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燈光幽暗的密室。
黑翼冥王被斬殺後,舒嗣就被紅白長衣的年輕人帶到了這裡來。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密室是建在什麼地方,來的時候他被對方抓住肩膀,然後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裡。
紅白修士要他坐下,並給他泡了茶水,端了點心,然後就問起了方才的情況。
舒嗣花了些時間才解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哦,你是說你跟他素不相識,只是想要搭個順風車,結果險些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在車上?這麼說……你真的不是他的孌童?」
「當然不是啊!」舒嗣簡直羞憤難當,恨不得拍案而起自證清白,但是想到面前這位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紅白修士,只一劍就把威風無比的黑翼冥王給斬得灰飛煙滅……這位油滑的少年就提不起半點勇氣。
於是少年只好委婉地哀嘆道:「如果真是他的孌童,我又哪裡用得著擔心被人吃掉啊。」
「這你就不懂了,這些邪修魔頭們最是變態不過,所謂的貼身孌童其實就是隨身攜帶的零食。而且根據他們的說法,剛剛用過的孌童更好吃,大概是類似奶油夾心麵包的感覺吧。」
舒嗣說道:「雖然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總感覺很噁心的樣子。」
紅白的修士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無論如何,歡迎你來到群仙城。雖然你只是凡人,但這座城市裡一樣會有你的位置,相信我,這將是一場共同屬於九州大陸修士與凡人的盛宴!」
舒嗣有些懵懂地點著頭,他見識不多,聽不出眼前修士話中隱含的信息,只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的口氣好大,又是歡迎來到群仙城,又是為群仙大比定性為什麼什麼的盛宴,儼然一副群仙城主人的模樣……聽起來感覺好生奇怪。
不過那紅白衣的年輕修士顯然是非常忙碌,說完話後便起身準備離開。
「你在這裡慢慢玩,我還要四處巡檢維穩,就不陪你了。」
臨行前,紅白修士又塞給他一隻小小的羅盤,說道:「心裡默念你要找的人的名字與樣貌,然後跟著羅盤走就是了。你想見的死人臉就在甲十七區。」
舒嗣懵懵懂懂地接過羅盤,然後就見那紅白的人影一閃即逝,同時密室一邊敞開光亮耀眼的大門。少年捧著羅盤邁步走入,一步邁出,光亮退散,只見面前人潮熙熙攘攘,喧鬧聲撲面而至,已經是在群仙城內,而身後卻一片空曠,哪有什麼密室的影子?
舒嗣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才說服自己剛才的那些並不是他白日做夢……是真有一位年紀輕輕,相貌俊朗的修士從黑翼冥王手中救了他一命,而且還好心地給了他一件寶貝。
想到這裡,舒嗣連忙又細細端詳起手中羅盤,這無疑是仙家器用,在凡間價值連城。少年一時有些打不定主意,要將這羅盤永久珍藏,還是乾脆和衣襟里那十多隻芥子袋一起賣給死人臉。但想起方才那紅白上仙的親和笑容,尤其是親手泡給他的茶水和甜點,一向貪便宜的舒嗣竟無法說服自己將這份小禮物拱手讓人。
這可是獨屬於他的仙緣啊……錢可以再賺,仙緣卻可遇不可求。這麼想著,舒嗣又見到羅盤上細細的指針,此時正偏向一側。而那個方向是一條漫長而空曠的走廊。走廊高逾十丈,每隔一段距離,都會從頂部垂下一張招牌,說明前方所在。
「甲十七?」舒嗣皺皺眉,勉強認得上面筆畫工整的幾個字,「死人臉就在那裡嗎?」
一邊嘟囔著,少年一邊快步沿著羅盤方向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心中聳然一驚。
我什麼時候和人說過,我是來找死人臉的?
……
甲十七區,是一處層次錯落複雜的區域,方圓數里的空間被分成上下十層,每層都整齊地隔出數百套住房,供前來觀戰的人住宿使用,此時大部分都還空著,無人居住。
舒嗣大膽地推開了一扇空門,然後就見手中多了一枚鑰匙,門外也多了有人居住的標誌。門裡面有兩室一廳,布置格局緊湊卻不顯擁擠,裝飾簡樸而不失精緻。不過最讓舒嗣目瞪口呆的,是廳內餐桌上竟擺放著噴香的飯食,雞鴨魚肉俱全,而且熱氣騰騰,彷彿新鮮出鍋。
「哈哈,果然是仙家的手段!毛老三那笨蛋真該跟我一起來!就沖這頓飯食,也不枉這一路辛苦啊哈哈哈。」
舒嗣狼吞虎咽一番,直吃得肚皮溜圓才作罷,而他吃完飯後,桌上殘羹冷炙便自動消失不見。少年伸了個懶腰,本想在床上睡上一會兒,可是瞥眼看到桌上羅盤仍筆直地指向外面,便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做。
沿著羅盤的指引,少年人在第七層一處角落的房間門前停下腳步。
「死人臉……就在這裡了?」
他伸手敲門,不過手指還沒敲到第二下時,房門就從中打開了,一張毫無表情,鐵青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舒嗣立刻咧開嘴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死人臉,我總算找到你了。」
而房內的人則轉了一下眼珠,然後發出嘶啞的聲音:「小老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
舒嗣笑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這一路我經歷了什麼,你肯定想像不到!」
說著,他不請自來,直接從死人臉的身側鑽進門去,大大方方往廳里的太師椅上一坐:「你這裡感覺比我那邊要寬敞一點嘛~」
死人臉並不阻止他,只是默默關上門,然後轉過身問道:「你來幹什麼?」
舒嗣揚起眉毛:「我找你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做生意啦。」說著,便一股腦兒摸出那十幾隻芥子袋。
死人臉哼了一聲:「收穫倒不少。」
「哈哈,也不看看你鼠爺是什麼人!」舒嗣眉飛色舞地介紹起了這些芥子袋的來歷,尤其誇張地炫耀了他是如何巧妙地將高高在上的修士玩弄於股掌間。
不過說了一陣,見對方全無反應,舒嗣便抹了抹嘴巴說道。
「死人臉,你說這些東西值多少銀子?」
「一隻一百兩,一共十三隻袋子,合計一千三百兩。」
對於城郊的遊民,一千三百兩雪花白銀是難以想像的財富。小老鼠雖然明知道這些修士的袋子肯定不止這些價錢,卻仍是歡天喜地地接過了死人臉的銀票。
「銀貨兩訖,咱們回見啦~」
說著,舒嗣摸出羅盤,開始找自己的回家之路,而就在此時,那死人臉忽的面色一變:「你從哪裡得來這羅盤!?」
舒嗣說道:「當然是人家送的。」
「什麼人?!」死人臉說著,已經走到舒嗣面前,兩隻灰濛濛的眼球里射出精光,「誰給你的!?」
舒嗣心中微微有些發寒,後撤了兩步:「你要幹什麼?我可告訴你,你敢圖謀不軌,給我羅盤的那人一定會找到你的!」
死人臉愣了一會兒,放緩了語氣:「那人長什麼模樣?」
「大約二十齣頭,身材比你高些,身穿紅白相間的長袍,腰間挎著一口粉色的短劍。」
死人臉越聽越是驚訝,最後甚至瞪大了眼睛,多年沒有動作的面部肌肉因此而不斷抽搐,他卻忽然不覺。
「紅白長衣,粉色短劍……你見的人,莫不是這個模樣?」
死人臉說著,取出一個畫冊,翻開其中一頁,只見方才熱情接待舒嗣的年輕修士正在畫冊上燦爛的笑。
舒嗣眼前一亮:「沒錯,就是他,你認識他?!」
死人臉一聲嘆息:「這群仙城裡的修士有幾個不認得他?……只是,那樣的大人物,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少年人才不管那麼多:「哈哈,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帥?」
……
與此同時,在被列為仙一區的群仙城正中央,靠近大比武場的某間別院內,一位老者邁著與年齡全然不符的疾勁步伐轉圈,一臉急躁不安。而待院門吱呀一聲開啟後,他立刻轉過頭,然後怒不可遏。
「王陸,你剛剛又跑到哪裡去了!?」
紅白長衣的年輕修士歉然一笑:「二師伯好,抱歉我來晚了,剛剛心血來潮,在城裡四處閑逛維穩來著。」
「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閑逛?!」天劍堂二長老劉顯怒目圓瞪,「而且什麼時候用得著你出面去維穩了?群仙城裡三萬六千金甲力士還不夠用?」
王陸聳聳肩說道:「人造傀儡終歸有缺憾嘛,做事死板不知變通,顧及不到的地方多得很。比如剛剛我就在城門安檢口順手替九州大陸除了一害。」
劉顯狐疑道:「除了一害?」
「嗯,一個叫黑翼冥王的鳥人,大庭廣眾之下為非作歹,被我一劍斬滅了三魂七魄。」
劉顯愣了一下,然後大怒道:「那不是這次群仙大比的正式選手嗎?!而且是馭獸大賽的主力馴獸師啊!」
王陸說道:「難怪一劍下去只覺肥美多汁,經驗豐厚,原來是個精英怪啊。」
「別給我裝傻,到底怎麼回事!」
王陸於是便將城門口的事情簡單說了:「當時正好周圍沒有什麼靠譜的路人,完全沒察覺他將行兇食人,而安檢的法器雖然覺察到了異狀,卻因為他是正賽選手於是自動給予豁免許可權——這都是某些邪修長老當初強硬要求加入的規則,今日果然見到惡果了。」
劉顯無奈地說道:「讓那些邪門歪道加入這次群仙大比,藉助他們的力量,就必然要在有些地方進行妥協。」
王陸說道:「是啊,所以安檢的程序我沒改,但他們總管不著我作為一名熱心群眾行俠仗義吧?而且堂堂修行百餘年的金丹冥王,連我這小字輩的隨手一劍都接不住,活該他去死。」
劉顯被逗得笑了一聲,如今這九州大陸,能以金丹境界接下王陸隨手一劍的,還真不多……
「而且,那鳥人不死,那些邪修不定要多猖狂,真以為群仙大比背景下我們會投鼠忌器呢。正好今日殺一儆百,讓他們懂得老實一點,免得日後惹出大麻煩了,還要我動手殺更多人。」
劉顯想了想,的確也是說得正理,便問道:「那個被你救下來的孩子呢?」
「稍微查了下底細,發現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凡人小流氓,所以就隨便給了他件新手套裝,讓他在城裡自生自滅了。不過,我總感覺我和那少年頗為有緣,所以順手在他身上下了一道小術。」
王陸說著,又想起不久前曾找風吟老頭卜了一卦,那老眼昏花的掌門倒是頗為認真地推衍星辰,然後告訴他最好在開幕式前出門行俠仗義,再然後才有了城門維穩的那一幕。
正想著,院門又開,一個高大魁梧的金甲力士帶著僵硬的語氣通知道:「開幕式的時間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