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求見?
風吟真人頗有些驚訝,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麼?
但很快他心中就湧出一股喜悅:管她來幹什麼,這可是小鈴兒多少年來第一次主動上門啊!就算她是不小心吃了毒蘑菇,幻覺上腦了也無所謂,人來了就別想走了……不對,只要來了就比什麼都強啊!
而且,萬一是這麼多年來他持之以恆的奉獻精神感化了小鈴兒呢?萬一小鈴兒真的認可了他這個當爹的,決定做一個孝順女兒了呢?
這簡直比風吟在化神巔峰的關口取得突破更讓他欣喜若狂!
但緊隨其後的情緒就是猶豫,此時此刻,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分心旁騖。王舞在天之痕的防禦戰關係到九州大陸的生死未來,不容半點閃失,很多人乾脆選擇了閉死關,而他獨佔星辰峰頂,其實也隱隱有不見外人的意思。這個時候應當專註一些。
但是……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似乎也沒有必要那麼緊迫。風吟作為大陣的影子核心,承擔的責任雖重,但壓力反而比其他人要輕。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家師妹,所以工作的效率也就高了不止一籌。其他人必須心無旁騖的時候,他卻能分出一些精力來考慮其他的事。
那麼,現在要不要花費些精力來招待自己的「女兒」?
這個問題並沒讓風吟猶豫很久。
當然要接待!
做出決定後沒過多久,風吟就看到了風鈴的身影,小姑娘一如既往噘著嘴,看起來並不太高興。但是,能在星辰峰見到她,比任何事都更讓風吟開心。
「呵呵,小鈴兒,你來了。」
「哼,傻笑什麼?跟白痴一樣!」
「呵呵……」
「呵呵什麼啊!再這麼笑我走了啊。」
「別走別走,不笑了不笑了。」風吟連忙閉上嘴巴,但那彎成月牙的眼睛卻怎麼也改不過來。
……
同一時間,中州斬仙台,一場萬眾矚目的典禮即將拉開帷幕。
處決上古地仙的典禮。
斬仙台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山,山頂水平,一身血衣的白澤被捆仙繩綁在一根荊棘柱上,四周儘是光禿禿的山岩,岩石的縫隙中流淌著他的血,無數條縫隙如無數條河流向四方流去,源源不絕,染得斬仙台就像是一座滿溢的葡萄酒杯。
山下是人山人海,得到消息的圍觀群眾已經超過萬人,將現場擠得水泄不通。
斬仙台附近嚴禁飛行,修士們緊貼在地面上,距離太近的其實根本看不到台上的情形,但沿著斬仙台四周流淌下的鮮血卻已經激發了他們的熱情。
對於這位被捆在荊棘柱上的地仙,人們的議論熱情空前高漲。最多的當然是咒罵他企圖偷襲紅海工坊的惡毒行徑,然後一些資歷較深的修士,則會與大家共享十五年前群仙大比時期,白澤的光輝事迹。
「這傢伙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沒有他從中作梗,很可能我們根本沒必要和地仙們大戰一場,平白增添許多損耗,甚至還死了不少弟兄。」
「誒,聽說那是個叫黑的人做的啊。」
「都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此外,也有人質疑他為什麼會自殺似的去偷襲紅海工坊,那是當今九州大陸最重要的地方,設計建造時是按照可以抵禦墮仙攻擊的標準來的,他區區一個地仙,還不是地仙中最強的,怎麼就想不開去紅海工坊作死了?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隱情?
但有關這一點的猜測很快就會被人推翻。
「這個白澤根本就是白痴,群仙大比時期就被無相真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據說當時實力還未大成,僅有金丹巔峰水準的王陸也和他打過,好像也是贏了。可見這傢伙到底有多弱。」
因為白澤夠蠢,所以無論做出什麼蠢事似乎也都有合理的解釋了。
而在人們的議論聲中,時間推移,很快就到了行刑的時候。
負責行刑的盛京修士站在斬仙台周圍的四座山頭,聯手施展法術,片刻間就招來一片烏雲遮蔽了日光。烏雲中電蛇攢動,傳來滾滾雷聲。
所謂斬仙台,並不是拿仙劍或者寶刀來斬仙,而是借天雷之力,以天劫來斬人首。劫雷落下,荊棘柱上的人自然肉身崩滅魂魄化灰,比任何仙寶都要乾淨徹底。
白澤仰頭看著劫雷將至,心中卻是一片安寧。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雖然結果並不理想,但他無怨無悔。
從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習慣了挫折……其實客觀講白澤並不蠢,真的蠢人又怎麼能修行到大乘境界,加入孫不平的隊伍?但白澤的人生的確是充滿坎坷,彷彿天地之間真的有一個神秘的意志在阻止他做成一件事,所以他乾脆修成了否決的仙術,倒也算另闢蹊徑。而走上這條路後,他就習慣了失敗。
因為他要否決的對象是孫不平,他的否決意見,一百條里也不見得能被採納一條。他的辛苦諫言大多時候如同廢話,甚至還要招惹別人的反感。而白澤還是堅持了下來。
很充實,但也很辛苦,所幸辛苦的路終於走到了頭。
他勉強低垂下頭,看到了流淌的血河,以及斬仙台下的人頭攢動。雖然耳中聽得咒罵聲聲,白澤心中卻靜如湖水。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夏小荷是個恐怖的對手,一記欲擒故縱,假裝前往西夷,就讓白澤和玄墨的形勢徹底崩盤……白澤在得知夏小荷還在九州時,就知道自己的分散風險的計劃失敗了,於是毅然衝擊了紅海工坊,以求一死。
但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當場戰死,彷彿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在關鍵時候保護了他,讓他被人生擒,然後送到了斬仙台斬首示眾。
白澤猜到作祟的人應該是夏小荷,不過卻有些猜不透對方的目的。只是為了增加幾分自己遭受的折磨?這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不過夏小荷做事神秘莫測,也沒必要猜她的動機。將死之人,考慮那麼多幹什麼?九州有王陸,他主意那麼多,讓他去和夏小荷較量手腕吧。
這麼想著,只聽頭頂的雷聲越發響亮,天劫距離越來越近了。
白澤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審判的降臨。
然而在審判來臨之前,他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澤,我來了。」
下一刻,白澤驚醒,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出現的女子。
「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救你。」玄墨的神色堅定不移。
「開什麼玩笑,你腦子壞了!?」白澤氣急,「先前跟你說的話都白說了?趕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斬仙台上下不知多少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位忽然出現的女子。
她是誰?熱心觀眾?可是天劫快要降臨的時候飛那麼高湊那麼近,是想一起死不成?被盛京修士召喚來的劫雷,可是不認人的呀……
但很快的,人們就從幾位盛京修士那陡然變化的臉色中看到了幾分不祥的預兆,這個不速之客恐怕並不是懷著善意而來。這場斬仙典禮是要有大變化了。
荊棘柱前,玄墨笑道:「我反悔了。」
「你……」
玄墨說道:「我既不想站在夏小荷那邊,也不想站在九州大陸這邊。我……只想站在你這一邊。」
「你瘋了?」
玄墨開口說了幾句話,但聲音卻被頭頂的雷聲遮掩,於是她抬起頭,說道:「分。」
下一刻,厚重如蓋的雷雲豁然洞開,一條自南向北的裂縫撕開了雲層,然後向兩旁席捲,轉眼間就將雷雲吞噬殆盡。
「玄墨!」
白澤目眥盡裂,放聲怒吼!
他並不驚訝玄墨能撕裂天劫,但他卻震驚於玄墨這麼做的目的。
這裡是斬仙台,中州斬仙台,盛京仙門就在不遠處,在這裡大鬧法場,無異於自尋死路,下場絕不會比他直闖紅海工坊要好。玄墨這一步,等於是讓先前的一切都付諸流水了!他們兩個只會死得毫無價值!
「那又怎麼樣?」玄墨輕輕笑著,「其實我早就想說,這片大陸的未來自有這片大陸的人來關心,何須你我這般豁出性命呢?你剛剛沒聽到下面的人在說什麼嗎?」
白澤悶聲道:「何必與那些愚昧之徒計較?」
「既然沒必要計較這些愚昧之徒,讓他們去死就好了啊。呵,我知道你又要急著反駁我,你一向喜歡反駁別人,但這一次我不會給你開口的機會了。」
玄墨說完,一張金色的符紙貼到了白澤嘴上。
然後她揮手斬斷了荊棘柱,撕開了捆仙繩,將白澤提在手上,身形一閃而逝。
整個過程中,斬仙台周圍近萬名修士,竟沒人能反應過來,出手攔下她!
……
「逃得漂亮,可惜,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斬仙台不遠處,夏小荷目送玄墨遠去,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轉頭問道:「你說,萬仙盟會派出多少人去追殺他們兩個?而玄墨反抗起來,又會殺死多少人?然後,殺死這些人,會對九州圖造成多大的衝擊呢?」
夏小荷身旁,一位身穿紅白長袍的人答道:「死多少人並不重要,因此事而造成的混亂才重要。白澤和玄墨在地仙陣營中威望不低,被這麼追殺慘死,會寒了很多人的心。嘖,在斬仙台公開處刑白澤根本就是荒唐,若非現在太多精幹之士被抽調進了九州圖,留下一群囊膪(chuài。囊膪,豬胸腹部肥而松的肉)貨色臨時頂替,也不至於做出這種決策。」
夏小荷輕言小口,一副誠摯而關切的模樣:「哦呀,那現在該怎麼辦啊?你看你雖然心裡清楚,但有我在,你根本沒法騰出手去收拾局面啊。」
王陸笑了:「那又如何?只要殺了你,這點損失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