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還是姚惜水想出計謀,著雲朴子唆使清陽郡主獻策楊元溥,想著用與王珺的婚約,阻止韓謙返回敘州。
事後韓謙光明正大的拿「居喪不婚」為借口,從繁昌不辭而別,也是姚惜水當時所料想不到且措手不及的變化。
要不是這計謀是出自她那裡,她也自覺未受他人的影響,她都要懷疑雲朴子這人有問題了。
整件事的結果,就是韓謙順利趕在收復金陵之前就返回敘州,而楊元溥非但沒能治他不告而別、擅離職守的罪,還彰顯其功、其孝。
在收復金陵、楊元溥登基大位之後,行功論賞,韓謙得封黔陽侯,功在加封郡公的李普以及封侯的李知誥等人之上。
王珺也是在收復金陵城之前,就提前返回揚州了。
王珺與韓謙,一次解除婚約,一次被拒絕婚約,兼之王珺乃名門之後,韓謙更是名聞天下,這事自然也是鬧得天下皆知。
換作尋常女子,都未必能承受住如此風議。
當然了,對於王珺與韓謙婚事的第二次波折,也有人說韓謙居喪不婚是守孝禮、不議婚嫁之事,並不能算真正的拒婚,甚至可以說等三年之喪過去,只要雙方還有意的話,還是可以繼續議婚嫁的。
姚惜水原本對這種說法是不屑一顧的,但今日聽馮翊之言,禁不住岔想到這事上去,心裡暗想,莫非韓謙待王珺是有情義的,亦有等居喪期滿、重續婚約之意?
姚惜水又禁不住回想起王珺在茅山被俘之後被韓謙軟禁在身邊的情形,王珺當時儼然乃是韓謙身邊的女吏,哪裡有半分作為戰俘受囚禁的樣子?
再往深里想,韓謙前往繁昌見楊元溥之時,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辭去廣德軍制置使之位,他當時就算擅作主張,直接將王珺放回去,也不會有誰會指責他私通淮楚,但他偏偏將王珺帶到繁昌,交給楊元溥處置……
這一刻,姚惜水的腦海似被一道閃電劈中。
「怎麼了?」春十三娘看到姚惜水神色凝重的沉思片晌,突然間臉色再次驚變,不知道她想到什麼事情,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當初韓謙將王珺帶入繁昌城,你說是不是他早就想到有人會提及他與王珺的婚約,是不是他在進繁昌城之前早就將這當成他從繁昌脫身的計策了?」姚惜水諸事也不瞞春十三娘,她這一刻才想通這裡面的環節,只是猶難以置信的詢問春十三娘。
「或許就是如此吧。」春十三娘在這事上的糾結,沒有姚惜水來得深,反倒更有旁觀者清的覺悟,也早就猜測到有這種可能,只是怕挫傷姚惜水,沒有提及而已。
「馮翊代表韓謙,攜禮入揚州賀王珺生辰,敘州商船又正式駛入揚州,敘州與淮東算是正式勾結到一起了吧?」姚惜水多少有些失魂落魄的問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不知馮翊所言是虛是實,但馮翊在揚州官員的陪同下,乘小舟登上敘州商船,敘州與淮東的勾結是不言自明的。
這或許是禁軍收復巢州在即,敘州與淮東為共同抵擋即將而來的削藩壓力、為保存各自當前的權勢及地位,而應有變化吧?
當然了,敘州與淮東同為大楚的藩鎮,兩鎮商貿往來,在其境自征賦稅,甚至互派信使,即便是延佑帝都是不能擅自禁止的。
叫馮翊這一攪和,姚惜水、春十三娘多少有些意興闌珊,也注意到她們安排附近舟船上的兩處眼線,也應該已經暴露了,當即便著令他們隨織造局採辦船一起撤出,以免遭受毒手。
……
……
慈壽宮的人手撤走,林宗靖、馮翊他們還是極為慎重,與王文謙派來的官員交接好之後,拖到夜裡,才將提前轉移到附近沙島上的六百多左廣德軍舊部及婦孺分批接上船。
韓東虎、蘇烈二人,也提前趕到附近沙島待命,這次也一起先趕往白蹄岡。
之後,兩艘商船趁著晨曦,從瓜洲埠東側拐入邗溝。
邗溝又名山陽瀆,乃是最初修於春秋、溝通江淮以及位於江淮之間邵伯等湖的人工水道,之後在隋朝大業年間又征淮南十數萬民夫進行更大規模的整修擴大,形成今日之規模。
邗溝南段,從邵伯茱萸灣至江都縣瓜洲埠長九十餘里,皆是不流動的平水,兩側有從春秋以來所陸續修築的大型堰壩進行分隔、控水,甚至還建有當世最早的船閘。
然後前朝末年到大楚開國迄今,近百年來,江淮戰亂不斷,邗溝缺少疏浚,淤堵也較為嚴重,又要過船閘,商船緩行三天,才抵達茱萸鎮。
這天,王文謙也是親自登船,檢視商貨。
當然了,他主要還是想親眼看一看代表當世最高造船水平的兩艘敘州商船。
兩艘商船,商貨以三千袋粳米、一千袋棉籽、一千桶桐油為主,還有一批農耕、織造、修造所用的鑄鐵件、藥材以及一些精鐵錠、毛皮。
抽解當稅是十取其一,這是照樣徵收,這沒有什麼話可說。
抽買最高比例十取其四,卻是要付資征買,未必需要買足四成。
粳米、桐油、棉籽、藥材等物,淮東便頗為充足,即便是平價征買也無利可圖,當然可以直接放行。
毛皮、精鐵錠、船用鑄鐵件等,敘州所產要價廉物美得多,同時也會直接涉及到赤山會在白蹄岡未來能發展的軍事潛力,揚州則直接照四成比例進行征買。
當然,為表示合作的誠意,王文謙同意用糧谷及煤炭等白蹄岡所缺之物,支付征買的錢資。
左廣德軍舊部要從揚州過境也行,但隨身攜帶的兵甲,同樣需要作為過境商貨,照抽一征四的比例進行抽解抽買,說白了就是限制敘州在樊梁湖西岸聚集太過強大的軍事力量來。
將人與貨卸在茱萸灣,林宗靖就率兩艘商船先返還敘州,還能趕在年前多運來兩批物資。
而等到馮翊與這次提前北上的韓東虎、蘇烈,帶著第一批直接從敘州增援過來的物資抵達白蹄岡時,已經是九月上旬了。
酷熱暑季已經過去,天高氣爽,不過這樣的季節很是短暫,再有一個月便要考慮寒流南下了。
過去一個月,白蹄岡營地沒有再收編周邊的流民,除了不想太引人矚目外,左廣德軍舊部攜家小,加上新的一批,遷入白蹄岡的人數,已經接近四千人。
目前李知誥在巢州城外,主要還是採取圍而不攻的策略,但守軍的鬥志已經差不多接近崩潰。
另一方面,入冬後,每年淮河大概率會冰封凍實,這會為梁國騎兵快速南下提供便利;梁軍派遣騎兵南下干涉巢州的概率也隨之大幅提高。
這也決定了李知誥必須趕在淮河冰封之前,殲滅守軍、收復巢州城。
所以說,各方勢力視線聚焦巢州城的時間窗口,也變得極為有限。
等到李知誥率禁軍兵馬收復巢州城之後,朝堂對江北的策略,就會從軍事收復轉變為經營鞏固,到時候對滁州東部地區的控制、統治,也會隨之變得嚴密起來。
韓謙要爭取在這個時間窗口內,轉移更多的左廣德軍舊部渡江進入石樑縣,一方面不能打草驚蛇,一方面要更加集中精力加強營地建設。
相比較殷鵬照訪白蹄岡時,雖然時間才過去一個多月,南北柵牆內側以及山嵴口已經多建成三十餘套大型圍屋。
這不僅為營地提供新的三千餘間房舍,同時圍屋與外側的單薄柵牆形成一體,更加堅固,也更利於會眾上牆防守。
營地的外圍,這時候才算是有比較像樣的防禦體系。
滁州境內沒有煤炭資源,即便是有,也主要位於西部丘陵,但好在左右這些年來人丁稀寥、土地荒蕪,大量的林樹叢生,沿湖還有大片的蘆葦盪,薪柴不缺。
一兩年內也能燒制足量的木炭,用於燒制石灰、鑄造等事。
實在不行,便從楚州較大規模的購運煤炭過來,走水路的運輸成本也極為有限。
前期與淮東進行合作,也是赤山會立足樊梁湖西岸的主要策略——淮東對過境物資進行征買,也恰好解決掉從淮東購入糧食、煤炭等物資的錢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