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舟其形如劍,如山般大小,壓迫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飛舟側板上可以清楚看到被罡風破壞的痕迹,好在折損不是太嚴重。
劍舟?
青山弟子們震驚無語。
別家的年輕弟子同樣如此。
劍舟忽然出現,意味著青山宗已經知曉了井九的想法,並且表示了支持。
雷一驚有些茫然。
他剛說半途退出道戰會被師門懲處,結果便看到了這幕畫面。
那些尚未離去的年輕修行者們愕然想著,這是怎麼回事?
白早望向井九的手腕,心想劍鐲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便是他傳書給青山。
這道飛劍能夠離開主人自行穿過十餘萬里,絕非凡品。
青山劍宗居然會聽從他的意見,井九想來也絕非普通弟子。
……
……
凈覺寺小院里一片安靜。
各宗派掌門、長老們很是震驚,不知該說什麼。
崑崙掌門憤怒至極,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青山宗的劍舟會在雪原出現?」
和國公皺眉不語,心想難道今年道戰真會出事?青山宗憑何做出這種判斷?為何不提前與各宗派說一聲?
他望向南忘問道:「貴派這是什麼說法?」
南忘漠然說道:「我在朝歌城,如何知道山裡發生了何事?」
劍舟是青山重寶,由適越峰管理。
此時在雪原出現的劍舟是靈階最高的泛海舟。
只有青山掌門、元騎鯨以及適越峰主這三人才有資格調用。
清天司指揮使匆匆趕來,送上一封劍書。
和國公接過劍書,感知片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看著眾人說道:「青山那邊的意思是,暫時不確定有沒有問題,但既然井九已經拿了道戰第一,道戰再繼續下去無甚意義,為了穩妥起見,強烈建議各宗派接回各自弟子。」
他沒有說完的是,青山宗在劍書里寫得很清楚,如果梅會主持方不聽他們也無所謂。
……只是以後若出了事,不要怪青山沒有示警。
一位掌門關切問道:「青山宗有沒有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和國公沒好氣說道:「我都說了,他們也不確定有沒有問題,只是說感覺不對。」
聽著感覺不對四個字,在場的掌門與長老們便覺得頭疼。
這次道戰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從這莫名其妙的四個字而來。
「井九的感覺還是掌門大人的感覺,那可不一樣。」
那位掌門覺得此事好生荒唐,苦笑連連。
中州派長老問道:「劍舟接走了多少人?」
和國公說道:「三十。」
眾掌門長老有些吃驚。
他們並不知道井九除了那十名青山弟子,還強行帶走了大澤與懸鈴宗的弟子,還有別的年輕修行者願意主動追隨他。
劍舟的降臨,則讓某些最開始根本沒想過離開的年輕修行者們改變了主意。
青山宗在修行界里的影響力實在太大。
現在的問題是,參加道戰的年輕弟子共有一百十五名,一下就少了五分之一,接下來怎麼辦?
青山劍舟出現引發的議論,必然會動搖很多人的態度。
難道今年的道戰就這樣草草收場?
崑崙派掌門看著南忘惱火說道:「你們青山宗到底什麼意思?如此荒唐的弟子不管,反而還支持他胡來!」
南忘面無表情說道:「我青山宗向來重視人才,不拘一格,師長心胸開闊,願意接納年輕人的意見,有問題?」
她本有些不喜歡井九,現在看法卻變了很多。
道戰第一不算什麼,青山宗拿過很多次。
但強行提前結束道戰,井九是第一個人。
很多掌門、長老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一個參賽的年輕弟子直接把道戰弄結束了,這是什麼概念?
連脾氣最好的寶通禪院住持都有些生氣,說道:「待井九回來後,我得當面問問他道理。」
和國公說道:「他沒有回來。」
井九沒有隨劍舟回來?
這是什麼意思?
小院里很安靜。
窗後更是安靜。
禪子跪在榻上,讓自己的眼睛與那堆亂糟糟的木棍隔得更近些。
是的,他現在有些看不清楚。
小城傳來的消息是今年沒有獸潮,與釋海僧的判斷一致。
那位也去了小城,同樣沒有看出什麼。
那位與他都看不出來,為何青山宗說感覺不對?
青山劍宗自然厲害,但說到感覺二字又如何比得上水月庵和果成寺?
如果井九不是景陽的傳人,他必然會不理此事,但現在他需要想得再清楚些。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落入耳間的更鼓聲,讓禪子醒來,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他清澈甚至可以說略有稚氣的眼睛裡,露出微惘的神色。
他能夠聽這更鼓聲來自遙遠的、數十里外的皇宮,卻還是無法算清楚這件事情。
讓各宗派先準備著吧。
他在心裡想著。
……
……
劍舟離去,雲層被撕開的大洞卻無法在短時間裡補滿。
最後的夕陽光輝照在雪山上,又折射進峽谷里,到處都是悅目的金色。
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們都離開了,無論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峽谷四周能夠看到的身影也變得極少。
「你為何不走?」
井九看著白早問道。
不管是坐劍舟離開雪原,還是離開峽谷向雪原深處進發、繼續參加道戰,都是走。
白早反問道:「你為何不走?」
井九說道:「我要過去看看。」
踏進雪原後,越往北走他的感覺便越不好。
那夜遇到那場奇怪的寒霧後,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如果雪原深處的危險是師兄設的局,按照以前的做法,他送走青山弟子時便會隨之離開。
這不是避戰,是主客之道。
這場持續了數百年的戰鬥,他始終嚴謹地按照這個原則行事,所以從來沒有輸過。
但現在看來,他也沒有真正勝利過。
所以他才會答應趙臘月那件事情。
如果這是一個局,那就正面破局試試。
何時進入局中?
他還是要等。
這一次他不是在等人,也不是在等船,而是在等事。
一夜無話,晨光再臨,白早還在。
「你再不走,可能就真來不及了。」井九說道。
白早輕聲說道:「不用擔心我,只要我想走,隨時都能離開。」
……
……
景氏王朝佔據著朝天大陸三分之一的區域,往北去是無比嚴寒的雪原。
雪原深處有道極大的山脈,山脈那頭才是雪國。
人族疆域的最北方有座小城。
小城長寬不過數里,牆由土磚壘成,因為常年風雪的緣故,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白色,所以被叫做白城。
白城非常寒冷,最耐寒的松柏也很難生長,更不要說糧食與蔬菜,但城裡還是生活著一些民眾,他們穿著破爛的毛皮衣裳,跪在街道上,對著高處不停叩首祈禱,極其虔誠。
南方通往白城的道路上,同樣有信徒在不停叩首祈禱,身後的車上拉著糧食、蔬菜與肉。
白城依山而建,那片山崖是紅岩,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無比醒目,如血一般。
山前有座不起眼的廟,廟裡有尊金佛。
那尊金佛高十餘丈,很胖,閉著眼睛,唇角微翹,帶著笑意,如一座山。
佛前供著一把鐵刀。
那把鐵刀長約三丈,如房梁一般,承著刀架的地面已經沉陷了半尺,可以想見其沉重。
真不知世間有誰能夠提得起這樣一把刀。
一位少女走到廟前,抬頭望向兩側的那副對聯。
「救苦救難救世人,求佛求道求自己。」
這副對聯的內容看著很普通,細細品來,卻又有些深意。
就像這位少女容顏很尋常,卻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
彷彿當她看天地不順眼時,天地都不敢看她一眼。
看完對聯,少女把隨風輕飄的青絲攏到耳後,走進廟前,站到佛前。
一道渾厚悠遠的聲音響起,卻帶著不盡缺憾的情緒,就像是果成寺那口著名的破鍾。
「原來是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