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韓道銘下意識覺得韓謙是在胡說八道、危言聳聽,他韓家怎麼可能有人犯下淫亂宮闈之禍事,誰會糊塗到這一步,難道府里的俊僮美侍還不夠玩的嗎?
「你怎麼可能知道?」韓鈞卻無視父親、叔父看韓謙將信將疑的神色,他彷彿被雷劈中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壓得椅腿吱呀作響,差點直接將椅腿崩斷掉,難以置信的盯住韓謙,沒想到韓謙竟然會知道這樣的秘密。
韓鈞這一問,便彷彿一塊巨石,猛然砸中韓道銘、韓道昌、韓端以及陳致庸的心湖。
他們目瞪口呆著的盯住韓鈞,韓道銘恨不得端起椅子,兜頭兜腦的朝他頭上砸過去。
他們這一刻也都明白過來,韓鈞淫亂的不是楊元溥的後宮,而是太后,難怪他調離長春宮守值之前有一段時間魂不守舍。
不僅淫亂其事,還生下孽子?!
太后有段日子稱病久居長壽宮不見外臣,只是因為有孕在身?
韓道銘、韓道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一時間難以消化這麼驚人的消息,恨不得直接將韓鈞砸死、毀屍滅跡,當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韓端一直羨慕韓鈞能在太后跟前當差,沒想到韓鈞跟太后的關係深入到他以往都不敢想像的地步,腦袋有些卡殼的問韓謙:
「倘若太后能順利掌權,太后總不可能以此事脅迫你回敘州吧?」
「……」
韓謙掃了韓端一眼,視線又朝韓道銘、韓道昌二人看去,見他們臉色沒有因為韓端突然問出的這個問題而有所緩解,心想他們對朝中鬥爭的複雜性跟殘酷性多少還是有些清醒認識了,但他也不想韓鈞、韓端、陳致庸他們這時候抱有什麼幻想,要將他們心底最後的防線都徹底的摧毀掉,嘆氣說道。
「太后要真能掌權,自然不會逼我回敘州,說不定還會重用我,但呂輕俠與李知誥想我回敘州,我卻不敢輕舉妄動。」
「你是說太后實質是呂輕俠、李知誥所控制的傀儡?」韓端驚問道。
「唉。」
韓謙拉了一把椅子,多少顯得有些心力憔悴的坐下來徐徐說道。
「信昌侯府及晚紅樓與前朝神陵司的關係,你們或許有所耳聞,卻未必知道更多的內幕曲折。天佑十二年時,我、馮翊、孔熙榮與李普之子李沖,同時選為陛下身邊的侍讀,那時便已捲入他們的陰謀之中了,我當時差點死於姚惜水的毒酒之下,所以也知道得更多的一些。這些年來呂輕俠、李普所圖所謀,都是確保太后及陛下成為受他們控制的傀儡,達到他們不為外人所知的圖謀,但好在陛下、太后並不甘願淪為受他人操控的傀儡,形勢還勉強不算太壞。此外,在荊襄戰事以及削藩戰事之中,陛下又得沈漾、鄭暉、郭亮、周憚、陳景舟等人真心輔佐,而鄭榆、鄭暢、張潮、張瀚等人也只是暫時藉助太后鞏固各自的權勢,與呂輕俠他們沒有長期媾和的基礎。我這才能找到機會,幾次挫敗他們的陰謀,使得陛下一直不受他們的控制,甚至叫李普與呂輕俠彼此生隙,不再成為一體。呂輕俠也一度收斂野心,勸太后放棄干政,叫陛下看似掌握大權,但我還疏忽了,沒想到呂輕俠這些人一輩子都在玩陰謀,他們怎麼可能甘心失敗?一是我沒有想到陛下在他們的教唆下,早就失去對我的信任;二是我沒有想到李知誥會是呂輕俠的人,李知誥這些年卻先騙得李普的信任,之後又騙得陛下的信任,這時候已經成功的將淮西兵權盡握其手。另外還有一個,就是我沒有想到他們見無法控制我,卻轉頭在韓鈞身上做文章,而且這還是他們的一石多鳥之計——我得到的消息時,太后已在長春宮秘密生子,而所養之子也已經被呂輕俠秘密轉移出去,不知所蹤,長春宮裡僅僅傳出一道消息說是有宮女與一名普通侍衛苟合被杖斃……」
韓端、陳致庸有些難以置信的朝韓道銘看過去,他們所處的層次還不夠,所接觸到的信息源還很有限,聽韓謙所言,如聽天書夜譚,難辨真假。
韓道銘彷彿被重鎚狠狠的砸中,臉色灰敗的坐在那裡,他作為太后一系的大臣,對太后身邊的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
而韓鈞與太后苟合這麼久,都沒有半點風聲傳出來,甚至在太后有身孕期間還偶爾接見外臣,都沒有露出半點破綻,這說明要麼太后身邊的人都是太后的嫡系親信,要麼完全是呂輕俠的人早就控制住太后身邊的一切。
韓道昌愣坐在那裡,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感到絲絲寒意從骨髓深處透上來。
「所養之子既然已經被轉移出去,這種事是不是便說不清道不明?」韓端張了半天嘴,還是抱有一線希望與幻想的遲疑問道。
「這種事哪裡需要真憑實據?他們想借陛下的手殺我們,只要確保陛下相信有這事便行,」韓謙苦澀地說道,「而韓鈞這段時間不敢到長春宮露面,太后說不定心裡早已生怨恨,而太后想著掙脫他們的控制,想要毀滅證據,會不會先想拿我們韓府下手?總之這麼大的把柄,被她們抓在手裡,她們有太多的玩法了,主動權也盡在她們的手裡——你們現在就回金陵去,我等會兒會演一齣戲給外人看,大伯、二伯你們不要怪我態度會顯得太粗暴!我回敘州後,你們也儘可能不要跟呂輕俠她們起衝突,想來她們不到山窮水盡之時,也不會輕易拿這事相要挾……」
韓謙示意馮繚將廳里案上的花瓶擺飾,拿兩隻過來給他,準備砸一砸。
「你也說了,她們不到山窮水盡之時,不會用這事相脅迫,而我們既然已知這事,有了防備,也不會完全沒有反抗之力。」韓道銘稍斂震驚的神色,沉聲說道。
「我韓謙從來都不甘受制於人,戰後他們即便不拿這事相脅迫,我也會回敘州去。我在敘州自是逍遙快活,我固無大志,但手下三千精銳兒郎,守沅江綽綽有餘,何苦留在這裡時時擔憂頸背叫人拿把利刃抵著?」韓謙說道。
「你要怎麼才願意留下來,有韓家傾力相助,又有你妹妹在宮中陪伴陛下身側,難道眼下不是你權傾朝野、重為帝師的機會嗎?」韓道銘狐疑的盯住韓謙問道。
「權傾朝野,是滿面風光,但試問千古以來,有多少身負污名的權臣,能得好死的?」
韓謙搖了搖頭,對韓道銘的話完全無動於衷,說道。
「我留下來要是能老實一點還好,而我真有權傾朝野的野心,一旦被呂輕俠他們視為必須要拔除的威脅,她們必定會刺激陛下滅我韓家——這也是我為何責怪馮繚沒有思慮周全就領大伯你們渡江的緣故啊,一個分裂的韓家才是他們希望所見。大伯你們真要是傾力助我,他們很可能熬過這次危機後便不會容下我們。難不成我們還有機會到陛下跟前辯解這一切皆是呂輕俠惡意誣衊?呂輕俠都五十多了,算她能活到七十歲,我到時候也不過四十歲出頭,我有的時間,何苦跟她們爭一時義氣?」
「這事倒不是不能反過來給呂輕俠他們埋一個陷阱?」馮繚在一旁說道。
「你擅作主張還不夠壞事,輪得到你亂出什麼主意?」韓謙瞪了馮繚一眼,叫他閉嘴。
接下來韓謙自己走到靠牆的供案前,抓起兩隻花瓶狠狠砸向樑柱,又朝韓道銘拱拱手,說道:「大伯、二伯你們等會兒走的時候,記得臉色要難看一些!我先出去了!」
馮繚心裡卻是好笑,心想難道韓道銘他們這時的臉色還不夠難看啊?
看著韓謙「氣急敗壞」的走出院子,但是韓道銘怎麼可能就此一走了之?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他們向呂輕俠她們忍氣吞聲就能熬過去了,現在滿城君臣都看到他們渡江過來,韓謙一旦重返敘州,所有的猜忌都會落到他們頭上。
到時候都不用呂輕俠出手,便會有無數的明槍暗箭朝他們身上扎過來,更不要說太后生子一事,將始終是一柄利刃懸在他們的脖子之上。
過了許久,韓道昌抬起來頭,跟老大韓道銘說道:「馮繚說的不錯,我們不是不能反過來給呂輕俠他們挖一個陷阱,但只是要委屈一下韓鈞了……」
「什麼陷阱,委屈我什麼?」韓鈞不解的問道。
「……」韓道銘蹙緊眉頭,看著庭中的殘花敗葉,久久無法決定。
「倘若鈞兒是天閹,又暗中叫陛下知曉此事,呂輕俠他日倘若敢用此計陷害我們,則定能叫她們弄巧成拙。鈞兒已有兩子一女傳宗接代,我們便暗中對外說這都是領養回來掩飾鈞兒隱疾的,此計則能天衣無縫。」韓道昌勸他大哥說道。
「什麼!」韓鈞如遭雷擊,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們想到是這樣的絕戶計,要將他給廢了,然後謊稱他是天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