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收了承天劍鞘,井九有些高興,竟是難得的風趣了一次。
按照正常的要求,這自然談不上什麼有趣,但他的標準當然要低些。
阿大心想你是個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說些自以為有趣的話,還指望所有人都跟著笑。
顧清卻真的笑了起來。
阿大覺得好生荒唐,心想這也願意配合?
它忽然就明白了,原來井九是準備把顧清當張大學士用。
青天鑒幻境里的事情,井九沒有對人說過,但別的問道者自然不會替他保密。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楚國皇帝是多麼的懶,張大學士是多麼的不容易。
顧清也想起了那位張大學士,笑容頓時消失,心情很是沉重,然後拖著更加沉重的腳步離開了洞府。
走出洞府,他先去殿里拿了鐵壺與茶,才去了崖下的那間小木屋。
諸峰長老等著被井九召見議事,已經有些急了,見他回來趕緊起身問詢。
顧清微微一笑,請各位師伯坐下,一面給他們煮茶,一面說道:「各位師伯要問的事情師父已經知道了,他要再想想,處理完了會通知你們。」
諸峰長老心想這樣也行,不,這樣最好不過。
要他們對著如此年輕的掌門行禮,確實也有些彆扭,相見爭如不見。
既然如此,茶還有什麼好喝的,他們放下手裡的稟事玉牌便離了神末峰。
元曲不解問道:「師叔真不想見他們?」
顧清看著案上擱著的七杯茶,有些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既然不喝茶,何必讓我煮?
反正不拉屎,占什麼茅坑?
「師父讓我自行處理這些事情。」他說道。
元曲有些吃驚,還是沒想明白,說道:「那你何必讓他們等,批了或者否了不就結了?」
顧清說道:「這是掌門才能做的事情,怎麼能讓我來做,至少不能讓他們親眼看見。」
平詠佳若有所悟,點頭說道:「不錯,這就是太監干政啊,得偷偷地做。」
顧清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覺得師父是個昏君還是兒皇帝?」
平詠佳憋的滿臉通紅,說道:「師兄,你不能這樣……」
顧清懶得理他,拿過那些稟事玉牌,把劍元輸了進去。
淡淡的劍意釋出,接著變成了極淡的清光,最終變成了文字。
來稟事的諸峰長老只有七位,事由卻有二十餘項。
顧清端起一杯黑茶,站在那些清光凝成的文字里,認真看著。
平詠佳有些羨慕,心想這就是手握大權的感覺嗎?
元曲沒有什麼感覺,給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和自己一起離開。
就在他們的腳步快要踏出小木屋的時候,顧清忽然喊住了他們,說道:「過來幫著看看。」
平詠佳有些興奮,脆生生地應了聲,便往回走,元曲則是嘆了口氣。
然而只是看了兩眼,平詠佳的臉色便變了,問道:「師兄,師父真讓你說了算?」
顧清嗯了一聲,說道:「這棵七星玉蘭怎麼分配你怎麼看?這是何長老親手養活的,按道理應該留在適越峰里煉丹,但是如果生花入脈,對破游野境極有幫助。」
能夠幫助修行者破境入游野,不管是丹藥還是靈材,放在世間拍賣行里,都能賣出極大的價錢,若遺落在修行界里,甚至可以讓一個小宗派滅門!
平詠佳哪裡敢出主意,聲音微顫說道:「這責任太重,擔不起啊……」
顧清看了他一眼,說道:「那這件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平詠佳走到那塊玉牌前,發現是昔來峰提交的獎懲事宜,更不敢說話,眼睛骨碌一轉,說道:「啊,白鬼大人讓我去找那顆海珠,我都忘了這事,師兄,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等顧清說話,趕緊一溜煙便跑了出去。
顧清望向元曲。
元曲一臉真誠說道:「這些事情哪是我們有資格定奪的,還是請井九師叔看看吧。」
顧清搖了搖頭,他知道師父放權便是真的放,自己不用擔心被指責,只需要把這些事情做好,當然如果事情做不好,大概還是會被師父罵的。
元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好好弄。」
顧清說道:「你得留下來幫我。」
「我們不是一個師父,你別想拖我一起死。」
元曲笑著說道,然後走了出去。
顧清再次嘆了口氣,把杯里的黑茶一飲而盡,又從案上取了一杯,重新走回那些玉牌前。
青山宗的事務確實不多,需要由掌門親自確定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幾樣。
九峰人事、弟子撫恤、附庸宗派事務、人間宗族事務、以及最重要的各項資源分配。
嗯,事情真的不多。
顧清看了眼案上的六個茶杯,心想以後自己得經常給自己煮茶了。
黑茶還得換成綠茶。
……
……
井九成為青山掌門的消息,很快便傳到朝天大陸的每個角落,速度甚至比不二劍還要快。
舉世震驚,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管人們覺得這件事情再如何荒唐,終究是已經確定的事實,於是各派紛紛派出使者前往青山宗以為恭賀,同時詢問掌門就職大典何時舉行。
這是何等樣的大事,就連中州派都讓崑崙派帶去了禮物,更不用說別的宗派,大澤等天南宗派第一時間送出重禮,懸鈴宗與水月庵的賀禮尤其厚重,只有果成寺沒有理會,可能是禪子的心情還沒有平復,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那些賀禮被昔來峰收了,然後列出詳細的清單送到了神末峰。
顧清知道井九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自己看了看禮單,選了幾件白鬼大人與寒蟬可能喜歡的小玩意,又挑了幾件貴重的送去了天光峰與上德峰,其餘的便讓昔來峰入了庫。
他的視線落在了清單某處,那是一茅齋送來的幾樣賀禮,其中有一件頗為古怪。
昔來峰也覺得如此,在那裡做了備註,而且提前已經把那件賀禮,送來了神末峰下。
顧清不敢耽擱,讓昔來峰弟子趕緊把那件禮物送上來,然後親自帶去了峰頂。
……
……
眾人站在崖畔,圍著一茅齋送來的那件禮物。
井九走到那把新竹椅前,摸了摸竹條,彷彿能夠感受到十歲做椅子時的喜悅。
他躺到竹椅上,感受了會兒。
趙臘月坐到竹椅末端,她最熟悉的那個位置,問道:「怎麼樣?」
井九說道:「還可以,不如我做的那把。」
平詠佳入門晚,沒有見過傳說中的那位大師兄,很是好奇。
他問元曲:「我呆會兒能不能坐一下?」
元曲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想死嗎?」
……
……
世間春光明媚,青山四時明媚,神末峰亦是如此。
青蔥山野之間,偶有馬嘶,猿啼不絕。
春光易逝,因為每天的美好與繁忙都是相似的。
青山宗積累三年的事務,顧清用了幾天時間終於全部處理完畢,不知道諸峰評價如何,反正到現在為止,沒有出現什麼指責與不好的反應。
就在他以為自己總算有時間可以閉關修行一段時間的時候,又有人求見掌門。
這次來的是上德峰的遲宴。
看著那堆潔白的玉牌,顧清的臉色有些蒼白,說道:「師伯,這不合門規吧?」
遲宴也不明白為何劍律大人要把這些事務交給神末峰,安慰道:「這是該掌門考慮的事。」
他的意思很明確,不管元騎鯨與井九之間有什麼問題,反正與他和顧清無關。
顧清苦笑不語,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遲宴走後,顧清端起一杯綠茶,開始看那些上德峰送來的玉牌。
當他喝到第四杯綠茶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知道這次必須要驚動師父了。
總有些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或者說沒有資格解決的,比如與死亡有關的問題。
他握著那塊玉牌來到峰頂,走進洞府,運轉劍元,把玉牌里的內容投影出來。
井九看了眼,帶著疑問嗯了一聲,心想這又怎麼了?
顧清說道:「簡如雲在劍獄裡還是想著自殺,還有那些……曾經站出來反對您的弟子,也依然不服,他們沒能說動任何人,情緒越來越燥狂,很有可能做出極端的事情。」
那些年輕弟子認為井九當掌門是令青山蒙羞的一件事情。
既然他們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便憤怒地喊著,要去地下見青山歷代祖師,求個公道。
「元騎鯨說過,簡如雲必須在劍獄裡熬完這段日子再說,所以他不會死。」
井九說道:「那些人如果繼續鬧事,逐出青山,不準以青山為名行走,青山棄徒的名號也不能用,否則殺了。」
顧清心想那些年輕弟子一心求死,奈何以死懼之?如果真弄出那般血腥的場面,不說如何向列代祖師交待,關鍵是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井九說道:「別死在山裡就行。」
這就是說,那些年輕弟子如果被逐出青山再死,他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青山蒙羞這種事情他不在意,又不是拿了笠帽不給錢。
顧清很是無奈,離開洞府再次下山,忽然聽著崖下猿猴的叫聲,沒多長時間再次折回,對井九說道:「過南山師兄一定要見您,具體什麼事情沒說。」
井九心想當掌門確實很麻煩啊,示意他把人帶進來。
過南山來到洞府里,認真行禮,開始稟報。
益州那邊傳來消息,那位自稱明王的玄陰教主再次顯露蹤跡,正在暗中召集舊部。
兩忘峰準備派弟子過去查看一番,如果有機會就直接把那些玄陰宗餘孽除了。
如果是以前,過南山根本不需要請示誰,直接帶著兩忘峰弟子便去了。但井九離開天光峰的時候專門提醒過他,說得很清楚,兩忘峰弟子如果想要做事,必須經過他的同意——這是掌門的命令,必須遵守。
過南山來神末峰之前,想過掌門可能不允許兩忘峰弟子出去,沒想到的是,掌門竟是認為這消息都是錯的。
「不是王小明,是蘇子葉。」井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