目前所抄沒的財貨,總計沒有達到幾百萬緡,只有幾十萬緡,最後有十數二十萬緡流落在外,甚至落入主辦官吏的囊中,韓謙相信很多人都會睜隻眼閉隻眼,但要是想到馮家極有可能還有上百萬緡甚至更多的財貨還隱藏在暗處沒有被挖掘出來,韓謙相信三皇子對他的信任,都未必能受到這樣的猜忌!
人心其實是最禁不住考驗的。
韓謙現在將馮繚、馮翊、孔熙榮交到郡王府幽禁,至少不用被懷疑他跟馮家兄弟暗中的勾結。
楊元溥回頭看了韓謙一眼,點點頭說道:「如此也好,那暫時叫他們就留在縉雲樓將功贖罪吧。」
馮文瀾、孔周剛剛被賜死,馮繚、馮翊、孔熙榮作為馮孔二人的嫡子,留在郡王府是很不合適的,誰知道他們心裡有沒有仇怨?
不過在場的幾人又都是心思通明之人,也能知道韓謙此時將馮家兄弟交出來是避什麼嫌,此時不將馮家兄弟送回郡王府,幽禁何處合適?
夕陽西下,送三皇子離開乘車離開永春宮莊園,韓謙也準備乘船返回西岸的雁盪磯莊院。
「馮家這一倒,卻是解決朝廷很多的問題啊!」田城看著下過一場雨後的馳道,被馬車壓出深深的車轍,極為感慨道。
三皇子回城,大量的銅製錢、銅錠等物,都留在永春宮莊園里,但還是將三十多枚赤金球、三百多枚銀鑄球用馬車運回郡王府去。
赤金球、銀鑄球每隻都是標準的六十四斤,總計兩萬五千餘斤金銀,看著體積不大,卻足足用了二十多輛馬車,使得三皇子這次回城的隊伍看上去頗為壯闊。
田城、高紹他們全程參與對馮家秘藏財貨的查抄,這一刻還在為馮家私藏財貨之巨而深深震驚。
韓謙袖手站在船頭,如今大楚正常年份國庫一年的歲入也就七八百萬緡,以此計,馮家一族財產抵得上大楚近一年的歲入,確實可以稱得上富可敵國了。
然而另一方面,國庫歲入之低,除了說明朝廷對州縣的控制力遠不夠強外,也說明當世的生產力實在低下。
待簇擁三皇子的車馬隊漸漸消逝在夕陽深處,韓謙才乘船回雁盪磯。
楊欽、奚昌昨天再度率船隊從敘州抵達金陵,這時候楊欽、奚昌也都站在莊院前迎接韓謙回來。
即便漸要入夜,莊院前的河洪碼頭上,百餘奴婢還正馬不停蹄的將一袋袋糧食、布絲、紙張等貨物搬送上船。
如韓謙所預料到那般,荊湖夏秋洪澇災害極重,再加上半年的戰事對荊襄地區的農事生產破壞極慘烈,使得荊襄、荊湖等地糧價在入秋之後便一日漲過一日。
洞庭湖洪澇,加上入冬之前要遷一萬五千戶民眾填入鄧州、均州,便得潭岳等州縣的逃戶大增,敘州夏季新增上萬客籍流民,這也使得敘州的糧價飛漲。
敘州船幫是可以將從潤揚販運出來的糧食運抵潭岳就能卸船販售牟利,但為了保證敘州的需求,還是不惜延長逾一倍的航程,直抵敘州黔陽城才將糧食卸下來。
大筆錢糧的注入,使得敘州船場能夠從荊湖直接收購現成的造船木材,以便能夠省掉造船過程中耗時最長的木材窖藏陰乾過程,也同時能將荊湖地區上百名熟練的造船工匠招募到敘州。
船幫到九月下旬,擁有的新式快速帆船便增加到六艘,確保每個月便能在敘州、金陵之間走一個來回。
這麼一來,韓謙每個月便能往敘州運入上萬石粳米,又同時能將相當量的生鐵、茶葯、桐油等物從敘州運入金陵。
楊欽、奚昌昨天再次回到金陵,也聽說這次抄沒馮家族產的財富多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但他們的感慨則沒有田城、高紹來得那麼深。
即便是奚昌才跟著船幫走了三趟船,但也將其中的環節摸透,也清楚船隊每月往返敘州、金陵一趟,所產生的財富有多恐怖。
其他不說,敘州每石粳米入夏後便飛漲到一千錢,而在潤揚二地,每石粳米僅六百錢,每月運一萬四五千石粳米運抵敘州,扣除開支,則能得錢近三千緡。
而將敘州的生鐵、茶葯、桐油運抵金陵,還能得錢二千緡。
也就是說,船幫每月一個來回,便能得利近五千緡。
要是這樣的行情持續一年,船幫一年得利便有五六萬緡。
郡王府這次從查抄馮家一事中獲得上百萬緡,看上去極其恐怖,但也就僅抵船幫二十年之利而已,並非是此生難以奢望的財富。
要是後續船幫的規模繼續擴大,以及隨著韓家父子權勢滋長,船幫能開闢更多的商路,財富增長的速度必然更快。
船幫的財富積累看上去沒有那麼快,甚至還給人捉襟見肘之感,實際上是此時每個月都要贖買一兩百名奚氏族人,同時還有大量的錢糧都消耗在以楊潭水寨及奚寨為主的兩家種植園擴張上。
而除了造船場跟造織院外,敘州那邊此時又在黔陽城北面的黑龍山新開了煤場、鐵礦場,後續還要建鐵場,還要照秋湖山匠坊的模式,修建攔水石壩以及水磨、碎煤水碓等設施,都是需要消耗大量錢糧的無底洞。
除了敘州與金陵這條航線外,敘州船幫還將另外六艘普通帆船編作一隊,專門往返均州與金陵之間。
這六艘普通帆船所編的船隊,速度即便比新式快速帆船慢上一大截,但在初步改造之後,往返均州與敘州、金陵之間,也只需要一個半月——只是目前替均州的駐軍運送物資,暫時還沒有大的牟利。
當然,船隊能往返如此迅速,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那就是韓謙對整個船運的環節都進行了梳理、整頓。
楊欽本就是水寨出身,感受更為深刻。
以運糧為例,當世運糧,都為散裝,也就是說,稻穀、粟米也好、粳米、精米也好,都是直接裝入船艙之中,往返諸地,裝船以及卸船都用大斗稱量,這是千年以來船運漕糧所形成的傳統。
然而韓謙此時在雁盪磯以及潤州、揚州所設的貨棧收購散裝糧谷,然後稱量裝袋,這個過程可能會多用到麻編織袋以及一些人工,但裝卸船的速度就大幅提升,六七艘船,只要壯勞力足夠多,最快可能僅需要一天就能全部裝卸完。
要不然的話,不管新式快速帆船跑得多快,裝卸過程就得多浪費上半個月的時間,還得僥倖不能遇上陰雨天氣。
沒看到馮家兄弟隨韓謙回來,得知他們後續將幽禁到郡王府,莊院倒是有不少人暗感惋惜。
還有很多人認為馮家必然還有隱藏的財貨,誰能控制馮氏兄弟,說不定就能成巨富。
而楊欽、奚昌倒能理解韓謙的心境,韓家還真不稀罕這仨瓜倆棗的東西,還徒留洗刷不清的污名。
馮文瀾案到今天算是暫告一段落,韓謙也從這事上收心回來,將楊欽、奚昌喊到官舍,詢問過敘州這一個月來的情況,最後決定這次令六名韓家匠師帶著初步摸索出來的粗鋼煉造之法,隨楊欽、奚昌他們回敘州去,將敘州鐵場撐起來。
奚氏族人已經聚集有七百人,而且前期贖買以青壯勞力為主,這也彌補了船幫近期擴張人手不足的問題。
而種植園以及煤場、鐵礦場以及後續要籌建的鑄鐵場,需要人手更多,這則主要從湧入敘州的客籍流民中僱傭。
千方百計的將人誘騙過去,還要千方百計的創造條件,將他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