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兄,節哀順變啊~」
永恆樹,聖葉居所,王陸語重心長。
面前,斬子夜形容枯槁,彷彿行屍走肉。
「怎麼說呢,雖然莎曼離你而去,但她至少將孩子留給你了啊!」王陸一邊說著,一邊覺得這好像不太像是勸慰人,而是諷刺人的台詞,不過想到這群蠢貨的行事,他能忍住笑就已經很不容易啦!
然而考慮到下一步將要面臨的形勢,王陸仍需藉助這個廢柴死宅的力量,所以只好繼續竭盡所能來寬慰他。
「而且你不妨換個角度看,莎曼這個主君死了,你作為從者卻能苟延殘喘,這簡直就是奇蹟了啊。莎曼臨走前將聖葉之位傳給長子,維持「聖葉」存在不斷,考慮到永恆樹的新主年幼,又將你任命為攝政王,以從者身份垂簾聽政。目前你是永恆樹的實際控制者,樹中億萬生靈歸你統轄,莎曼出身的林中仙女族更是視你為絕對領袖任君採摘……人生三大樂事,升官發財死老婆,你一朝齊聚,夫復何求啊!」
「……」
見斬子夜對這充滿誠意的寬慰無動於衷,王陸不得不感慨果然不愧是萬法之門的首席,已經對女人的話題免疫了……
虧得周沐沐那笨蛋還擔心斬子夜會讓葉水河之王頭上染綠……她也不看看對象是誰!這可是萬法之門的首席弟子!繼承的是萬法的光榮傳統,註定孤獨一生的啊!他就算去搞師弟海雲帆也搞不到女人的!
何況,這是要多沒經驗,才會看不出阿夜和莎曼之間根本無法切斷的深厚羈絆?兩個人或許會性格不合,或許會有這樣那樣難以寬容的缺陷,但那份甘願為對方犧牲一切的厚重愛意足以抵消一切,要說這樣的人會出軌?那跟說王舞有一天在路邊拾到了她遺棄多年的節操一樣不現實。
王陸當初提議聯合項梁,先斬除了葉水河永恆樹的聯盟,也不是完全開玩笑的。同時他將四方聯盟的重心放到項梁身上,也是因為水木兩方天然聯盟,理論上無需花費太多心思。
可惜啊……這幫傢伙,做事一個比一個著急,根本不等人解釋,而且特別自以為是,行事風格又特別激進,就像是發情期的瘋狗一樣,根本不受控制。再好的棋手遇到這樣的棋子,也只能徒呼奈何。
縹緲府城一戰,全界震驚,狂暴的葉水河之王聯合聖葉莎曼炸斷了王座天階,十二赤金近衛折損過半,金玉城顏面無存。聽起來似乎戰果輝煌,可代價卻是兩名五靈之主和水靈周沐沐的退場,同時,更引發了天大的禍患……
王陸其實猜得到阿夜的用意,除了那被肌肉幾乎填滿的頭腦中無可抑制的戰意外,他僅存的幾分智慧,讓他以為這種方式可以鼓舞士氣,令四方同仇敵愾……不得不說,這種簡單的智慧在一般情況下的確實用,可現在的情況複雜異常,一廂情願的結果往往事與願違。
王陸一邊在心中不斷推演著局勢變化,一邊對斬子夜說道:「聽說你之前籌划過一個『永恆樹屹立在大地上』的驚人戰略,一旦成功便能橫掃此界在無敵手,只可惜聖葉莎曼並沒有來得及配合。那個戰略,我很有興趣哦。」
斬子夜以冷漠的目光掃過王陸:「有興趣又能怎麼樣?莎曼已經不在了。」
「莎曼不在,但她可是將兩個孩子留到你手上了,那兩人雖然年紀幼小,卻繼承了父母的絕世資質,一個天生水相親和,一個木相親和,以咱們的標準來看都是天靈根的水準。而長子繼承聖葉之位,天然與永恆樹融合,資質更勝其母。」
斬子夜煩躁地揮手打斷道:「那又怎麼樣?來不及了!以莎曼的根基之深厚,我也要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助其梳理體質,改善功法。更何況是這兩個孩子?他們根本承擔不起這份重任的!」
王陸忽然住了口,歪著頭打量起斬子夜,那審視的目光令斬子夜極不舒服。
「怎麼了!?」
「我只是覺得……」王陸淡淡開口,「你現在,就像是一個慾火焚身的饑渴傻逼,連正常的思維能力都不具備了,虧你還是萬法之門的首席弟子,門派英名墮於你手!」
斬子夜卻哂笑了一下:「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污言穢語挑釁我的?」
王陸說道:「不,我本來是想要尋求你的支持,只是現在的斬子夜已經完全淪為廢人了,你的學術精神完全被男女之歡淹沒,不值一提。」
「媽的,蹬鼻子上臉了!」斬子夜半邊身子化為雷霆,伸手抓起王陸的衣領,而王陸也出奇的沒有以無相劍抵抗,只是笑意吟吟地看著他。
「你就這麼想跟我打一場?」斬子夜咬牙切齒,「我現在心情不好,少特么惹我!」
王陸哈哈大笑:「難得萬法弟子竟會說出這種土流氓的台詞,斬子夜啊,看在咱們幾次交情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永恆樹屹立的戰略並非完全不可行。就算莎曼不在,還是有辦法控制它的……而那個辦法,本來不應該由我提醒你。」
斬子夜聽得眉頭擰緊,還有辦法?控制永恆樹,非要有一個強大的核心來擔當橋樑,之前他寄希望於莎曼,現在……還能有誰接替莎曼的位置?
思前想後,斬子夜竟始終不得要領,而看著王陸那神情,他格外煩躁:「別賣關子,若是真有同盟的誠意,就直說吧!」
王陸嗤笑一聲,而後笑容收斂,臉色沉重道:「其實辦法很簡單啊,以血符之力強化現任聖葉不就行了?」
「血符之力……?」呢喃自語間,斬子夜終於隱約猜到了王陸的辦法,瞳孔急劇收縮,呼吸停滯。
「是啊,血祭至親,換取強大的力量。而現任聖葉不正好有一個資質絕佳的頂級祭品么?他的親弟弟繼承了葉水河之王的血脈,若是血祭出來,一枚血符恐怕能抵尋常血符十枚有餘,足以將現在的聖葉進化到可堪一用的境界……雖然被這麼粗暴的強化,用完一次恐怕也就廢掉了。但永恆樹也只需要動上一次,就足以鎮壓一切強敵……」
「去你媽的!」
王陸還沒說完,斬子夜的雷霆之力便全數爆發出來,將他轟得倒飛出去,重重撞擊在樹壁上。
只是斬子夜的攻勢雖強,王陸卻悄無聲息地以無相劍氣全數化解下來,分毫無傷。他伸手撫平衣襟的褶皺,淡淡說道:「覺得我沒人性?那我不妨告訴你一件事,聽過以後,你再來判斷我的人性問題吧。」
說完,他徑自拉過一張木凳,端坐下來,開口第一句話,便讓斬子夜渾身一震,滿腔怒火也漸漸冷靜下來。
「瓊華出山了。」
……
無論人們對於這個五靈爭霸的形勢作出什麼樣的分析和判斷,瓊華的盛京團隊都是其中最為耀眼矚目的一環。
斬子夜認定這一環最後的對手將是王陸,那是充分肯定他對局勢的利用能力和求生能力,但最大的敵人必然是瓊華,因為在這一關里,她的強大已經遠遠超越了同輩。
只是從開戰至今,瓊華始終沉寂不出,被金玉城主牢牢壓制著,只是派出江流、望月姐弟這些二線成員出面牽制。但二線終歸是二線,很快就被幾方勢力分割蠶食,盛京團隊被一點點削弱,時至今日已經幾乎只剩下瓊華一人。從戰術上看,瓊華對團隊的運用無疑是敗筆,非但沒有發揮作用,白白造成犧牲,更連累她本人都被金玉城主永久囚禁。
若非知道這是盛京仙門,乃至整個九州修仙界同輩中的最強者,這簡直就是逗逼行徑……所以,雖然沒人猜得透她的布局,但所有人都堅信瓊華早晚會出手,而隨著她的出手,此界形勢必將發生重大變化。
現在,瓊華終於以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姿態,改變了此界形勢。
「子夜師兄,你猜猜看,瓊華是怎麼出山的?」
接著,不待斬子夜回答,王陸自問自答道:「她殺了金玉城主,篡位奪權,如今既是主君也是血靈,二者合一,已是此界最強的生靈……順帶一提,周沐沐離場後,血靈之力被回收,一部分歸於血靈殿,另一部分則寄存於瓊華之手,如今她身兼三人之力,根本無人能敵。」
「……」斬子夜震驚而啞然,竟說不出話。
「說來,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金玉城主。而那位至尊君王天生靈覺敏銳,察覺到了瓊華的天然殺意,所以才會從瓊華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將她囚禁起來。他以手中血符打造森羅殿堂,他貴為此界至尊,手段驚人,瓊華以金丹境界也不能脫困而出……說來,你不妨再猜猜,血符需要血祭至親,金玉城主血祭的又是何人?」
斬子夜思維急轉,問道:「赤金衛?」
「沒錯,看來子夜師兄終於找回自己的思維能力了……所謂赤金近衛,其實都是金玉城主的子嗣,他將十二個兒女血祭,化為血符將瓊華封得動彈不得……這還是因為他沒有把握能擊殺瓊華,不然他能做得更絕。五靈血冠的爭奪他可以不在乎,因為金玉城本就是此界霸主,其餘四方並沒有真正威脅它的實力底氣,但瓊華卻是近在眼前的致命威脅。」
王陸說著,搖了搖頭:「可惜金玉城主卻沒能真正狠下心來,因為血祭的是自己子嗣,他在儀式上略作調整,使得赤金衛能在血符與人形之間自由轉化。只待此界危機過後便重新召回十二赤金衛。可惜,這個空子雖然顯示出他高明的法術手法,卻埋下了他的敗亡伏筆……面對葉水河之王的挑釁,他身為至尊君王的尊嚴令他無法坐視,便大膽地動用赤金衛的力量。他將森羅殿堂的血符抽調了出來,同時本人出面替代血符,親自鎮壓森羅殿。這本是謹慎之舉,卻正中瓊華下懷。當血符被抽調走,森羅殿堂略微鬆懈的瞬間,她順勢突破,並在金玉城主猝不及防時將其斬首,過程乾淨利索,金玉城主簡直像是送上門一樣。」
說完,王陸臉上揚起一絲欽佩的笑容,「所以,子夜師兄,你明白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了嗎?瓊華師姐從一開始,就是在不斷示弱,讓我們四方能促成聯盟,將此界霸主金玉城逼迫地難以喘息,待兩敗俱傷之際,她再順勢摘取最大的果實……不愧是盛京首席,實力,算計,都精彩地讓人無話可說。」
「而面對這樣的對手,子夜師兄,你認為我們有任何保留實力的資格嗎?」
不待斬子夜多想,王陸又拋出新的砝碼。
「考慮清楚一個問題啊子夜師兄……瓊華師姐,為何要從一開始就對金玉城主鎖定殺意?無論後面她的布局有多精彩,都無法解釋這個從最開始就自相矛盾的問題。她大費周折,斬除了一個本能成為盟友的強者,意義何在?」王陸說著,面色越發嚴肅起來。
「目前,我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當我們其他人還將目標鎖定在五靈血冠時,瓊華師姐……已經放眼整個世界了。她想要的,是這個世界。」
「所以,你再婦人之仁下去,那兩個孩子終歸難逃一死,而且將死得毫無意義,他們的父母豁出命去守護的國度將盡數歸於他人之手……子夜師兄啊,他們年紀雖小,但已經繼承了尊貴的身份,而與身份相伴隨的,則是義務,守護這個國度的一切的義務!」
「相信,就算他們本人在此,也不會反對我的意見。畢竟,他們是那個人的孩子,是天生的英雄!」
王陸話音剛落,樹洞外,兩個稚嫩卻果決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
「沒錯!我們是葉水河之王的子嗣,絕不當孬種!」
聽到這兩個聲音,王陸終於滿意地笑了,而在他面前,斬子夜已經氣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