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幹什麼?」韓道勛見馮繚此時竟然敢用話拿住趙無忌,氣得渾身發抖,厲色斥問道。
「大人,請恕馮繚放肆,事後任殺任剮,馮繚絕無怨言,但此時請大人稍稍委屈一下!」
馮繚雙手被捆,很不方便,還是跪下來朝韓道勛叩了兩個頭,吩咐趙無忌道。
「趙無忌,你帶人將大人與趙闊、韓老山扣押下來,將周摯殺了,然後準備車馬,我們等天亮就出城!」
「誰敢拿我?」韓道勛虎目怒瞪,盯住趙無忌,厲色斥問道,「你想看江淮大地為爾等一己私利,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成?」
看到趙無忌露出遲疑之色,馮繚知道他內心在極力掙扎著,關鍵之時,他也顧不得拘束,站起來便駁斥韓道勛道:
「大人,你此時進宮,也不能解此危局。內侍省少監、崇文殿常侍陳行墨是安寧宮的人,你首先都未必就能過得了陳行墨這一關,而如何將此事密奏陛下知曉?更不要說陛下身邊稍有風吹草動,安寧宮必然會狗急跳牆,局勢哪裡可能拖延到楚州兵馬渡江?金陵危局,已然無解,大人,一切都先保全住有用之身才是要緊啊!」
「危局能不能解,不是你說得算的。陛下戎馬一生,不知經歷多少危局,只要此事能避開安寧宮的監視,密奏陛下知曉,陛下便有應對之策;這些年陛下防備安寧宮也不是一天兩天。倘若遂你們的私慾,隱瞞不報,陛下暴斃而亡,大楚朝野悉無準備,江淮則必血腥千里、屍橫遍野!」韓道勛凜然盯住馮繚,他才不會為馮繚的詭辯唬住。
「大人到宮中報信,趙無忌你即刻前去蜀都,通知少主直接退往敘州,即便有欺君之罪,陛下及信王看在大人忠心為國的面子上,也絕對不會拿少主怎麼樣!」趙闊這時候站出來,先拿話爭取穩住趙無忌,繼而又厲聲指責馮繚,「少主雖有欺君之罪,但自保無虞,馮繚你是擔心你馮家沒有起複的機會吧?」
「你血口噴人。」馮繚沒想到趙闊如此牙尖嘴厲,直接往他身上潑髒水,待要再想措辭堅定趙無忌的信心,召集護衛,特別是僅聽韓謙、趙無忌命令的隱忍奚氏少年進來將韓道勛等人軟禁下來,趙闊突然連刀帶鞘,以刀柄撞向內心正陷入激烈掙扎的趙無忌的胸口。
趙無忌猝不及防,哪裡想到趙闊會突然對他出手?
他直覺趙闊的刀柄橫撞過來,勢如閃電,又有千鈞之力,幾乎要將他的胸骨打塌下來。
他身子猛然後挫,但佔得先機的趙闊速度更快,又是一拳錘中他的胸口,叫他眼前驟然發黑……
馮繚想要保住趙無忌能始終留在韓道勛身邊,去滅周摯的口時,沒有知會趙無忌。還是馮繚被扣押回來,趙無忌才驚醒趕過來,都沒有來得及穿護甲,他的身子又不比孔熙榮那麼壯實,更沒想到趙闊身手是如此之強,實打實的硬挨了這兩下,反應就徹底慢了下來。
趙闊接著往趙無忌脖子上一記手刀,就徹底將趙無忌劈昏過去。
看到這一幕,馮繚心裡瓦涼一片,待要再說什麼,趙闊舉手便似鐵鉗夾來,似雷霆般直接扣住他的喉管,令他半個字都吐不出。
接著不知道趙闊從哪裡找來一塊腥臭破布,直接塞到馮繚的嘴裡,又將他的雙手反綁到身後,叫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聽到室內動靜,院子里守候的幾名護衛推門進來,看到室內的情形驚疑不定。
韓道勛稍整衣衫,說道:「馮繚、趙無忌以下犯上,韓老山你將他們關押到柴房,看管起來,待我回來再收拾他們。其他人要麼看守宅院,要麼將車馬準備好,切記都不要有半點的驚慌……」
趙無忌、馮繚都被控制住,沒有牽頭人,餘下的護衛乃至奚氏少年,誰又能、又敢去忤逆韓道勛的威勢?
何況他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心想或許真是趙無忌、馮繚犯了什麼事,此時也只是先將他們關押起來,又不是要將他們殺了,心裡都想著等少主使蜀歸來才說其他,當下便有兩人幫著韓老山,將趙無忌、馮繚兩人架起來,拖到後院關押到柴房裡去。
韓老山對心機陰沉、以往高高在上的馮家大少爺沒有什麼好感,到柴房還特別拿根麻繩,將馮繚捆在樑柱上;而他對趙無忌當年射殺范武成的印象也極深刻,也怕他行事偏激,再要傷著了,對少夫人及趙老倌不好交待,見他只是昏厥過來,稍稍放下心來,也是細細拿繩索捆好。
馮繚急得都快暈過去,但他此時已經什麼都幹不了,心想或許三皇子終歸與皇位無緣,或許他馮家終於應該沉淪下去。
雖然馮繚是嚴格遵照韓謙在信里的指示行事,但有一點他也不能否認趙闊的「斥責」,那就是他確實有將馮家起複的希望都寄托在三皇子登基上!
馮繚心亂如焚,自視甚高的他這一刻有如困獸。
雖然龍雀軍有一部分精銳正安排返回金陵,但三五千精銳以輪戍的名義調回金陵桃塢集軍府,需要一個過程,不可能像趙無忌帶著五十名家兵部曲,六七天就能從岳陽乘船過來。
韓道勛能成功繞過安寧宮的監視,將真相密奏天佑帝?
而天佑帝又會如何反應,有沒有可能抓住他生命最後的時刻,成功瞞過安寧宮的視線,調楚州兵馬渡江,予安寧宮及太子一系致命一擊?
而天佑帝知道韓謙及三皇子隱瞞如此關鍵的信息,又會如何看待韓謙及三皇子?
馮繚眼前一片黑,彷彿此時黎明前最黑暗的夜,他完全看不清楚金陵接下來的局勢,有可能往哪個方面發展。
也不知道大楚一旦陷入內亂,又不能快速平息,梁軍會不會趁機大舉南侵?
隨之而來,蜀國的反應也將變得難以預料。
要是三皇子與皇位無緣,他與清陽郡主聯姻之事,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泡湯吧?
畢竟蜀主王建不可能將其女嫁給一個可能註定要被大楚新帝清除的人,除非蜀主王建認為潭州的根基穩固!
馮繚心思亂作一團,很快就透過柴門看到屋外的光線清亮起來,聽到院子里準備好車馬,韓道勛在趙闊等人陪同下離開蘭亭巷的轔轔車轍聲,那車轍就彷彿碾壓在他的心臟……
……
……
朔風呼嘯、大雪紛飛。
梁國汴京南部的尉氏縣,郊外皆是一片銀裝素裹。
一隊黑衣騎士在雪花颳得睜不開眼的時候,出現在尉氏縣城東面的一座莊園前。
騎隊的末尾有人拿大樹杈子掃去馬蹄印,剩下稍許的痕迹在風雪交加的作用之下,很快就被徹底掩去了。
這麼一支兩百餘人規模的騎隊,出現在汴京城前七八十里外的尉氏縣郊野,都沒有驚動任何人。
莊園佔地甚廣,但頗為普通,內里除了十數棟磚瓦房外,主要以茅草房為主,四周僅以樹籬為牆,圈起五六百畝地,彷彿汴京城外普普通通的一座村莊,莊園的柴門也歪歪斜斜,似乎一推就要倒塌下來。
騎隊出現在莊園大門前,里側不遠處一座茅草屋跑過來兩個身披大氅遮擋風雪的漢子,腰間挎刀從大氅里斜斜伸出來,打開柴門,問為首者:「主子爺呢?」
沒有等為首者回答,黑衣騎士往兩邊分開,露出被人群包圍在中間的雍王朱裕。
雍王朱裕身穿黑色大氅,大張臉都掩藏在大氅之中,只見他一臉鐵青,默不作聲的穿過柴門,往莊園里走去。
陳昆示意兩百多騎士進入柴門內側的幾座茅草房掩藏住行蹤,他緊隨在雍王朱裕身後,往北面十數棟磚瓦房組成的建築群走去。
莊園北側的十數棟磚瓦房看似規模不大,但這邊的守衛更森嚴,每棟房子通過窗戶能看到裡面都擠滿甲卒。
他們也不出來,看到雍王朱裕通過,都只是注目行禮。
陳昆陪同雍王朱裕走到北面相對較為高大的一座房子前,廊前守著十數青甲衛卒,臉容冷峻得彷彿雕像一般,看到雍王朱裕過來,才行禮道:「見過殿下。」
過了一會兒,聽得吱呀一聲響,緊閉的木門打開來,從光線昏黑的小廳里走出一名老臉皺得跟枯樹皮似的黑衣老宦,示意青甲衛卒都退下去,才走到雍王朱裕,用一種很低的沙啞聲音說道:「容妃屍首便停在裡面……」
什麼?
陳昆如遭雷霆轟劈,容妃逝世了?
看到雍王這十數日來臉色不時作猙獰狀,陳昆知道汴京發生要命的大事,但怎麼都沒有想到是容妃去世,是雍王當作心頭肉、掌中寶的「容兒」去世!
只是容妃逝世,或病或疫或生意外,為何要封鎖住消息不令半點傳出?
為何近十年都沒有露過面、三年前被雍王請入王府坐鎮的雷九淵是如此的小心謹慎?
難不成容妃去世,藏著什麼驚世駭俗的秘密?
十數日前送入驪山的第三枚蟄虎密信里,是寫了容妃的死因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