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不到?
金鑼們無聲的交換眼神,暗中猜測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意思——兩個月不到!
顯然意見,這是某種時間限制,或者時間跨越尺度。
不過,「兩個月不到」所代表的是什麼事,才是至關重要的。
金鑼們彼此用眼神示意,慫恿對方去問,但也知道魏公此時在氣頭上,沒人敢去觸霉頭。倘若是極其糟糕的事,不正好給魏公發泄的渠道?
一紙文書調到邊關去,那就安逸了….
魏淵想起了自己當年武道修行的歲月,即使是被監正譽為大奉五百年來最有希望踏入一品的天才的他,當年也用了三個半月,才從練氣境跨度到煉神境。
兩個月不到就完成這個壯舉的許七安,天賦比他預料的更強,此前魏淵欣賞許七安,欣賞的是心性。
心性也是天賦的一種。
至於許七安的修行速度,魏淵之前聽說他將氣機充盈到中丹田,已經對許七安刮目相看。
想著明年春末,這小子差不多就能晉陞煉神境,五個月晉陞一個品級,這份天資是金鑼這一檔次的。
再加上他天生適合走武夫體系的心性,將來或許能成為第二個鎮北王——三品武者。
誰想,許七安的天賦比他預料的更加強大。
最重要的是,許七安在不知不覺中做到了一件堪稱驚世駭俗之事:
練氣境雙觀想。
佛門獅子吼是絕學,但需要搭配觀想圖錄,這種圖錄遠遠無法與真正的觀想圖錄相比,畢竟金獅咆哮圖只作為「獅子吼」絕學的輔助。
屬於絕學的配套部分。
可即便如此,許七安能在練氣境做到雙重觀想,依然堪稱驚世駭俗。
學富五車無所不知的魏淵,很快就想到了三種可能:
一,一體雙魂。
在西域佛國有諸多記載,得道的高僧坐化之後,會於某位孩童體內復甦,不但擁有完整的記憶,還天生精通佛法。
這是因為高僧的殘魂與剛誕生的孩子融合。此類元神先天比普通人強大,有諸多神奇之處,可以做到在微末之時雙重觀想。因為他們的元神其實並不微末。
二,自身有大氣運之人。
這類人極為罕見,但凡有大氣運之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強者。如道門的道首,司天監的監正,巫神教的巫神等等。
三,長輩高人加持。
這類人沒什麼好說的,天之驕子,起始就與普通人不同。
「咳咳…」南宮倩柔清了清嗓子。
他是被金鑼們推出來的代表,楊硯不在,魏公的義子在場的只有他,想來魏公是不捨得把義子趕到邊關的。
「義父,有什麼需要孩兒效勞?」南宮倩柔硬著頭皮說道。
魏淵看了他一眼,合上摺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哉的語氣:「沒什麼,一件小事而已。」
一件小事?你剛才都快管不住自己表情了….金鑼們心裡吐槽。
然後,他們察覺到魏淵的情緒有所變化,儘管還是雲淡風輕的做派,但剛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而現在是陽光和煦,微風輕拂。
看來密信上寫的是好消息….究竟寫了什麼?南宮倩柔好奇道:「義父,信上說什麼?」
魏淵由衷的笑起來,「許七安衝擊煉神境了,信是姜律中在雲州邊界寄回來的,這會兒,應該成功晉陞煉神境。」
雙重觀想的事,魏淵沒透露出去。
不可能…南宮倩柔險些喊出來。
許七安剛加入打更人,便在問心關的測試中,成功引起了義父的關注。當時,他和楊硯就在身邊。
可以說,南宮倩柔是看著許七安一路成長,最清楚他的根腳。
此人成為打更人時,還是一位煉精境巔峰,在南宮倩柔看來,「呵」一口氣就能吹死的弱小存在。
儘管義父說過此子潛力極大,南宮倩柔也認同,可他還是無法接受。
兩個月不到,九品煉精境竟成了七品煉神境。已經觸及到了銀鑼的最低標準。
「楊硯要是在這裡的話,嘴角要裂到耳根了吧…」南宮倩柔酸溜溜的想。
同樣心裡酸溜溜的還有凝練劍意的張開泰,他以前想過要把許七安招攬到麾下,方法他都想好了——銀子和色誘。
礙於金鑼的顏面,沒好意思實施。
「這個許七安天賦竟如此優異?假以時日,咱們衙門恐怕又得添一位金鑼。」
「還好,還好他沒折在姓朱的那件事上。」
在場的金鑼震驚之餘,難掩欣喜的情緒。
打更人衙門要是再出一位四品武者,整體的影響力、實力都會再上一個台階。
高品武夫難得,由自身勢力培養起來的高品更加難得。
在場除了南宮倩柔這個檸檬精,其餘金鑼對此事唏噓感慨居多。
這就是有一個好人設的好處,一個比大部分打更人更有底線的人成為高品武者,會更讓人願意接受。
倘若是個陰險小人晉陞高品,他們就會不自覺的忌憚。而對許七安不必如此,他能為一個不相干的少女刀斬上級,換一個角度想,護的其實是他內心的底線。
再這樣下去,義父會收他做義子的吧…楊硯悶葫蘆一個,不會與我爭寵,那個討厭的許七安就很油滑….南宮倩柔酸溜溜的想。
魏淵看了眼角落裡的水漏,揮手道:「退下吧,類似的失誤,我不想再次發生。倩柔,去準備馬車,隨我入宮。」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小朝會。
元景帝不上早朝,因為與他打坐悟道的時間衝突。只隔三差五的開一次小朝會,但也不頻繁。
上次的小朝會還是四天前。
….
車輪碾過青石板鋪設的大街,南宮倩柔用力一拽馬韁,馬車在宮城門口停下。
取下懸掛在車板底下的小凳,迎著魏淵下車,南宮倩柔把馬韁交給守城的金吾衛,跟上了那一襲大青衣的背影。
御書房,烏髮再生的元景帝,坐在鎏金大椅上,掃過眾大臣,不夾雜感情的聲音說道:
「禹州布政使司傳回來的摺子,朕已讓內閣謄抄一份送到眾愛卿手中,朕想知道你們的想法。」
戶部尚書率先出列,朗聲道:「臣以為,這只是禹州個例,張行英所謂的大奉各州漕運衙門中皆有細作,完全是無稽之談。」
工部給事中附和道:「張行英所言,缺乏證據,不足為信,只需徹查禹州漕運衙門即可。」
又有多位官員站出來附議,態度很明顯:不查漕運衙門。
漕運二字,自古以來就是麻煩,它所涉及的利益集團太過龐大,從京城到地方,上至廟堂,下至江湖,錯綜複雜。牽扯其中的人太多太多。
元景帝看向當朝首輔,「王愛卿覺得呢?」
首輔大人作揖:「臣認為,徹查禹州漕運即可。」
「魏淵,你有什麼意見?」元景帝看向大青衣。
「臣與首輔大人意見一致。」魏淵回復。
眾官員收回了凝視魏淵的目光。
王首輔側頭,看了一眼魏淵,既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又有些失望。京察這個節骨眼,誰敢提出徹查漕運衙門,那就是自絕大奉官場。
兩個老對手都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但又希望對方犯錯。
元景帝點點頭,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繼續道:
「青州布政使傳回來的一份摺子,楊恭在青州各大衙門立了戒碑,碑文上寫著:爾食爾碌,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青州布政使司認為,此詩震耳發聵,有警示百官之效,建議朝廷責令各州效仿,立戒碑。
「諸位愛卿覺得呢?」
御書房中,諸公們騷動起來,前後之間交頭接耳。
「好詩,好詩!」一位給事中振奮出列,高呼道:「此詩簡直神來之筆,妙不可言,這才是我大奉該有的詩,而不是『暗香浮動月黃昏』,或者『滿船清夢壓星河』。
「臣熱血沸騰,懇請陛下傳令各州效仿,在各大衙門中立戒碑。」
這位給事中的奏請,得到了在場諸公的附和,不涉及利益之爭,不涉及黨爭,諸公們一下子變的輕快起來,勇於發言,發表各自的意見。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持贊同意見,也有人不願意看著楊恭揚名,畢竟這位青州布政使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但更多的人希望朝廷這麼做,這樣一來,事迹傳來後,有利於朝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非常加分。
這與讀書人喜好名聲是一個道理。
近些年來,從民間到士族,從百姓到鄉紳,罵聲不絕於耳。立戒碑之事,可以挽回些朝廷名聲。
王首輔跨步出列,「臣提議效仿青州布政使司。」
元景帝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雖然修仙,雖然不理朝政,雖然斂財無度,但他覺得自己是個好皇帝。
「楊恭大儒之名非虛,此詩於朕在位期間誕生,必將名垂青史。朕不但要在各州衙門中立戒碑,朕還要親自書寫,以朕手書拿去拓印。」元景帝笑道。
「楊恭當年科舉及第,詩詞就是當屆翹楚。」王首輔也跟著笑了。
在場就魏淵懵了半天。
爾食爾碌,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不是許七安當日在問心關中寫下的詩嗎。
怎麼就成了楊恭的?
還是說,這本就是楊恭的詩,許七安是聽了他堂弟許新年的講述?
魏淵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論詩才,一百個楊恭都不及一個許七安。
此詩最近才出現,巡撫隊伍一路南下,勢必路過青州。也就是說,許七安回到青州,這首詩又是從青州傳過來的。
想通之後,魏淵皺了皺眉,心生疑惑:「此詩是許七安所作,為何陛下方才忽略過去,是刻意的,還是青州布政使司故意沒寫許七安的名字?」
摺子是青州布政使司傳回京城,這類摺子通常是由衙門吏員代寫,畢竟布政使不可能事必躬親….也就是可能存在吏員為了討好布政使,刻意忽略原作者….到時候,只需要說是寫摺子時的疏忽便能搪塞過去。
「事情一旦定下來,楊恭的名聲便會隨著此詩傳出去,到時候,即使楊恭事後解釋,消息能不能傳開是一個問題,效果有多大,還是一個問題。
「該是許七安的文名,誰都奪不了….還是太高調了,年輕了些。」魏淵心裡嘆息一聲,出列,朗聲道:
「陛下容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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