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嗣小心翼翼地捧著瓷瓶,既害怕不慎將瓷瓶損毀,導致計劃落空,更害怕瓷瓶中的毒素泄露出去——雖然現在的他理論上早就是墮仙走狗,中不中毒也沒有區別。
與此同時,玄陰子則提出疑問:「你確定用這個東西就能將黑勾引回來?失心散的源頭的確很重要,但現在群仙城內的毒素擴散已經被遏制住,有黎雲鶴在,失心散再也構不成什麼威脅,這一步棋等於已經是死棋了。黑還有什麼必要重視墮落之渦?」
「好問題。」羅霄笑道,「如果失心散只是一般意義上的奇毒,那麼黑的確是沒必要在乎毒素源頭。但是,失心散並不是毒,而是一種信仰。」
「信仰?」
「沒錯信仰,只不過這種信仰非常霸道,而且傳播的途徑比較特殊。」
舒嗣聽得有些懵懂,但玄陰子卻很快瞭然:「你是說類似邪教的精神控制?」
「沒錯,失心散就是將邪教的蠱惑性高度升華後,形成實質的東西。不過究其本質畢竟是信仰的一種。而既然有信仰,自然就有被膜拜的圖騰。」羅霄說著,指了指舒嗣手中的小瓶,「那隻小瓶里,是墮仙將自身存在的一部分剝離出來後,作為膜拜圖騰,源源不絕傳播信仰的根源之渦。某種意義上講,可以將其看作墮仙的分身。」
頓了頓,羅霄進一步解釋道:「而對於黑來說,丟失了墮仙在九州大陸的分身,就如同禪宗的光頭們弄丟了佛祖金身,往嚴重了說,這是褻瀆之罪。」
「……丟了個瓶子就要被判褻瀆之罪?」舒嗣有些不可思議。
「墮仙與我們並不是平等的存在,我們對他們而言就如同家畜和寵物。要殺要剮都在一念之間,所以別再提這種為什麼墮仙對我們這麼嚴厲的可笑問題。」
玄陰子則問:「但是羅霄此時離開群仙城,想必是有要事在身的。若是貿然放下手中工作被你牽制回來,就不怕被墮仙判定為瀆職么?」
「寧肯無功,不可有過。在高壓的主子手下做事,這是必須要掌握的原則。手中的事就算再重要,做成了也無非是被主子嘉獎一番,賞根骨頭。但墮落之渦若是丟了,墮仙們可不會講究功過相抵,赦免你的褻瀆罪。」
「……原來如此。」玄陰子感嘆,「你可真是把墮仙研究透了。」
羅霄笑道:「若是研究不透,把握不準主子的想法,可做不成合格的忠狗。好了,該解釋的問題我已經解釋完了,接下來,我需要你們配合我來布一個局,讓黑有來無回。首先,玄陰子,我需要你扮演好你原先的角色,一枚安插在墮仙陣營中的鋒利釘子。」
玄陰子此時大體猜測出了羅霄的想法,點點頭說道:「可以。不過羅霄,你現在做的事,真的只是為了……」
羅霄笑道:「當然只是為了剷除競爭者,以便日後能夠專寵。玄陰子,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站到你們的一邊吧?」
……
同一時間,群仙墓中相隔無限遙遠的另一個角落。
「動了!」
雷池之外,王陸終於等到了他所期待的變化。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雷池正中心處躥出,如同黑色的流光,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星河彼端。
與此同時,劇烈釋放能量的雷池,彷彿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變得安逸收斂了許多。
「……看起來黑是真的等不及了。」王陸在雷池外又等候了片刻,確認對手並不是在引蛇出洞,而是真的被突發事件逼得不得不放棄雷池,才將神兵武庫完全收回去。
這一次,又讓他賭贏了,黑的確是遇到了不得不放下一切去處理的難題。所以雷池戰場,唯有功虧一簣。
失去了興風作浪的源頭,雷池的氣息變得深沉內斂,無復最初的凶厲奔放。王陸拉起玄墨的手,再次進入雷池,仍是黑天血海,但血海在枯涸,烏雲在消散,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軌。
而失去了那無盡的黑暗遮蔽,戰場上的一切細節都盡收眼底。王陸一眼就看到了居於世界正中的那團紫色光芒。雖然暗淡而狼狽,但終歸沒有徹底熄滅。帝琉尊還活著,那就一切都好。
帝琉尊身邊還聚集了十餘位形色各異的地仙,大部分都是老面孔,例如算仙陸別塵就在其中。這些地仙幾乎人人重傷在身,生命之火搖搖欲熄。還有幾人則是被別人抱在懷中,一動不動,顯然是在剛才的戰鬥中已經壯烈犧牲了。
「……王陸,你終於來了。」
帝琉尊的聲音顯得非常虛弱,語氣中流露出濃濃的自嘲。
「被你看到如此狼狽的一面,實在是丟盡了帝王的顏面。不過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無話可說,時間有限,我直奔正題了。王陸,有一個人想要見你。」
王陸聞言不由一驚,因為帝琉尊的話中隱約流露出這樣一個信息:那個人的身份地位,比帝琉尊還要高上幾分。所以才能讓這位驕傲的帝王甘當傳聲筒,於危難之際也要想辦法讓王陸過來。
帝琉尊已經是地仙中的帝王,比她身份地位再高的,只可能是一個人……這是一個簡單的推理,而在場中人,沒有任何人蠢到想不通這一節。
「老大還活著?!」
「孫不平沒死!?」
帝琉尊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疑問,只是默默對王陸點頭:「他要見你,跟我來。」
說著,紫色的光團一閃來到王陸身邊,帝琉尊伸手拉住王陸的手腕,而後陡然下墜,穿過血海,穿過大地,來到地下不知幾千幾萬丈深的地方。
帝琉尊的速度極快,但王陸仍勉強分辨出這一路下墜,似乎經過了多個不同的區域。其中有充斥著寒冰氣息的凍土層,有熔岩滾滾的高溫層,還有雷霆之力高度凝結的雷電層……宛如一道道堅固的防線,將最底層的秘密牢牢守衛住。最終,在帝琉尊的帶領下,王陸進入了一個白色空間。
空間正中站有一人,身影在無限遼闊的空間里猶如滄海一粟,但那人卻有著異乎尋常的強大存在感。往那裡一站,就讓人目光不由自主聚焦過去,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對整個世界的關注。
「孫不平?」
「是我。」
王陸微微有些失神。這位極富傳奇色彩的地仙首領,和他預想的有很多相同,也有很多不同。
孫不平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揚,五官和身材都非常普通,身上也沒有什麼華貴的服飾。但是,他的氣質卻是如此獨特,彷彿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非常引人注目。
「……這麼說,讓帝琉尊方寸大亂的群仙城底層秘密,指的就是你咯?」
「不,我只是個附加品。」孫不平露出一個一絲不苟的微笑,「真正的秘密,就在你我腳下。」
王陸看了看腳下純白的地面:「這下面還有東西?」
「準確地說,腳下,頭頂……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這個秘密的一部分。」孫不平說著,笑了笑,「哈,看來我是越說越顯得雲山霧罩了,可惜時間緊張,我可能沒有辦法將故事說完……」
王陸說道:「沒關係,洗耳恭聽。」
孫不平沉默了一會兒:「如你所見,我是孫不平,一萬六千年前的敗軍之將。」
帝琉尊明顯有些話要說,但被孫不平伸手攔住。
「輸了就是輸了,沒有必要惺惺作態。但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勝利的追求,哪怕是葬身在群仙墓中。」
王陸聽了不由皺起眉頭。群仙墓的建立,是地仙們在經過漫長的抗爭後,終於放棄希望,將一切寄託給後人的標誌。然而孫不平的話,卻顯然和事實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