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是個實在人。
她說簡單說一下,但其實故事並不簡單。
關於黑的來歷,她並不知道太多,只知道那個人是跟著以前的老大一起出現在她面前,一直站在老大身後,為人非常低調謙遜,甚至有些自卑。
但是他心態雖然卑微,一旦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心狠手辣。在對抗墮仙的時候以其特有的冷酷殘忍立下了汗馬功勞。卻絲毫不肯居功,每次都藏身幕後,盡顯高風亮節。
不過黑的性格的確孤僻,所以人們敬佩他之餘,倒也沒想過將他推上什麼領導位置。黑一直都是跟在老大身後,老大也沒把他當帥才用。何況當時對抗墮仙的形勢非常惡劣,人盡其用尚且不能抗衡,大家也顧不上那麼多爭權奪勢的事情。
後來戰爭遭遇了大挫敗,老大死了,很多人死了,據點一個接一個被拔除,固若金湯的堡壘在墮仙的圍攻下不堪一擊,地仙們高高揚起的反抗旗幟風雨飄零……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對形勢感到絕望,就連殺人成性的貪狼、血肉屠等人也獰笑著說要最後再給對方一點顏色,已是存了同歸於盡的念頭。只有黑,自始至終維持著冷漠,按照老大死前的吩咐,按部就班做自己該做的事。
老大讓他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然後黑救下了一百多人。
這在當時是幾乎不可想像的數字,因為人們從來沒有想過黑居然會這麼強,多年來他一直站在老大身後,彷彿影子一樣。而當老大不在了,人們才發現,這個影子原來真的是老大的影子,擁有和老大近乎同等級的強橫實力。
同樣,人們也從來沒想過,黑居然能夠如此心狠手辣,為了救下那一百多人,他竟然選擇了犧牲同樣多的人,甚至包括了幾個和他關係尚算密切的同伴。至此,大家才意識到,為什麼黑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卻多年來一直跟在老大身後,甘當陰影。
這樣的人,的確很難站到檯面上,像老大一樣一呼百應……然而一片血腥之後,人們卻也沒有辦法責備他。
因為責備也沒有意義,黑並不會真的在乎,他以罪人自居,一方面承認自己有罪,另一方面……他當罪人早就習慣了。
「故事就這麼多了,二位請回吧。」
說到這裡,玄墨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頓時有些疲憊,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過王陸哪兒在乎對方的逐客令,嘻嘻一笑:「喝點茶再走。」說著揚了揚手裡茶杯,裡面還剩了一半。
玄墨看了看王陸,這傢伙著實厚顏無恥,自己講了小半個時辰的故事,他連半杯茶都喝不完?
「問個事兒。」王陸抿了口茶,「你們老大死了以後,到底誰負責?」
玄墨說道:「沒有人負責……當初老大下面有三個副手,其中兩個已經犧牲了,而白澤並不適合當首領。此外就是黑,但他的情況剛剛也說過了。」
王陸問:「你呢?」
玄墨苦笑:「我?我只是暫時被人推出來而已,並沒有首領的權勢,所以你這次來找我沒有意義的,事情我說了不算。」
王陸點頭:「理解,長這麼漂亮不當吉祥物可惜了嘛,所以這次找你來不是談事,就是聊聊天。」
玄墨笑容更無奈:「這個時候找我聊天,你覺得合適嗎?」
王陸笑道:「沒什麼不合適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咱們兩家以後是合作關係,現在提前建立一下革命友誼沒什麼不好。」
玄墨剛要說話,就見在一旁的王舞開口了。
「嗯,我覺得你們兩個郎才女貌,彼此建立深入透徹的友誼很有必要。」說著又喝了一杯茶——王舞倒是沒像王陸那麼磨嘰,半個時辰半杯茶,這段時間她已經喝了足足五杯了,全都是老實不客氣地自己續水。
玄墨聽了王舞的話,只覺得字面背後的意思似乎頗為低俗不堪,但老實說她又聽不太懂,於是乾脆不理會她,只專心跟王陸說話。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王陸說道:「幾個問題,第一,你們當初聯合了九州精銳建立地仙組織,選擇了逆天的對手,按理說組織結構應該是相當完善的。」
玄墨說道:「沒錯,雖然我們單體實力弱小,但集合起來,還是有一戰之力的。這就多虧了我們的組織力量。」
王陸問道:「那麼問題就來了,任何一個組織,穩定性都是其基本。總不能死了人就沒有後繼者,你們老大在的時候,應該定了繼承者吧?應該不是黑吧?」
玄墨嘆道:「地仙組織幾乎是老大一個人一手建起來的,所以只有他的威望能夠壓服所有人,其他人差得太遠,就算老大定了繼承者也沒用……當然,老大的確指定了幾個人,若是他遭遇不測,就由那幾人來接替他的工作。但是……」
王陸問:「那些繼承者都死了?真是夠巧的啊。」
玄墨聽出這是陰謀論,便解釋道:「驚變之下,當時組織幾乎是被全面瓦解摧毀的,墮仙們的攻擊非常有針對性,第一批陣亡的幾乎都是組織的中堅力量,我們這些人能倖存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目前來看,黑的實力最強,威望也最高,但他不願出頭,而且對他存有顧慮的同伴也有不少。」
王陸問道:「既然存有顧慮,他說話為什麼還會有人聽?」
玄墨知道這又是在質問關於前期殺戮的事,便解釋道:「因為老大死前說,要信任黑。」
王陸問:「但是並沒有傳位給他?」
「沒辦法傳,黑也不會接受的,他只在必要的時候出手……也唯有如此,我們才會真正信任他。」
王陸沉吟道:「這內部分歧真是大到無以復加了,所以你們地仙才會變成現在這副鬆散的模樣?」
「我們本來是打算永遠沉睡下去的,這次蘇醒是個意外,沒有人知道究竟該做些什麼。」玄墨說道,「老實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沒有醒來,又會是什麼樣子,對九州大陸而言,會不會更好一點?畢竟我們已經是過去的人了。」
王陸有些驚訝:「你的立場很有些奇怪啊,似乎和地仙界的主流有些不符啊。」
王舞也險些嗆了茶水,連忙伸手捅王陸後背,細聲道:「看起來有戲,爭取拿下,為國爭光。」
玄墨看了看王陸,無奈地笑道:「不要出去亂說哦,這些話就是聊天的時候才說。」
王陸說:「放心,這種話說出去,我們不就少了一個打入敵方內部的盟友么?」
玄墨苦笑,自己居然都淪為萬仙盟的盟友了?難怪同伴們最近對自己的眼光越發奇怪。
「總之你想聽的故事已經聽完了,沒什麼別的事的話……」
王陸連忙揮手:「有,怎麼沒有?最後一個問題。」
玄墨打起精神:「說吧。」
王陸沉默了一會兒,笑著問道:「我看你們地仙那邊挺沒前途的,要不要來跟我們混,待遇從優哦?」
……
半個時辰後,仙五區的庭院里,王陸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只是無心工作,專心長吁短嘆。
身為秘書的海雲帆此時還在外面給王陸補辦手續,房間里只有他和王舞兩人。王舞端著從玄墨那邊順來的茶杯,喝著續了十多次水仍茶香不變的仙茶,悠然說道:「你就是個腦殘。」
王陸冷笑兩聲,擺出一副準備反擊的姿態,但話到嘴邊卻覺得無聊,乾脆不和王舞說話。
「說你是腦殘你別不服氣,我就沒見過你那麼約炮的。本來人家都流露出意向了,被你那蠻橫的姿態一嚇,看來是沒戲了。」
王陸呸道:「分明是你這賤人拉低了萬仙盟的均值,才讓她心生顧慮!」
王舞哼了一聲,抿了口茶,然後說道:「我看地仙那邊有姦情。」
王陸也點頭:「地仙那邊的確有點不對,情況和之前認定的頗有不同,此行不虛啊。」
「首選問題人物是黑。」
王陸認可:「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我看此人心機深沉,絕非良善人物。」說著頗為惋惜地皺著眉,「可惜當初的細節,玄墨不肯多說,比如那場造成重大傷亡的墮仙奇襲戰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舞說道:「不用問,肯定是內部出了叛徒,我看黑和白澤就是最大嫌疑人,不如想辦法把這兩人捉來審訊一番,然後代表地仙代表九州斬了他們。」
這番推論當然是純粹主觀,毫無道理的。地仙在對抗墮仙危機的過程中,完全就是行走在懸崖邊上,任何時候失足墜落都不奇怪。地仙中人才濟濟,墮仙卻只會更強。他們引以為傲的組織結構,說不定在對方眼中就是破綻百出。
王陸和王舞兩人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問題就在於,一件事,可能有很多個道理都說得通,在沒有更進一步證據證明任何一個道理之前,選哪一個都不算錯。
「那就這麼定了,地仙陣營中的黑白雙煞裡通外國,罪不可恕,我們下一步就是想辦法把他們在地仙陣營中搞倒搞臭,從而降低群仙大比的難度。」王陸最後非常實在地說出了根本目的。
王舞點點頭:「好主意,我支持你。」
然後起身就走。
王陸奇道:「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摸魚去了。反正剛才已經陪你工作了這麼久,掌門師兄也沒話說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