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太子殿下在東宮宴請天家的兄弟姐妹,身為胞妹的臨安早早的就到了,坐在椅子上,晃蕩著裙底的腳丫。
她今天沒有穿紅裙,是一件紫色為底,鑲金色緄邊華美長裙,她頭戴紅寶石珊瑚冠,以珊瑚為骨架,兩隻栩栩如生的金鳳拱衛中間的紅寶石,垂下六條串著珍珠的流蘇。
此外,還有金步搖和翡翠簪子等首飾,打扮的華麗精緻。
紫色是宮中妃子常用的料子,襯托熟婦的優雅高貴,並不適合少女,但臨安的氣質太嬌貴,給人一種盛裝打扮的洋娃娃的感覺。
再配以圓潤的臉蛋,嫵媚多情的桃花眸,既嫵媚妖冶,又驕傲純真。多種氣質雜糅一處,偏偏又極好的駕馭住了。
距離午膳還有半個時辰,皇子皇女們陸續來到東宮,大家早已習慣臨安華麗精緻式的漂亮。
四位公主里,大概也只有她適合這般打扮,換成其他公主,恐怕都壓不住過於華麗的裝扮。
懷慶姿色是足夠了,但氣質不符合。
「懷慶還沒到嗎?」臨安靈動的眸子轉動,俏生生的望著門外。
「當差去傳話過去,她晚些自會來。」太子殿下笑著說,接著,咳嗽一聲:
「今日是司天監秘制的雞精售賣的日子,給宮裡也送了一些。本宮這才宴請弟弟妹妹們過來嘗嘗。」
其實早在幾天前,司天監就「進貢」了一批雞精,送到皇宮的御膳房,幾位皇子皇女都享用過這種令人慾罷不能的調味料。
說到這個熱門話題,皇子皇女們頗有興趣的交談起來。
「說到這個雞精,滋味的確令人慾罷不能,只不過容易口渴。」
「昨日父皇還說,此物不可多吃,清淡飲食才是養生之道。」
說著,幾位皇子悄悄撇嘴,對於元景帝處處養生的理念很是不以為然。只有人到中年不得以,才會想著保溫杯里泡枸杞,年輕人何須養生?
臨安左顧右盼一眼,圓潤白皙的下頜昂起:「你們知道雞精是誰發明的嗎?」
這時候就變裱裱了,婊里婊氣。
這問題皇子皇女們還真不知道,皇宮裡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太子裱裱和懷慶,三人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在兄弟妹妹們的追問下,裱裱下巴昂的更高,嫣然道:「是許七安,是我的下屬。」
她重點強調後半句。
「許七安?」四皇子皺了皺眉,「那不是懷慶的人嗎?」
四皇子是懷慶的胞兄。
「現在是我的人了,他發誓效忠於我。」裱裱炫耀著自己挖懷慶牆腳的行為。
因為在一干兄弟姐妹眼裡,她始終是被懷慶欺負的,現在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收不住了,許七安越出色,她越高興,因為成就感越大。
眾皇子皇女啞然失笑,四皇子暗暗皺眉,對於臨安撬他胞妹牆角的行為很是不悅。
不過,他雖然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地位本該最高,但太子之位最後傳給了庶長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臨安的胞兄。
同時,元景帝對其他子女一視同仁,卻獨獨寵愛臨安,以及不怎麼喜歡懷慶。這讓四皇子愈發的沒有底氣。
母后說過,懷慶強勢、霸道,與年輕時的父皇如出一轍,而才華更勝數籌。她若是男兒身,恐怕要更讓父皇厭惡。
「許七安是誰的人?」
這時,門外傳來懷慶清冷的,有質感的悅耳聲線,穿著月花色宮裙的皇長女駕到。
眾皇子皇女清晰的看到,臨安囂張的氣焰「咻」的一下萎靡了,她先是不服氣,似乎想硬剛,但旋即又慫了,鼓著腮,大聲說:「一人一半!」
用最囂張的語氣說最慫的話。
懷慶「呵」了一聲。
她知道許七安左右逢源的操作,睜隻眼閉隻眼的容忍,主要是因為臨安是個愚蠢的妹妹,完全沒有威脅。搶人只是為了與她慪氣。
換成是其他皇子,敢這麼搶她的人,懷慶就會反擊,是不留情的反擊,而不像對待臨安這樣,只是嚇唬她。
懷慶走到臨安面前,居高臨下的俯瞰她,淡淡道:「走開,這位置我要坐。」
裱裱抬起頭,只看見懷慶的眼睛,看不到她的下半張臉,因為懷慶胸前那討人厭的幾斤肉擋住了視線。
這讓她很泄氣,這個姐姐不但比她更有才華,身材還更好。除了父皇的寵愛,她沒有一樣比的上懷慶。
裱裱是個嬌氣的姑娘,被懷慶這麼欺負,委屈的別過頭去。
沒辦法,打又打不過,吵架有失皇女身份,況且懷慶是個讀書人,出口不帶髒的。自己不是她對手。
太子「咳嗽」一聲,出來打暖場:「懷慶,你別與臨安一般見識,你是姐姐。」
懷慶這才放過裱裱,不欺負妹妹。
…..
吃飯時,太子隨口道:「聽說今日御書房的事了嗎?」
四皇子當即道:「戒碑和漕運衙門?」
太子點點頭,笑道:「漕運衙門的事兒咱們就不用置喙了,自有朝堂諸公和父皇定奪。倒是戒碑之事,讓人拍案叫絕。」
四皇子頷首:「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好詩!」懷慶眼睛一亮,清麗的容顏綻放光彩。
她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的,但這首詩蘊含的內核,讓皇長女心潮澎湃,比「醉後不知天在水、暗香浮動月黃昏」更讓她喜歡。
什麼破詩,一點都沒意境…裱裱心說。
懷慶盯著四皇子,問道:「此詩何人所作?」
她從不留心宮中的消息。
太子代為回答:「是許七安。」
「好詩!」裱裱兩隻小手「啪啪」拍打桌面,大聲誇讚。
「是他的脾氣。」懷慶笑了笑。
「什麼就是他的脾氣了,說的好像你很了解他。」裱裱習慣性抬杠。
懷慶本來不想搭理,但見幾位皇子都在看著自己,沉吟一下,道:
「許七安此人嫉惡如仇,小節不顧大節不損,與那些只會嘴上說的冠冕堂皇的讀書人不同。」
「是他刀斬銀鑼之事?」太子殿下笑道。
「前日與魏公閑聊,說起此人,」懷慶掃了眼皇子們:「魏公說,許七安入職以來,未曾貪墨一分一毫。」
「那你憑什麼說他小節不顧。」裱裱覺得懷慶在污衊她的愛犬。
她兇巴巴的瞪一眼懷慶。
懷慶公主說:「許七安沉迷教坊司,夜不歸宿,與影梅小閣的花魁浮香關係匪淺。」
裱裱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睜大了多情的桃花眸子,大聲說:「你胡說。」
她悶聲扒了幾口飯,感覺飯菜都不香了,把筷子一摔,發脾氣說:「不吃了。」
起身,提起裙擺,帶著自己的貼身宮女離開了。
….
臨安被氣走了,但不影響大家吃飯,太子殿下有些尷尬,笑著舉起酒杯,讓宴會繼續下去。
宴會結束後,懷慶回到自己的宮苑,噸噸噸的喝了一大碗茶,接著在閨房裡打坐吐納。
她最近悄悄晉陞了練氣境,那天找魏淵「閑談」,為的就是此事。
懷慶的天資很好,但她一直隱忍著,不顯山不露水。但隨著年歲增加,她覺得可以適當的提升自己的修為了。
主要是,今年一整年,元景帝都沒提公主們婚配的事。
父皇修仙,母后更是佛系,元景帝不提,她就懶得管…母后一直如此,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卻對自己的職務和身份毫不熱衷。
「殿下,府上送來一封信,青州那邊寄過來的。」侍衛匆匆進來。
府上,指的是皇城裡的懷慶府。
公主和皇子們的信件,一般是進不了皇宮的,會派送到各自的府上。
青州?懷慶公主以為是紫陽居士給她寫信了,頷首道:「拿過來。」
侍衛恭敬遞上,告退。
懷慶展開信封,開篇第一句: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已抵達青州邊界….
懷慶就知道了,寫信的是許七安,信很長,足足有兩頁,她凝神往下閱讀,看到禹州漕運衙門的貪污案後,懷慶公主一臉凝重。
再往下看,忽然就不太正經了。因為後續的內容不是一個下屬向上級彙報事務的語氣,更像是一個男人在給心儀的女子說心裡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懷慶公主喃喃重複著,沉浸於絕美的辭藻,腦海里浮現蓮花盛放的畫面。
「許寧宴不讀書,實在可惜,可惜…」說完,懷慶公主傾倒信封,滑出一片乾癟的蓮花花瓣。
這小子寫這封信,是在向我吐露愛意?懷慶公主陷入了沉思。
本宮要是把信遞到皇宮,他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她把信封摺疊好,夾在不常看的書籍里保存。
然後興緻盎然的喚來宮女研磨,將信中寫蓮的金句寫下來,掛在書房裡。
望著這幅字,懷慶輕輕翹了翹嘴角。
….
「殿下怎麼了?」
「不知道,從太子那兒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
「許是被長公主欺負了吧….可是不像啊,要是被長公主欺負,殿下這會兒已經破口大罵,罵完就不當一回事了。」
院子里,幾個宮女湊在一起說話,臨安剛發完脾氣,卧室里只有兩個貼身宮女陪伴,其他人不敢去觸霉頭。
「殿下何必與懷慶公主置氣…」貼身宮女勸道。
「不是她!」裱裱氣道:「是那個狗奴才。」
兩位宮女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狗奴才」指的是誰,其中一個還被許七安拍過屁股蛋。
宮女們相視一眼,表情疑惑,心說殿下的狗奴才都離京半個多月了。
「他又怎麼惹殿下了?」
「我也不知道。」臨安神色鬱郁,「就是心裡不舒服。」
「???」
這時,一位侍衛來到院子里,求見臨安公主。宮女見是自家府上的侍衛,只好硬著頭皮敲門:
「殿下,府上侍衛求見,說有您的信件,是青州那邊來的。」
青州來的信?臨安愣住了,她的交際圈很小,除了皇宮裡的兄弟姐妹,宗室的兄弟姐妹,再就是一些大人們的家眷,偶爾會寫信給她,邀請她參加女子閨房裡舉辦的私密茶會。
但這裡面不包括青州。
「誰寄的信?」宮女代問道。
「不知道。」外頭的宮女回復。
貼身宮女看了眼臨安,見她頷首,便扭頭喊道:「拿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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