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李磧率部渡過滁河,便直接從大刺山西麓繞過,趕往武壽河流入長江的河口,在那裡等著敘州水營的戰船過來,然後送他們前往舒州跟淮西禁軍會合。
而在衛甄被五花大綁押回金陵治罪之後,跟隨李秀、李磧所部騎兵殺出敵圍趕到亭子山腳的千餘滁州官吏及兵卒,則被集結到亭子山東麓大寨南側山腳下臨時搭建出來的簡陋營寨里接受整編。
滁州城守軍,主要都是從早期趕往北岸圈佔田地、掠奪奴婢的世家宗兵里徵調,兵甲頗為精良,也有極為難得的千餘戰馬。
江淮沒有畜養牲口馬匹的牧地,除了民間小規模的散養外,每年也會有少量的羌馬以及滇馬經蜀國或經黔中走阮江通道輸入。
這幾年韓謙治敘州,也不斷從黔中、南詔等地購入體形矮小卻耐力頗強的滇馬,如今累積也有上萬匹,但主要用於補充農耕以及工匠作坊之中緊缺的畜力。
就騎兵而言,即便是算上金陵事變期間所繳獲的戰馬,敘州騎營最終也僅編五百餘卒,都還是兼領護衛韓謙安全的侍衛營。
除了騎兵養護極費外,敘州多山水,不利騎兵作戰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韓謙戰時當然能從敘州徵用更多的馬匹充當戰馬,但由於馬匹作為大型牲口運輸極為不易,前期的運力還是要騰出來運送將卒以及兵甲戰械等最緊缺的物資。
因此棠邑之前勉強湊出千名騎兵,除了一部分騎兵由奚發兒、郭卻等人率領充當偵騎外,一部分騎兵由韓東虎率領留在韓謙身後充當侍衛騎兵外,還有一部分騎兵被孔熙榮帶走,此時滯留在五尖山脈之中,與水師殘部及從滁州撤入五尖山中的民眾在一起。
事實上,棠邑兵此時已經沒有一支成建制可用於突擊或迂迴襲擾作戰的騎兵了。
得知撤過來的滁州城守軍有千餘匹戰馬,昨日才乘船趕到棠邑、計劃由他重新組建一支騎營的趙無忌,午時就緊急帶著人趕過來,要獨佔這批戰馬。
馮宣以及率部進駐到武壽河口安營紮寨的林海崢以及留守浦陽大營及棠邑的周處、田城卻不同意。
馮宣負責亭山大營,林海崢、田城、周處聽到消息,也借議事的名義提前趕過來,要求從這批戰馬里分一杯羹。
他們所部在少量敘州精銳步營的基礎上,編入左廣德軍舊部及流民壯勇,短時間內都急劇擴編到三四千人規模,除了常規兵甲戰械外,也極缺一批能夠快速偵察及突擊作戰的戰馬。
對這種事韓謙也不方便插手,由他們自己商議著瓜分。
除了戰馬外,韓謙同時也要求他們將千餘滁州守軍將卒分到各營處理掉。
大家只想著要戰馬,但對主要徵調自世家宗兵的滁州守軍將卒,卻不怎麼感興趣,甚至視為麻煩。
棠邑兵初期除了楊欽、林宗靖率領增援過來的水營外,同時也以最快的速度,在敘州精銳及赤山會精銳會眾三千餘人的基礎上擴編出五都步騎來。
前期主要也是得益於周憚的全面配合,直接將三千江州兵拆散編入諸都。
之後又有陳景舟率千餘廣德府兵及以左廣德軍舊部為基礎的三千廣德府民勇渡江過來,再加上從流民中徵募數千壯勇,使得在極短時間內,棠邑兵五都步騎從無到有,兵力急劇擴編到一萬七千餘眾。
無論是敘州精銳還是左廣德軍舊部,亦或周憚從江州帶過來的州兵,兵員素質都相當不錯。
而除了江州兵及流民壯勇外,有七千餘將卒可以說都跟敘州、跟韓謙有著極深的淵源、牽涉。
而林海崢、周處、馮宣、趙無忌以及郭卻、林宗靖、何柳鋒、肖大虎、竇榮、魏常等將領在這部分將卒之中聲望也是極高,與基層武官也都相當熟悉。
還有就是敘州一直都極重視培養基層武官。
因此,棠邑兵的整編速度極快,也差不多做到整編完畢就已經具備相當的戰鬥力。
這也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直接拉上戰場作戰,而壽州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的關鍵。
當然,倉促間編入未經訓練的六七千流民精壯,對諸部的戰鬥力還是有較為嚴重的負面影響。
昨夜馮宣率部強攻亭子山東麓大營,傷亡比守軍還要慘重許多,就是明證。
雖說韓謙的戰略意圖,諸多將領都很清楚,但在實際統領兵馬作戰時,編入太多的新卒要倉促上陣打消耗戰,與將卒朝夕相處的諸將從心理上多多少少還是難以接受。
韓謙這時候要將那些心存極強抵觸情緒的滁州守軍拆散開分給諸部接收,大家都恨不得能直接拒絕掉,還不如多徵募一些未經訓練的流民壯勇呢。
趙無忌拒絕得最乾脆,重新組建騎營日後還要充當偵察、護衛等多種任務,對將卒的忠誠度要求高,基本上都只能從左廣德軍舊部以及身世清白的流民青壯中徵選。
推來推去,最後這千餘將卒,都被強塞給後續將擔當歷陽城主攻任務的周處、林海崢兩人接收。
位於青蒼山南麓、西接巢湖的歷陽城,雖然目前也僅有兩千多守軍,但城池高險,絕對要比亭子山東麓這座護牆不過五六尺的營寨難啃得多。
歷陽位於滁巢之間,戰略位置的重要性甚至不在棠邑之下,李知誥率部攻巢州城時,也是在歷陽駐以精銳。
不過從巢州城下撤軍時,李知誥當時也絕沒有料到韓謙在棠邑兵勢發展有那麼迅速,他當時直接放棄歷陽城,將兵馬都撤到巢州西南的舒州。
而就在一個月之前,韓謙也不清楚朝廷對他的態度什麼時候會軟化,也沒敢輕易將有限的兵力分散出去,只能坐看溫博不費一兵一卒就直接從巢州城分兵接管了歷陽城。
而歷陽城與巢州城、滁州城相距都不足百里,一旦他們對歷陽城發動進攻,難以猝然陷之,壽州軍從其他方向增援過來也快。
要攻下歷陽城,除了圍城進攻,還要考慮從兩個方向阻擊來自巢州城及滁州城的敵援。
由於駐守巢州城及周邊城壘的壽州軍高達五萬有餘,要是都來增援歷陽,棠邑兵拼光掉都不可能擋住敵軍兵鋒,這時候就需要李知誥從舒州出兵對巢州守軍進行牽制。
要有可能,甚至需要王文謙、趙臻從揚州出兵,將一部分壽州軍從滁州牽制過去。
總之這一次作戰,要比之前兩次營寨攻奪複雜得多,但韓謙要求馮繚、高紹等人在二十天內製定完整的作戰計劃,並要諸部同時做好兵臨歷陽城下的準備。
畢竟再拖延下去,等壽州軍從後方將大量的作戰物資運入歷陽城,他們再想攻下歷陽城,難度將倍增。
然而不能將歷陽城及北面的浮槎山控制在手裡,也就沒有辦法從東面切斷滁州城與巢州城的聯繫。
為了保證強攻歷陽城的作戰任務,林海崢及周處兩部將臨時擴編到五千人眾,而馮宣將在亭子山東麓擴建營寨以迷惑敵軍。
……
……
一天的軍議,臨近黃昏韓謙才與奚荏、馮繚、郭榮、韓成蒙、陳致庸等人回到南岸大營休息。
雖然連著十數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每天都只能擠出小段的零碎時間眯一會兒補充精力,但即便這時戰事暫告一段落,他們回到南岸天色已黑,習慣強節奏處理事務的韓謙卻還是沒有什麼睡意。
韓謙想到殷鵬午前離開時說這次過來王文謙有十數冊書托他捎過來,便叫人將那些書拿過來。
厚厚一大摞書用綢布包裹著,奚荏幫著拆開包裹,就見十數冊書實是一部記述吳越戰國時期之前雜史的古書《越絕書》。
「王文謙送這套雜史給我作甚,是有什麼用意嗎?」韓謙多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拿了一本書枕著奚荏的大腿信手翻看,也當作休息。
奚荏也百無聊賴的拿起一本頗為陳舊的書冊翻看,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哦……」過了許久,奚荏都以為韓謙枕著自己睡著了,卻聽到他發出一聲感慨聲,好奇的低頭看過來,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這些書是王珺托殷鵬送過來的,殷鵬不便直接說,這才說是王文謙送給我的,我還說王文謙跟我哪裡有贈書的交情啊!」韓謙說道。
「王珺送這套書是什麼意思?」奚荏睜大美眸,猶是不解的問道。
韓謙舉高手裡書,指著他剛翻到一段話給她看:「……今舡(水)軍之教,比陵(陸)軍之法,乃可用之,大翼者當陵軍之重車,小翼者當陵軍之輕車;突冒者當陵軍之衝車,樓船者當陵軍之行樓車,橋船者當陵軍之輕足驃騎也——這段文字所講乃是春秋時吳國水軍編陣作戰的情形。當時吳越兩國在江淮之地爭雄,水軍並不局限於內陸河溪作戰,對周圍海域都爭控制權。而吳國強盛之時,北伐齊國曾有一次用偏師走海路奔襲齊國沿海要塞……」
「王珺她是覺得朱裕在海州籌建水軍大營,有可能會從海路襲擊江淮沿海?」奚荏驚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