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本該是喜聞樂見之事,尤其本來全副戒備提心弔膽應對的對手,發現竟是好友之母,更應感到寬慰。
但王陸卻在一瞬間感到如墜冰窟。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又搞錯了對象,引起黃金一代覆滅的並非是沙漠魔族恐懼兩千年的無形惡魔,而是另有其人!
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是這頭魔狼引起的災難,那麼當王陸在西山黑潮中撿回犬走椛回山後,王舞沒道理認不出它的品種!那可是令她遺恨終身的兇手後裔啊!
王舞不認得,甚至靈劍山上其他人也都不認得,最終還是阿婭道破了秘密,那就只能說明在靈劍修士們修行生涯中,西夷魔狼芬里爾並沒佔據什麼重要位置,至少絕不可能是引起一切災禍的罪魁禍首!
那麼……真兇到底誰?
自穿越到現在,王陸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預期落空,一路上撲錯了太多次方向,所以他並不介意自己再錯一次。反正成功不就是一次次地失敗之後才能品嘗的果實么?何況每一次失敗都能帶出新的線索,並非毫無價值。
但這一次猜錯目標帶出的線索卻讓人不寒而慄了。
如果真兇不是魔狼芬里爾……考慮到百年後犬走椛在黑潮中的獨自求生,那麼意味著她這個做母親的很可能同樣是死在了劫難中,甚至是死得無聲無息……可以她的實力當世還有誰能殺得了她?
只有一個可能性了吧……
王陸一邊低頭沉思著,一邊說道:「請問……您之前說,兩千年前偷襲重創您的那個對手,目前是被您鎮壓了?也就是說並沒有死?」
芬里爾顯然對這個話題不太感冒,聲音有些愛答不理:「哼,早晚弄死他。」
「也就是說他沒有死?」
芬里爾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頭顱高高昂起表示不屑,顯然對王陸的反應極其不滿。
自己難得展露真容哦……兩千年來他們兩個小傢伙是唯一有幸看到這完美無瑕身姿之人,這可是雖死無憾的榮耀。旁邊那個反應不錯,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顯然是懂得審美的。但另外這個就明顯不開竅了。
這個時候不跪倒在地膜拜美神,反而關心兩千年前那個賤人幹什麼?難道他覺得以自己的力量還鎮壓不住一個偷襲小人?
雖然她的確是用了兩千年都未能將其灰飛煙滅,但那只是因為自己被困囚籠,一旦掙脫而出,她立刻就能讓其魂飛魄散,更不必說這次磨難已令她漸漸脫胎換骨,更上一層樓。
而且就算是擔心其中存在隱患,眼下這副頭也不抬的樣子又算怎麼回事?真以為自己得了寵愛,可以肆無忌憚了?嘖,這些人類的小傢伙從來都是這樣,稍微給點顏色就不知天高地厚!
思忖間,她對王陸非常不滿意,原先的一點好感迅速消失,因為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利用了似的,小傢伙並不關心她的情況,只關心她手中可能掌握的資源……她最討厭這樣的小東西。
而王陸本打算再問清楚細節,可眼看這位芬里爾展露怒容,黑色的陰影逐漸籠罩過來……他才恍然大悟,意識到現在並非提問的好時機。
同時,現在也不是立即道歉的好時機,因為一旦道歉就意味著承認錯誤,對於這位西夷魔狼而言,一個會犯錯的玩具就不再具有玩具的資格。
所以王陸必須再想辦法提起她的興趣,比如……
他微微側過頭,讓自己的目光更加偏離魔狼,然後運功上臉,令臉頰緋紅。口中話語則變得語無倫次。
「我覺得你還是要小心為好啊畢竟俗話說得好那個小心駛得萬年船嘛你修行到這個地步很是不容易而且除了實力夠強偏偏還這麼的,這麼的……」
魔狼芬里爾只聽得心浮氣躁——這都什麼玩意兒!?心中甚至已豎起了殺機,然後就在此時,她忽然發現王陸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左右遊離,始終不肯在自己身上稍事停頓,彷彿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
於是芬里爾便厲聲問道:「凡人,看著咱!」
王陸聞言渾身一震,只覺得二百零六根無相劍骨都被這一聲厲喝震得隱隱發酥,然後他有些不情不願地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魔狼的眼睛,卻顯得非常勉強。
這讓芬里爾倍感惱火:「凡人,咱的身姿入不得你的眼么?!」
「不是,主要是……你沒穿衣服。」
「……你說什麼?」
王陸嘗試著讓自己的臉色更加鮮紅:「非禮勿視嘛。」
「……」
一句非禮勿視,愣是讓魔狼芬里爾半天沒反應過來應該說些什麼。
而王陸則趁此機會再次偏過頭去,然後解釋道:「正因為你的身姿太美,所以我怕自己看得太久會真的把持不住……當然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把持不住的話……我之前說的那個育子之樂也還算數。」
芬里爾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有些繞不過彎了,片刻後,她饒有興趣地問。
「對你們人類而言,咱的模樣竟然能讓你……產生那方面的興趣?」
王陸理直氣壯:「美麗不分性別,性感不分種族,我做人一向博愛!」
說著,王陸心中更想起了雲台山上那非人非獸的母女二人,要說博愛,還真非虛言!尤其對於犬類動物,他簡直是有不解之緣!
「……好吧,算你過關了,小傢伙。」
說著,魔狼芬里爾莞爾一笑,再次感受到了新鮮的樂趣,於是她的聲音也恢復了先前的輕鬆:「接下來,說你之前想說的話吧,關於咱的老對頭,你有什麼想法么?」
「我擔心你的老對頭還在蠢蠢欲動,因為你的經歷和他太相似了。都是被人偷襲後遭受鎮壓,深陷困境。兩千年過去,你已經找到了突破的方法,我擔心他同樣也找的到。」
魔狼芬里爾好笑道:「你擔心他能掙脫出來?哈,兩千年來咱一直都親自鎮壓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咱的感知。咱都不擔心他會捲土重來,你一個新來的小傢伙反倒擔心起來了?」
王陸頓了頓,然後理直氣壯地說:「理智上我當然知道這是杞人憂天,但我還是忍不住會擔心你啊。在看到那傢伙徹底沒有翻身希望前,我是不可能安下心來的。」
「……」
魔狼芬里爾漫長的生命中,還真是從未見過這麼特立獨行的小傢伙。雖然明知他此時多半是在花言巧語,但是……這些花言巧語好像並不令人討厭。
或許是因為王陸身上令人親切的味道,或許是她兩千年來的確是無聊得太久,所以她最終決定,滿足王陸的要求。
「既然你這麼擔心……」魔狼芬里爾搖了搖頭,「好吧,就讓你看看那個傢伙如今的凄涼現狀,也好讓你真正安心。」
說完,芬里爾的前爪用力在地面上一拍,頓時大地龜裂,地面上陷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
王陸和歐陽商忍不住好奇探頭望去,坑洞中深邃的黑暗令人不由心生敬畏,彷彿通往某個未名的空間。
芬里爾解釋道:「這就是他的囚籠,如今他被咱鎮壓在九幽深獄之中,那是一片絕對的虛無,像你們這樣的小傢伙只要被丟進去,一盞茶的功夫就會被虛無融化。他在其中也只能苟延殘喘,兩千年來他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能量補充,還要不斷消耗自己的能量來維持生存,只會越來越弱,兩千年前他出不來,現在更沒有希望。」
王陸端詳著坑洞中的無盡深邃,問道:「絕對的虛無?這……倒是穩妥得很了。」
聽芬里爾這麼解釋,王陸心中更感到困惑。
難道這條線也要斷了么?絕對的虛無啊……對於絕大部分生靈而言都是死地,單是要在虛無中維持自己的形體,就非元嬰真人不可為。所以,如果芬里爾真的是將其關在絕對虛無中,那麼的確他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但是……
但是隱約中,王陸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絕對,可惜只憑著微不足道的線索,一時間他也只能想到這裡,思維難以為繼了。
「好了,這九幽深獄也看過,你總該放心了吧?」
王陸展顏笑道:「不愧是威名赫赫的滅世魔狼,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擔心的了。」
不擔心才有鬼了……若是百年前的真兇真的是魔狼的老對頭,事情反而好辦了,因為至少能夠鎖定目標範圍,接下來全力提防就是。眼下卻等於一切線索中斷,只能重新再來。
於是沉默了片刻後,王陸話題一轉,問道:「在這片荒蠻之地中,還有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強大存在嗎?」
「沒有了。」
魔狼芬里爾回答地斬釘截鐵:「這片土地的確有神妙之處,但並沒有誕生出太過強大的個體……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咱會受到什麼外來的威脅。最初的幾百年間,的確是有些不開眼的東西想跑來趁咱重傷之際占些便宜,結果統統成了咱的養料,如今咱倒是希望這片荒蠻之地真能有什麼特彆強大的存在,那樣或許咱用不了幾年就能脫困而出了。」
王陸聽後更是感到無奈。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真見鬼了,百年前的真兇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道推理題怎麼就這麼難?
正煩躁時,忽然聽到芬里爾有些無聊地說道:「說來這傢伙也是奇怪,被困九幽深獄之後,已經足足百年沒有動彈過了,卻又不是死了,倒像是在悠然睡覺,也不知做的什麼夢。」
等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