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陸和歐陽商就找到了部族大長老,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咒印!?」
大長老當時正在帳篷內用早餐——一盤清淡的菜湯。聽到兩人的要求時,當場就將菜湯喝進了鼻子里。
「你們怎麼會知道咒印的存在?」
對於這支沙漠部族來說,咒印可以算是絕對的秘密,那可是他們如今唯一的希望火種,高度保密,結果卻從一個才來了一天的外人口中聽到!
王陸笑道:「笑話,讓專業冒險者在你們這城裡轉了足足一天,你還指望能有什麼隱私剩下不成?」
歐陽商在一旁勸說道:「王陸師弟,你這個說法有些像是變態了。」
「歐陽師兄,你這個說法好像在說我不是變態似的。」
「……」
大長老認真凝視著王陸,許久後,一聲嘆息:「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那也就罷了。只是你們需要我們提供咒印,近距離觀察惡魔?這個要求我卻不能接受。」
王陸說道:「怕擔風險,被我們連累?那當初何必讓我們進來?」
大長老沉吟不語,顯然心中難做決斷。
請這些外人進來,他當然是做好了擔負風險的準備,但是……才一天時間就進展到要直面無形惡魔的程度,這實在有些超出他的預期了。
可惜王陸根本不打算給他緩衝時間。
「如果不願提供咒印也無所謂,我們直接裸奔也是一樣的。根據我的了解嘛,那無形惡魔對魔族以外的生靈並不敏感。兩千年來大漠中也迎來了不少外界訪客,出入自由,甚至靠近沙漠綠洲也不會輕易引起詛咒。我們屆時只要小心一些不觸發沙毒就是了。那麼這就告辭了~」
說完王陸轉身就要走,可大長老如何能讓他就這麼走了?且不提他們兩個是大長老苦守多年唯一看到的一縷希望之光……就算可以不在乎他們死活,可萬一他們招惹到了惡魔,令其詛咒爆發,屆時受害的可是整個部族!
「……你們想要咒印?可以,不過至少要給我一日準備時間。」
「要那麼久么?半天還不夠?」
「……」
見大長老陰沉的面色漸漸開始發黑,王陸意識到自己大概已經踩到了對方的底線。
「好吧,那咱們明天再見。」
……
第二天,仍是大長老的帳篷內,王陸和歐陽商再次造訪,只是這一次帳篷里除了大長老外又多了兩人,是兩個滿面皺紋,生命氣息微不可察的老者,年紀……應當在五十上下,屬於部族中的長者。
大長老本人的面色比上次更顯得陰沉,見王陸兩人到來後,哼了一聲說道:「那麼準備開始好吧。」
然後,就見大長老身旁兩人忽然抽出刀來,寒光閃爍。
王陸簡直驚了,這大長老準備一天,就是準備的這種東西?摔杯為號,五百刀斧手埋伏在後?問題是……就憑眼前這兩個弱不禁風的老頭兒,也配當什麼刀斧手么?
誠然這部族中不乏天才,單以境界而論,一千人中金丹級以上的就是二三十人。但實際戰鬥力來講……王陸一人就足夠將這個城市屠上十遍有餘,暴力相向簡直愚不可及!
但下一刻,只見那兩個老頭刀鋒一轉,直接砍向了自己的脖子,而且發力方式非常獵奇,一刀居然就將整個腦袋都砍了下來!
看著兩股衝天而起的血泉,王陸皺著眉問歐陽商:「……這莫非是降頭術?」
「……我想你一定誤會了,降頭術並不是將自己的頭降下來!」
但歐陽商也拿不準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一見面就將自己的頭割下來,天底下恐怕還沒有這麼獵奇的見面禮。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魔族大長老面色陰沉,展開雙臂聚攏力量,衝天而起的血泉被無形的力量牽扯著化為無數道細流,並在半空中勾繪出複雜的圖形。
「……這是咒印?」
見到這一幕,再遲鈍的人也能意識到真相了。原來魔族的咒印竟是以人頭血為素材繪製,難怪先前討要咒印的時候大長老面現難色,此時臉色也非常不好看。
大長老以精妙的法力操控著空中的人頭血勾勒出無比複雜精緻的圖案,而後悶哼一聲,那血圖就在空中閃爍了幾下,消失不見了。歐陽商和王陸則各自感到手腕一熱,一道微縮過的圖形被印在了上面。
繪製過咒印後,大長老顯得非常疲倦:「接下來,做你們該做的事吧。」
「我還以為是做愛做的事呢。」
「……」
……
戴上咒印後,兩人並沒有感到與先前有什麼不同,以多種手法嘗試解析咒印的秘密,也僅能感覺到一股微弱而玄妙的力量凝聚在咒印之中,具體解析開來,卻有些類似亂碼——沒任何實際意義。
究竟為什麼魔族能通過這樣一個印在手腕上的亂碼二維碼就避過無形惡魔的感知,無論如何也理解不能。但考慮到無形惡魔的本體仍是未知數,或許他的感知方式完全不在常理以內,所以只好先姑且接受了這個設定。
總之,接受了咒印之後,兩人就準備前往無形惡魔的棲息地——就在城市正中,一個巍峨氣派的宏偉神殿。部族的血祭等儀式均是在神殿中舉行。
這座由潔白的岩石築成的神殿,在遍地帳篷草席的城市中顯得分外打眼,簡直是鶴立雞群。很難想像這裡的人是節衣縮食到了何種地步才能湊出資源建設這個神殿。而無形惡魔在這座城市的影響力也可見一斑。同時也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這些魔族到底是有多害怕那無形惡魔,才會如此浪費資源地修築神殿。
但是走近前去,環繞神殿外壁的石雕壁畫卻在清晰地記錄著魔族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每一副壁畫都記錄了一位因抗爭而死的部族同胞,哪怕生前只是微不足道的平凡人。兩千年來,這樣的壁畫已經密密麻麻積攢了成千上萬。
或許在修築這座宏偉殿堂的時候,魔族就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甚至沒有終點的抗爭,所以留下了充分的空間去記錄那些勇敢的烈士。可惜兩千年過去,宏偉的殿堂外壁終於也快要用完了,而無形惡魔依然強橫得讓人看不到解脫的希望。
推開殿堂的大門,門內冷冷清清,只有幾名面色慘白的祭司,見到王陸和歐陽商後,他們漠然地點了點頭,然後拉開了通往更深處的石門。
沿著石門後的通道一路向下,四周的空氣由灼熱變得幽寒,腳下的通道呈螺旋形一路蜿蜒向下,走了大約數百米後,通道盡頭出現了一扇門。
門上遍布著由鮮血繪製的符文咒印,血液在神秘力量的驅使下仍在緩緩流動,並反射著通道兩旁的火把光芒。而門上的血印,力量可要比歐陽商和王陸手腕上的咒印強上許多,而功效也簡單明了——阻止一切未經允許的人進入門後,避免觸怒惡魔。
門後面是沙漠魔族舉行血祭儀式的祭壇,也是整個綠洲城市中距離惡魔本體最近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部族的大祭司都會在此主持血祭,將部族中年長力衰的人聚集起來獻祭給惡魔。當然,有些時候惡魔也會指名索要一些祭品,只是索要範圍完全隨機,有時是部族中位高權重的長老,有時則是普通的凡人,每當此時,部族中就會伴隨著生離死別。
在血祭以外的時間裡,這道門基本不會打開,而以這些魔族的力量也不可能暴力破解血印,因此平時還算安全。不過這道安全鎖對於綠洲以外的人來說,就不那麼絕對了。幾天前,風吟等人就是破解了門上的血印後,潛入偷窺到了血祭,誤以為沙漠魔族擁有操控沙暴的能力。
連風吟都能破解的門鎖,對於歐陽商和王陸來說更是輕而易舉,歐陽商甚至沒有碰觸血印,只是伸手按在王陸的肩上,下一刻兩人就出現在門後了——他用了極高明的土遁術。
門後一片空曠,圓形的空間正中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沾滿血污的祭壇。兩人走到祭壇前面,然後閉息凝神,將渾身的法力波動進一步收斂壓抑,就連呼吸也一道停止,體溫降低,宛如死物一般。
接下來要做的,是魔族已經兩千年來不曾有人嘗試的壯舉,哪怕有咒印的保護,也不得不再三小心。
兩人打開了祭壇。
沉重的巨大石塊,在兩位金丹真人手中宛如稻草一般直接拔地而起。而過程靜謐無聲,所有掉落的碎石瓦礫,都被歐陽商以輕柔精妙的力量包裹並融化掉了,祭壇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
根據魔族的傳說,洞窟下面就是惡魔的本體,只是除了兩千年前第一批勇者之外,再沒有人能夠親眼目睹他的姿態。而第一批勇者在沖入洞窟以後,也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來。而那個時候的魔族,並不像今天這麼孱弱。
洞口露出的時候,歐陽商和王陸只感到撲面而來一陣陰風,不由將警惕性提升到了極點,王陸更是將無相劍氣遊走周身,保證自己萬毒不侵……
但下一刻,緊繃的神經砰一聲斷裂。
「喲,是兩個沒見過的小傢伙呢~」
耳邊忽然響起的聲音,令兩位見慣風浪的金丹真人同時感到心神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