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李知誥只能說較好的掌握了左龍雀軍,但半年多時間,圍巢州而未能陷之,損兵折將最終被迫撤走,對左龍雀軍的士氣打擊也很嚴重。
而左武衛軍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杜崇韜的嫡系。
因為楊元溥懷疑杜崇韜為太后拉攏,才將杜崇韜調入朝中出任兵部尚書,使周數暫代左武衛軍都指揮使一職。
雖然這時候已能確認杜崇韜與太后那邊並沒有牽涉,一切皆是呂輕俠等人的計謀,但即便周數現在全身心的倒入李知誥的懷抱里,他們想要如臂使指的掌握左武衛軍,也不是三五個月,甚至不是三五年就能有所成的。
韓謙從早年招募家兵子弟起,就注重獨立培養基層武官。
即便如此,荊襄戰事前後,也出現諸多波折,直到奉旨脅裹縉雲樓斥侯、左司工師及子弟潛逃敘州,再加上奚氏子弟組成的影衛,韓謙才算是真正擁有忠於自己的第一批骨幹力量。
也依賴於這批骨幹力量,韓謙在削藩戰事初期組建的敘州兵,才能攻打辰州、武陵等地能無往不克。
削藩戰事之後,不管韓謙明面上的官職起起伏伏,但他在敘州的嫡系力量始終還增強著。
待到金陵事變期間,韓謙潛入金陵,能在楚州軍及安寧宮的對峙中找到機會,能迅速而兇猛的組建赤山軍,能與楚州軍精銳對陣而不落敗勢,能攻下郎溪城,迫使顧芝龍接受招安,最為核心的力量是他從敘州調往金陵參與赤山軍組建的上千名基層武官及匠師。
此時棠邑兵看上去雖然也是草草編就,但除了早期隨韓謙潛入金陵的侍衛外,後期從敘州調來的兩千精銳,差不多有一半人經過講武學堂系統性的培養。
有敘州精銳武官團體,有左廣德軍舊部的深厚底子,有以周憚、陳景舟為首的山寨系武官團體的支持,韓謙才能做到棠邑兵成軍之日,就能直接拉出去跟壽州軍精銳血戰於野,才能做到兩仗皆捷,甚至此時已經做出進攻歷陽城的準備。
李知誥軍事指揮能力在大楚,絕對不弱於任何一人,他所指揮的諸多戰事,即便是韓謙都不能說比他做得更好;左龍雀軍在李知誥麾下,也一直表現出足夠強的戰鬥力。
然而,問題在於,在荊襄戰事之前,李知誥一直都是信昌侯府的附庸,地位並不比柴建、李沖等人高出多少,諸事還得聽李普、呂輕俠的命令行事。
他身邊除了身邊幾十名基層武官外,其他方面都受制於李普以及躲在幕後的呂輕俠。
荊襄戰事過後,李知誥坐鎮均州,之後又坐鎮邵州,再調任鄂州,即便呂輕俠都要表現出一番壓制的勢態,使得李知誥很難有培養嫡系的機會,即便有,也僅局限於傳統的提拔、籠絡,不要說學韓謙那般對武官團體進行成體系的培養了。
當世武官,要麼來自於傳統的將門,比如說浙東郡王府的子弟,要麼就是將卒從底層一步步血腥拼殺出來。
這兩個方式都註定傳統的武官培養效率低下,且代價高昂。
而龍雀軍的崛起過程中,先是分拆為左右龍雀軍,之後高承源、柴建都先後從左龍雀軍拆出一部分戰力組建岳陽水師、左神武軍。
最終雖然使得李知誥能較好的掌握左龍雀軍,但相當一批經歷這些年血腥拼殺成長起來成熟的基層武官,都分拆出去了,真正留在李知誥麾下能用的人才還是相當有限;同時龍雀軍內部也積累相當多的問題需要時間梳理。
說實話,李普及陳銘升等人倘若能在金陵事變期間直接戰死,李知誥當時就與柴建直接瓜分信昌侯府的勢力,情況都要比現在好受得多,所直接掌握的力量也要比現在強得多。
然而金陵事變期間,李普雖然最初兵敗寶華山,之後又被韓謙奪了兵權,但他最終藉助以李秀、李磧為首的李氏子弟,融合京畿世家及宣州兵,組建右廣德軍建立戰功,非但沒有名敗身亡,在相當程度還挽回了聲譽,維持住聲望。
之後李普又將他所能掌控的資源,全力支持右神武軍的建設,不僅進一步分散信昌侯府所能聚攏的力量,這些都直接限制了李知誥及左龍雀軍的發展。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呂輕俠雖然都在暗中支持李知誥,但同時也未嘗不是另外一種掣肘。
即便感受到棠邑兵及敘州的強勢崛起,形勢對李知誥來說變得更迫切,但他處世原則及心態與更習慣藏在暗處搞陰謀詭計的呂輕俠、姚惜水、李普等人還是有著根本的區別。
他此時會更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去穩固自己的根基,而不是盡想著去拖別人的後腿、絞盡腦汁去算計別人。
不要說未必就能拖得了敘州的後腿,就算能拖得了,與敘州兩敗俱傷,梁軍、鄭家等又豈是好相與的?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是前朝皇孫,呂輕俠也未必沒有用柴建頂替他的可能。
韓謙與韓家倒戈,促使太后還朝輔政,而非攝政,實際上也極大減輕了呂輕俠這些人對李知誥的掣肘;而棠邑兵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攻陷歷陽,將壽州軍限制在巢州城內,兵鋒無法往外伸展,也將使得舒州的東翼變得更安全,使得李知誥能騰出手來做他想做的事情。
因此馮繚渡江回金陵城之前,韓謙就判斷雙方在配合進攻歷陽城這事上,是有合作基礎的。
有些事情,甚至包括李知誥乃是前朝皇孫之事,這時候都無需再對韓道銘、韓道昌保守秘密,馮繚這時候將韓謙的想法原原本本說給他們知道,使他們明白李知誥為何會支持太后輔政這個方案,以及為何會配合棠邑兵對歷陽的進攻,以便他們能不加保留、沒有顧忌的在金陵配合行事。
韓道銘、韓道昌震驚半晌都不知道該言語什麼,沒有想到敘州早在之前就掌握了那麼多駭人聽聞的秘密。
這時候他們心裡也都清楚,韓謙之前在棠邑惺惺作態,說隨時抽身離開金陵,返回敘州,主要還是逼他們表態。
除了解決韓鈞身上的隱患,韓謙要求韓氏所有的資源都孤注一擲的投到北岸,實際是要韓家往後以敘州為首行事。
韓謙或許是擔心他們日後會像呂輕俠一般,會對他進行掣肘,或者說拖敘州的後腿吧?
當然了,即便認識到這點,韓道銘、韓道昌心裡也只是苦澀一笑。
即便早初的《疫水疏》以及削藩之策,是出自老三的手筆,是老三暗中籌謀有功,但老三受刑而死都已經有兩年半時間過去了,在這時間裡,金陵發生驚天巨變,是韓謙悍然潛入金陵,從李普手裡奪走桃塢集兵戶殘部的兵權,徵召奴婢入伍,逆轉危機。
即便徵召奴婢、打擊世家宗閥,會叫人認定韓謙將世家宗閥得罪乾淨,而行事手段又犯了君臣大忌,再難有重返中樞的機會,但誰又能想到韓謙不僅重返江淮,甚至還在陛下與太后之間遊刃有餘的獲得生存的空間。
對韓謙所展露的手腕,韓道銘也只能表示嘆服,心裡卻也是再也興不起去掣肘韓謙的念頭。
即便韓謙將來還會繼續打壓世家宗閥的勢力,但韓家與韓謙的利益是天然捆綁在一起,也無需計究一時的得失。
「呼……」
韓道銘轉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老爺子睡著了,靠在椅子上微微打起酣來……
……
……
趕到筆架山大營,具體商議淮西禁軍配合棠邑進攻歷陽之事的是攜帶韓謙手書的郭榮。
說實話,棠邑兵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對壽州軍再次發動攻勢,拿下亭子山東麓大寨,李知誥、楊恩、周數、鄧泰等人就很吃驚了。
他們以為這已經是棠邑兵初編成軍的極限,也能理解韓謙將大刺山納入治下、為棠邑兵在北岸爭取一定防禦縱深的迫切心情。
當郭榮說棠邑兵已經做好進攻歷陽城,佔領巢湖以東浮槎山、青蒼山等地的準備,李知誥、楊恩也皆是動容,盯住郭榮,甚至都懷疑他所言有假,問道:「棠邑兵初編成軍,不過月余,將卒未得整訓,黔陽侯真有把握攻下歷陽?」
「我們也勸侯爺未必要如此倉促,但侯爺言,棠邑兵是弱,但壽州軍也沒有從疲態中恢復過中,也許當下是唯一攻下歷陽,切斷樓船軍從巢湖進入長江水道的最後機會。即便死傷逾半,這一仗也是要打,唯希望新津侯能在西翼,牽制住敵軍!」郭榮說道。
目前壽州軍佔得戰略上的優勢,在巢州有五萬守軍,自然不可能都龜縮在巢州城裡。
事實上以左武衛軍、左龍雀軍為主,再加上諸州州兵的淮西禁軍,兵力保持六萬左右,依舊是壽州軍駐巢州守軍的主要威脅。
因此,巢州守軍有四萬兵馬進駐巢湖西岸的城壘,目前正積極運入大量的物資修築這些城壘——淮西禁軍在東線的廬江大營、筆架山大營,也不是僅僅只守兩個點,而是以廬江城及筆架山為核心修築的一系列營寨城壘,從東南往西北斜拉出近百里、有三四十里縱深的防線。
巢州守軍將主要兵力放到巢州以西,一方面是要最大限度的對淮西禁軍保持軍事上的壓迫,迫使淮西禁軍短時間內得不到休整,一方面壽州軍更需要形成穩定防線,不僅有利於大宗物資能源源不斷、不受干擾的運入巢州,也能更大範圍的招攬流民、恢復生產。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壽州軍從左右完全控制巢湖,控扼巢湖進入長江的水道,待淮河以及淝水解凍之後,樓船軍的戰船便能通過這些水道進入長江。
雖然樓船軍暫時沒有堅船大船,無法在深闊的長江水道與敘州水營爭鋒,但他們的水軍力量能入長江水道游擊之、襲擾之,也能極大割裂大楚東西部的有效聯繫。
韓謙要能攻下歷陽城、佔據青蒼山,兵鋒能從東岸進逼巢湖,形勢不僅對棠邑有利,對舒州也是極其有利的。
唯一的顧忌,就是初編成軍的棠邑兵,能攻下歷陽嗎?
韓謙真有決心,以承受棠邑兵半數的傷亡,也要攻下歷陽嗎?
即便他們牽制住巢湖西岸的敵軍,歷陽城池堅厚,短時間內難以猝然攻陷,徐明珍還是能調動大量兵馬增援歷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