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冰冷聲音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是一愣。
這也算問題?當然是劍冢考驗關卡的輔助說明者啊,提示參與者按照程序進行考驗之用,還能是誰?這也能成為問題?
然而很快的,當人們認真沿著這個方向細想下去,問題就來了。
為參與者說明規則,並適時提示,推動考驗程序繼續下去……這些都只是聲音發揮的作用,而不能作為它的身份。
換言之,那個為參與者說明規則,並作出提示的聲音,到底是誰?
按理說,可能性實在有太多種了,比如它可以是某種人工煉製的准智慧生物,甚至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留音法術……但是,想想剛才它說了些什麼吧!
「因意外變化,八德試煉做出臨時調整,因故無法進行的信禮義廉四德將累計於本關。若能取得本關的勝利,便等於取得前四關的勝利,同時獲得五種美德。」
無論這個聲音多麼努力地去掩飾,如今回過頭來想都不免覺得奇怪:琉璃仙怒破四門之事,對於太古劍冢來說無疑是一個意外,劍冢主人也不可能預料得到竟有人會如此粗野。而就算真的預料到,五門合一的反應也未免太離奇……無論如何想,這種離奇的背後,都意味著這個劍冢之中,有一個掌控全局的智慧生命。
「但是那又如何呢?和你的結論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盛京仙門的副手之一,望月鸞雲忍不住問:「真仙級的太古劍冢之中有智慧生命不是很正常嗎?前幾關這類智慧生物隨處可見,有什麼稀奇?」
「有什麼稀奇?」王陸笑了,「如果有智慧生命,那麼還有何必要設計這種扯淡的八德考驗?」
見眾人還是有不少沒回過味,王陸又認真解釋道:「這八德考驗的規則繁瑣又嚴密,設計地即便無人主持也能正常運作,而在一般的機關設計理念中,是不會再加入高度的智慧生命作為補充的,因為嚴謹周密的規則和智慧生命的自主性是有衝突的。」
這番話說完,其他門派的人倒還好,萬法仙門的人卻齊齊陷入沉思,對於機關設計一道,這些人都有不少研究,尤其是此行前來太古劍冢,來之前都做過功課。
「換言之,這個智慧生命,對於這一關的考驗來說,很可能是入侵的異物,並非原裝貨色。」
「然後呢?」
王陸反問:「然後?一個被異物入侵的八德考驗,意味著很可能會失去本意,承載的是入侵者的意志。」
江流也沉吟道:「如果從設計立意入手分析……站在劍冢主人的角度來看,他設計關卡考驗後人,應是挑選天賦異稟,或者與其傳承有緣之人,但是這八門試煉……」
王陸說道:「如果沒有這個奇怪的智慧生物的存在,還可以理解為是劍冢經過漫長的時光,既定的程序出現額破損,導致規則發生了異變,變成了任何人也沒有預料到的畸形模樣,這樣的案例在九州修仙界也不算少見。可既然發現了智慧生物的存在,就意味著這一切都是可以調整的,更是刻意調整的,那個智慧生物是有意在引導我們上演一出互相陷害、內部分裂的醜惡戲劇。」
「但是這樣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其實我們並不需要一定弄清楚有什麼好處,只要知道我們這麼做對他有好處,而對我們很可能卻沒有,就不難讓我們做出合乎理性的猜測。」
江流問:「所以你懷疑這一關之後,我們很可能非但連劍冢的寶物都得不到,反而連自己都賠進去?包括先前每一關的半級修為的獎勵,都只是誘使我們繼續玩下去,越陷越深的誘餌?」
「不然的話,你有更好的理由能解釋我們經歷的一切?對美德的考驗被改造為暴露人性醜惡的遊戲,哪怕我已經用極端的方法試圖結束遊戲,都遇到了五門合一這樣的盤外招。這個八門考驗之後,彷彿藏著一個迫不及待的身影,用盡一切手段都要我們繼續玩下去。」
話說到這裡,江流忽然問:「你早就發現不對了?為什麼不早說?」
「最開始察覺不對,是在孝門規則出現,當時我就奇怪,這個考驗的對抗性是不是也太強了?就算是先人想要通過考驗者內部競爭淘汰的方式來確認優劣,但如此赤裸裸的挑撥離間,未免也太過激了。但一來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二來我當時也並不確定那個藏在幕後的人,對劍冢內的機關有多大的掌控能力。若是隨意吐露真相,被天雷劈死該怎麼辦?留下師妹們守寡么?所以我的想法和你最初一樣,管他正常不正常,先贏下來再說。尤其第一關之後,那半級的修為獎勵更是相當重的籌碼。」
對此,江流只是冷哼了一聲。
王陸說道:「但第二關很快就讓我意識到問題沒那麼簡單,這規則的針對性太強,報復來得太快,彷彿是故意要我輸。而第三關卻又扳了回來。所以我就猜,或許這八門考驗是想要我們雙方一直膠著下去,務必在每一關都拿出渾身解數,將人性的醜惡暴露到極致。」
江流沉吟了一會兒:「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既然察覺了問題,儘管還欠缺很多關鍵性的證據,但這裡可以遵循一個基本的法則:敵人支持的我們就反對,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它千方百計想要我們玩到底,那我就千方百計讓這個遊戲早點結束。」
江流聽到這裡,忽而一笑:「所以你就放出話來,要阻止所有人過關?」
「阻止所有人過關當然是做不到的,因為規則不允許一方優勢持續太久,但我想當時你們應該還沒想到這一層。所以我這番話說出來,無論你們信與不信,就只有一種選擇了。」
江流笑容轉冷,平靜的外表下再次掀起波瀾:「情非得已時,也只有用武力解決問題了。」
王陸笑道:「但是硬碰硬地打,我不可能是盛京人的對手,所以沒辦法,只好拿八門來當人質,而你力王師兄卻向來不和恐怖分子談判,那麼激戰起來發生撕票事件也就不足為奇。」
江流哼道:「好算計!只要打碎石門,若是你猜測是真,你便是拯救所有人的英雄。若是猜測有誤,你師妹琉璃仙也能憑此機會取得八門的勝利。」
「的確是好算計。」王陸毫不客氣地承認道,「直到剛才,我借著與你們的矛盾為掩護,合理合法地動手拆門……結果它不惜露出破綻也只用出了五門合一的手段,我頓時判斷出它的控制能力非常有限,所以就可以大膽地將這些事情與你們分享。」
江流嗤笑道:「同時,也是因為深陷恥門,出乎你的意料,打斷了你接下來的算計吧?」
王陸並不諱言地說道:「所以才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感慨,再專業的冒險者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掌控一切,所能做的只是盡一切可能為自己爭取更有利的條件,爭取不到,就推翻了重新再來。」
江流說道:「你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確能提供一個不錯的假設,這裡很可能藏著一個不懷好意的身影,但是這一切都缺乏證據的支持。」
「旁證有的是,比如最簡單的一個問題,在咱們糾結於遠古守護者以及這蛋疼的八門試煉時,請問朱詩瑤大師姐去哪了?」
江流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懷疑是……」
「不,如果是她,斷然不會搞得這麼麻煩,一人一劍,至少此地她可以縱橫無敵。我的問題是,來的這一路我們始終沒看到她的蹤影,意味著我們和她很可能沒走一路。那麼,根據前三關的經驗,你覺得當我們和朱詩瑤沒走一路的時候,誰走岔的可能更高一點?」
「……」
「如果是岔路,你覺得等著我們的,是太古劍冢的寶藏,還是陷阱?」
「……」
「然後,回到設計八門試煉的用意這個問題,如果先人考驗的是真八德,可以理解為他想要挑選一位品德過硬的傳人,但設計一個只會引起試煉者內訌,反映人性醜惡的關卡,他又是想幹什麼?」
江流被王陸層出不窮的問題也漸漸消磨盡了耐心:「或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因為它對原來關卡的控制有限,不能更改八德的框架,所以就在框架內修改規則,不斷引起我們的矛盾。」
「不錯的猜測,那麼下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自相殘殺,對它有什麼好處?」
江流同樣想不明白:「有什麼好處?」
「我不是它,如何知道有什麼好處,但我知道自相殘殺至少對咱們沒有好處,所以我才說希望大家放棄這一關,沒必要讓一個不懷好意的人陰謀得逞。」
說完這句話,王陸便沉默不言,哪怕周沐沐、海雲帆、斬子夜等人都對他施以眼色也置之不理。
在場眾人,只有江流的態度最為重要,只要他認可,事情才可能善罷甘休。
「我明白了。」良久,江流點點頭,「關於此事,你的推測雖然缺乏決定性的證據,但的確是很有說服力,所以關於先前咱們的種種細小摩擦,就此一筆勾銷。若是他日有證據證明一切,我盛京仙門更是欠你一個人情。」
當然,言外之意則是,若是證據證明你今日一切只是扯淡,那兩派之間就不僅僅是一點小摩擦了。
然而下一刻,江流話鋒一準:「但是,你讓所有人放棄考驗,你本人又如何呢?你要一起放棄考驗,然後和其他人一道離開劍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