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崖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望去,看著那道白線穿過一千多艘戰艦,就這樣消失在宇宙的那邊。
當其餘仙人反應過來,望向那邊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那道白線殘餘的一段。
他們沉默不語,很長時間都未能消解心頭的震撼。
這是怎樣的速度?
而且陛下居然會逃?
一名仙人無法抑住強烈的不解,問道:「那個冰塊里的人類難道不會變成碎末?陛下就算飛的再快,沒有核動力爐又能飛多遠?他們難道不怕迷失在深空間里?」
陳崖面無表情說道:「她不需要能量,不需要靠近天體。」
「負熵只是一種假想甚至是幻想,難道還能是真的?」一名黑衣妖仙聲音微顫說道:「如果確實如此,那她只需要在宇宙里便會越來越強,人類還有什麼辦法逃離她的統治?」
陳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無法回答。
伽雷通道外的太空安靜至極。
一千多艘戰艦以及那個孤單的轉運站沒有任何聲音。
這些戰艦以及六位仙人都是為了圍殺雪國女王、捉住井九來到這裡。無論怎麼想,這都應該是一場波瀾壯闊、鐵血悲壯的大戰,誰知道卻會結束的如此突然而虛無。
就像是一腳踏空,就像是一口無餡,就像是在大道走到盡頭卻回到最初,就像一個故事看到最後卻是男主角醒來不過是大夢一場空。
沒有人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虛無感會讓人非常不舒服。
他們作為當事者,更容易因此生出極度的自我厭棄。
仙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看懂了彼此的心情。
黑衣妖仙喃喃說道:「你們說陛下看到我們擺出的陣勢時,會不會覺得我們都是傻逼?」
一位穿著紫色衣衫的女仙人神情微惘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傻子。」
黑衣妖仙感慨說道:「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古人誠不我欺。」
另外那位黑衣妖仙與他一同修道千載,知道他便是這樣傷春悲秋的性情,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果真有上帝,她不會因為我們的思考發笑,只會認為我們無聊,然後不理我們。」
陳崖面無表情說道:「就像她一樣。」
仙人們想著先前隨意而去的那道白線,沉默了很長時間。
「接下來怎麼辦?」有人問道。
陳崖把手裡的青繩繫到手腕上,編了一個簡單的花,說道:「我們要找到她。」
那名悲觀的黑衣妖仙說道:「宇宙如此浩瀚,她又不需要仙氣,怎麼找?」
陳崖確認繩頭繫緊了,鬆開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說道:「不管現在她是不是虛弱,會去哪裡療傷,終究她們要去祖星,我們去那邊等著就好。」
祖星在海印星雲的那邊,離這裡無比遙遠,中間要穿過好幾個空間通道。他們離開戰艦的時候,都帶著核動力爐,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能源,但怎樣才能穿過那些空間通道?
一名仙人說道:「試著開艘戰艦試試?也許自爆條例是那台電腦嚇唬人的?」
「不用試,找不到喚醒信號,便沒有人能打開那些戰艦。」有人說道。
「那接下來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在這裡呆著?」那位悲觀的黑衣妖仙說道。
飛升者確實很強大,對普通人類來說與神仙沒有什麼區別,事實上在他們自己的星球上,他們往往就扮演著上帝、神明、佛的角色。
只不過任何偉大與了不起,放在浩瀚無垠的宇宙里,就像墨水進入大海里,都會被迅速稀釋。沒有現代文明對空間的超越,上帝、神明與佛也不過就是那個星球的土霸主罷了。
仙人沒有戰艦,就像柳詞沒有劍,走不了多遠。
「首先得找到喚醒信號……」
「中央電腦已經被那些小崽子控制住了,你怎麼拿?」
「主星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成霜專門留在那裡盯著趙臘月,還有行星防禦系統……」
「我說過你們對那隻貓妖的警惕不夠,想想以前遠古時期的那些神獸帶來過多少災難?」
陳崖示意眾人不要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望向不遠處的那個轉運站,說道:「民用低速飛行器應該沒有自爆條款,我們先去那邊看看能不能聯繫上誰。」
……
……
「哇哦,那些人居然有炮!好險,沒事兒,雪姬解決了,噫,他們怎麼就走了?也對,留在戰艦里容易被集火,是叫集火吧?陳崖那些人去了轉運站,怎麼辦?」
趙臘月坐在溫泉邊,看著霧裡的光幕,聽著青兒的碎碎念,雙眉如劍般將要飛起,最終還是控制住情緒,問道:「要你找的方法找到沒有?」
「沒有呢,按道理來說,控制雪姬的應該是某段特殊程序,可是資料庫里完全沒有痕迹。」青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另外就是物理操作許可權我也沒有發現繞過的方法。」
趙臘月看了眼身邊,面無表情說道:「物理操作許可權儘快找到,當初在機甲里她明顯在撒謊。控制雪姬的方法……可以稍微慢些,但也要落在手裡。」
阿大趴在她的身邊,視線穿過水霧落在群山上方的天空里,表現出難得的安靜與乖巧,因為今天確實太累——踩碎那個引力場,不是普通貓能幹的事兒。
引力場破碎後,群山與湖及溫泉都顯露在了世界之前,這個世界的人們肯定很快便會到來。趙臘月要青兒儘快找到物理操作的許可權,便是想從根本上解決隨後的那些問題。
狂風呼嘯捲起殘雪,一艘輕型轉運飛船的身影出現在大氣層遠方。
緊接著,數百台各式武裝機甲飛臨到群山之間。
湖面上出現很多水聲,不知道有多少祭堂強者與軍方的精銳士兵正在向著這邊趕來。
趙臘月沒有離開的意思,伸手摸了摸阿大,撫平它的焦慮,免得稍後會死太多人。
沒過多長時間,軍方與祭堂完成了對溫泉以及建築群的包圍。
冉東樓以及幾位政府高官推開門,走到了溫泉對面。祭堂方面的反應要激烈很多,幾位紅衣主教與備選祭司直接飛到了溫泉上方,居高臨下喊道:「那位在哪裡?你做了些什麼!」
天空里的數百台機甲舉起了機械臂,用各式武器對準了溫泉邊。
溫泉邊依然坐著一位少女,只不過已經不再是那位。
阿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溫泉,心想那位就在水底,你們要撈起來晾乾再組合嗎?
冉東樓舉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靜,看著趙臘月說道:「很多年前知道破繭者的存在開始,我便一直在裝聾作啞,直到得到那位的諭旨。因為我們這些一直生活在星辰間的人類並不想接觸真相,我們可以與你們和平相處,被暗中領導也無所謂,並且這種局面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我相信這段時間我以及我的家族對您也足夠尊敬,那麼您為何要打破這種平靜呢?」
趙臘月看著他平靜說道:「我需要你們的文明。」
井九說過類似的話,原因不同,但要求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當時想著是通過那位少女的認可而繼承這個人類文明,趙臘月則要直接很多,就是要奪取這個文明。
這時候又有一艘飛船從天空里落下。那艘輕型戰艦以及群山裡的逾千台機甲都沒有開火,因為冉東樓沒有發布命令,也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那艘飛船是冉家的。
冉寒冬、鍾李子與江與夏從飛船里走了出來,很自然地站到了趙臘月的身後。
那些主教與祭司的神情微變,下意識里望向冉東樓,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麼。
趙臘月抱著阿大站起身來,看著溫泉對面的人說道:「投降,我不想把你們都殺死。」
冉東樓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們祭司一派能夠傳承至今,能夠與那些破繭者合作,並不全然是因為我們的自我管制,也是因為我們有現代的科技文明,人類的戰艦足以轟平這顆星球,就算你殺了我們這些人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想您也應該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末世畫面。」
「那些畫面不會發生,因為所有戰艦現在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趙臘月說道。
聽到這句話,那些祭司與主教哪裡肯信,彷彿看著一個瘋子。冉東樓身邊的兩位軍主將領臉色則變得非常難看,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們已經確認,不管是三大艦隊的戰艦還是各星域里的守衛艦隊,都已經失去了聯繫,在星圖與定位系統里也沒有了,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
……
星河聯盟主星今天經歷了太多事情,首先是那些突如其來的爆炸與攻擊,大氣層外的光線無比繁複,甚至壓過了往日里明亮至極的恆星光線。
接著大概有百分之十幾的民眾,親眼看見了那隻從天而降的白貓。
隨後所有人都通過電視新聞、網路以及各種方法看到了那隻白貓。
再然後人們聽到了遙遠北方傳來的雷鳴,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
整顆星球都因此陷入混亂之中,人們奔跑著、尖叫著離開建築物,向著地底工事逃去。
大氣層外的衛星與空間站有了很短暫的黑暗時期,然後漸漸恢復正常。
在中央電腦的指揮下,這場大混亂始終處於可控的範圍,已經逃往地底工事的民眾被集中到各個疏散大廳,而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民眾則是按照手環上的提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在這個過程里,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某些自動設備忽然不怎麼聽話,有些機器人忽然停止了手裡的工作,有的自加熱咖啡機不肯放糖……但要說最奇怪的地方,當然是所有的新聞頻道、網路論壇、虛擬社區里的內容都在某一刻同時變成了相同的畫面。
那片群山看著如此雄奇美麗,為何卻又如此陌生,從來沒有在地理課或是觀光片里見過?湖後的城市又是哪裡,為何處處透著復古的味道,還有那些車子難道用的是生物油?那片溫泉後的建築為何如此好看?為何到處都是軍方的機甲,那些祭堂的大人物們又在做什麼?
那些畫面漸漸從主星向著別的星域而去,逐一佔領了所有家庭的電視,把所有網路論壇與虛擬社區變成了相同的模樣,引發了不知道多少聲驚呼與猜測。
遙遠的星門基地,守二都市,星門度假酒店的封鎖許可權被取消。地底街區的人們發出了最大的驚呼聲。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個有些眼熟的短髮少女,更是看到了她身後的鐘李子。
整個星河聯盟看到的畫面,都停留在了那個溫泉邊,落在那個抱著白貓的短髮少女身上。
主星的人們今天剛有過一次可怕而刺激的經歷,看著那隻白貓,頓時便認了出來。
「就是那隻貓!」
「妖怪!」
「怎麼變的這麼小?」
「難道是暗物之海的怪物?」
如果說那隻白色長毛貓就是從天而降的那個魔鬼,那麼抱著那個魔鬼的短髮少女又是誰呢?
「我認識她!」
首都市地鐵二號線落雲站的集合點裡,黑壓壓的人群看著光幕,緊張完全說不出話來。
忽然,人群里響起一個少年驚喜又有些茫然的聲音。
緊接著,又有幾道聲音在首都市各處的集合點以及公寓樓里響起。
那些就算逃難也不願放下懸浮滑板的少年與少女們,看著畫面上的趙臘月,想著那些夜晚在軍部大樓直街廣場上的畫面,震驚之餘竟生出些莫名的驕傲來。
……
……
這時候趙臘月也聽到了青兒驕傲的聲音。
她對冉東樓說道:「現在我可以說這個世界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剛才她說的是星河聯盟的所有戰艦都被她所控制,現在這個範圍則擴展到了整個世界。
世界便是世界上的所有事物與關係。
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冉東樓也皺著眉頭。
趙臘月望向天空里的那些機甲。
那些機甲便紛紛墜落下來,像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