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俠歌就這樣背著楊振邦,一步步走出了中科院的地下基地,沒有人再去阻攔他。因為凡是知道戰俠歌的人都明白,在這個時候,除非是把戰俠歌的命留在這裡,否則就算是打斷了他的雙腿,他也會爬著把楊振邦背出去!
在經過那個逼著人非要洗十五分鐘熱水澡的浴室時,戰俠歌一腳就將已經緊鎖的浴室大門狠狠踢出四五米遠,撞到對面的牆上,發出「當」的一聲巨響。找出自己原來的軍裝,戰俠歌不聲不響的默默的把它們穿好,看著老老實實坐在一張長條椅子上的楊振邦,他半小時前還躺在中科院研究所的試驗室里,在那個擁有恆溫調節裝備的生命維護設備里,他身上貼著粗粗細細的十幾根電纜,除此之外,楊振邦絕對稱得上一絲不掛。現在他坐在那裡,雖然臉上還帶著笑容,但是卻凍得嘴唇微微發抖。
戰俠歌目光四下一掃,反正李向商是校長,是這裡的貴賓,戰俠歌乾脆大手一伸,也不管合身不合身,就把李向商校長的衣服丟給了楊振邦。李向商校長的錢夾和一些隨身物品,就端端正正的放在衣服的旁邊,戰俠歌抓起李向商校長那隻沉甸甸的錢夾,打開一看戰俠歌卻不由大失所望。
李向商,唐唐的第五特殊部隊校長,一位中國人民解放軍手握實權的大校,師級幹部,前途無量的好苗子,萬眾睹目的英雄人物,怎麼就這麼的窮?!
把錢夾里僅有的一張百元大鈔連帶幾張小鈔一起塞進口袋裡,竟然敢把賊爪伸向校長大人的戰俠歌,到現在當真是意猶未盡,乾脆把李向商校長的手機、手錶、打火機和他的銀行卡一起捲走。才走了幾步,戰俠歌想起來什麼,又重新走回去,手一伸,把衣箱最底部的那把車鑰匙也抓在了手裡。
李向商校長通過內部閉路監視系統,看到戰俠歌竟然把他打劫得這麼徹底,他不由連連搖頭苦笑,而戰俠歌嘴裡小心嘟囔的幾句話,更將李向商校長氣得血壓直線狂飈,才四十多歲的人,就有了動脈粥樣硬化的癥狀:「怎麼說也是一輛悍馬吉普車呢,掛著作戰部下發的全國演慣用的軍牌,上高速公路不用花錢,臨時停車不用買單,闖紅燈不怕交警……實在窮得不行了,把軍牌摘了隨手一丟,當賊臟賣給二道販子,憑我戰俠歌的口才,怎麼也能換回個萬兒八千吧?!」
在所有人眾星拱月般的「護送」下,戰俠歌終於背著楊振邦走出了那幢大廈。當戰俠歌背著楊振邦走入地下停車場,找到他嘴裡怎麼也能換上個萬兒八千的軍用悍馬吉普車,並把楊振邦小心翼翼的放到後排座位上時,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去哪?」
就在這個時候,戰俠歌從李向商校長那裡「打劫」過來的手機響了,不用問也能猜出來,這個電話是李向商校長打過來的。
「戰俠歌,你幹得可真不懶啊。」
李向商校長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就連戰俠歌也無法判斷現在校長大的人怒氣,究竟積蓄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派你做隊長,代表中國軍人參加『藍盾』軍事體育競賽,你臨陣抗命的帳我還沒有和你算,你竟然就變本加厲,又做出這麼一手來!」李向商冷哼道:「你當中科院基地是什麼地方?你又把孫雷鏡院士,當成了什麼人?那裡是你可以由著性子,任意妄為的地方嗎?!我告訴你,就算我到了那裡,也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做人!就算是我面對孫雷靜院士,也得躬躬敬敬!就算我想向孫雷鏡院士要人,就算救醒楊振邦所需要的天文數字式的科研經費,都是我們軍方,我們第五特殊部隊咬著牙硬擠出來的,人家說不給,我也不能硬搶……」
說到這裡,李向商校長的話猛然打住了,而戰俠歌的眼睛卻突然亮了。
「噢……原來校長已經不只一次來到這裡,而且向那個什麼孫雷鏡院士要過人,卻碰了一鼻子灰啊。」
戰俠歌從鼻子里擠出一聲拉長的,怪異之極的音符,熟悉他的人都明白,在這個時候,戰俠歌那顆充滿逆向思維,可以氣死人不償命的大腦,已經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超功率轉動。
「人家說不給,校長有自己的身份,當然也不好抹下臉硬搶,所以校長大人就把我帶來了,反正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臉皮又夠的馬前小卒,就算做錯了什麼,只要沒被當場打死,您這位校長大人,不也可以用旁觀者清的姿態,幫我和和稀泥嘛!哇……敢情,您是把我當槍使啊?!」
李向商校長不由瞪大了眼睛,而戰俠歌就繼續在那裡充分放飛自己誇張的想像,和大膽的假設,「讓我想想噢,孫雷鏡院士救活楊振邦大哥,是想進行他的人體冷凍實驗,收集一大堆實驗數據,做著讓人類生物醫學得到跨越性發展,他老人家也能獲得個什麼諾貝爾醫學獎的美夢。可是我們第五特殊部隊,幹嘛非要摻上這麼一腳?總不會覺得楊振邦大哥是個人才,救活了之後讓他也接受十五年特殊訓練,成為部隊的第四顆獠牙吧?!」
說到這裡,戰俠歌的身體突然狠狠一頓,因為隨著他的推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了楊振邦重新睜開眼睛面對這個世界時,最重要也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校長,您的提款卡密碼是多少?還有,這麼多年了,您一直沒有結婚,至於有沒有地下情人我就不知道了,請問,您一共存了多少老婆本?簡單的說,就是請您回答,我手裡的這張銀行提款卡里,究竟有多少錢!」
面對思維跳躍如此活躍的戰俠歌,就連強者如李向商校長,也聽得有了幾分發獃。過了好半晌,李向商才清醒過來,一個剛剛把他洗劫一空的強盜,竟然還恬不知恥的向他詢問提款卡密碼!
李向商校長氣急敗壞的怒吼道:「你小子想幹什麼?!」
戰俠歌這個馬上就要被踢出第五特殊部隊的敗類,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理直氣壯、驢頭不對馬嘴的道:「報告校長,我要請兩個月長假!」
李向商必須要承認,戰俠歌的臉皮之厚,絕對已經達到了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境界。
「我想請校長,再給我兩個月時間。」說到這裡,戰俠歌的聲音慢慢的低沉下去,「我想用軍人的身份,陪著楊振邦大哥,走完他最後一段路。我想陪伴楊振邦大哥,轉轉我們的土地,讓他可以親眼看一看,幾十年後的中國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爸爸是軍人,我爺爺也是軍人,我從來都沒有過我的爺爺,因為他已經死了,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戰場上。」
戰俠歌扭頭望著坐在悍馬吉普車后座上,正在對著他微笑的楊振邦,輕聲道:「我爸爸經常對我說,假如我的爺爺能夠重新眼開眼睛,看一看我們現在強大的中國,那該有多好啊?!其實我認為,我的爺爺真的夠幸運了,他有機會用自己的雙眼,見證了我們新中國的崛起。在他之前,有多少前輩和先烈,在中國最黑暗最無助的時代,將他們的鮮血拋灑在了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誰知道,他們現在安息了沒有,他們瞑目了沒有?」
「所以,無論是校長還是孫雷鏡教授,都希望楊振邦大哥能夠醒過來。能夠讓校長心甘情願,從我們部隊訓練經費中拿出一筆天文數字的資金,唯一的原因就是,校長希望能過楊振邦大哥的雙眼,去圓了我們中國幾代軍人的夢!讓他看一看,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打拚出來的這片萬里江山,我們……」
說到這裡,戰俠歌的眼前,突然浮現起那個用自己生命悍衛了軍人的尊嚴,陪伴著失事的潛艇一起慢慢的,慢慢的沉向太平洋最深處的孫靜大哥;他想起了在冰大板戰場上,為了讓他們成功突圍,而放棄了所有希望,最終戰死沙場的中國第五特殊部隊第二顆獠牙,龍建輝大哥;他想起了為了尋找他,而帶領一群老兵重新走上戰場,只為了把一句話送到他的耳邊,就付出了生命的朱建軍教官。
戰俠歌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輕輕抽著鼻子,用發顫的聲音,道:「這片萬里江山,我們……守得住!」
……
電話彼端陷入了沉默,過了很久,戰俠歌才聽到一串由六個阿拉伯數字組成的密碼,緊接著,電話被掛斷了。
「他的確有驕傲的資本!」在李向商的身邊,有一個頭髮花白的人,嘆道:「僅僅是你多說了兩句話,他就能得出幾乎完全正確的判斷。先天性的聰慧,再加上後期嚴格訓練難和不斷面對生死挑戰,激發出來的敏銳直覺,怪你會這麼重視這個叫戰俠歌的年輕人。假如他真能去掉身上過於張揚無忌的個性,以他的才能,前途必然無可限量。」
李向商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更看中的,是他身上那種熱血忠魂!」
假如戰俠歌這個時候在場的話,他一定會吃驚的跳起來,因為站在李向商身邊,和他用朋友的方式親密交談的人,赫然就是賴著楊振邦不還,據說連李向商校長的賬都不買的孫雷鏡院士!
戰俠歌發動了悍馬軍用吉普車,他道:「喂,知道嗎,你最多還能再活兩個月。」
楊振邦道:「嗯,原來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這兩個月我來陪你,如果你現在有什麼地方想去,有什麼事情想做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完成。當然了,如果你喜歡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的話,只要我們校長那張提款卡里的錢足夠,我也樂意奉陪。」
「能者多勞!」楊振邦挑著眉毛道:「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除了你誰也不認識,規划行程,讓我這兩個月活得有滋有味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生與死,兩個人在交談中,都帶著一種常人根本不可能擁有的洒脫與淡然。因為在戰俠歌和李振邦這種老兵的眼裡看來,就好像蝴蝶的蛻變四季的交替一樣正常。
戰俠歌上下打量了一眼楊振邦,怎麼看他也不象是從農村徵召入伍的普通軍人,戰俠歌突然問道:「你家是什麼成份?」
楊振邦疑惑的道:「成份?」
「嗯,」戰俠歌換了一個問法:「看你應該讀過書吧?你家是幹什麼的?」
「我讀過幾年私塾,在省城西洋學校讀了三年。至於我家嘛,務農為生。」楊振邦看到戰俠歌臉上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他補充道:「我家有六十畝地,平時一般是租給別人,按時收取租金就行了。」
「噢,那就是地主了。」
「我叔叔還在城裡辦了個工廠。」
「呀……」戰俠歌嘖嘖輕嘆道:「這就屬於地主兼資本家了。」
戰俠歌突然問道,「你有老婆了沒有?」
楊振邦一臉的大義凜然,「我楊振邦雖然稱不上英雄,但是我也知道,胡虜不除,何以為家!」
「噢!」戰俠歌臉上露出一絲怪異到極點的笑容,問道:「那你和女人上過床沒有?」
楊振邦:「……」
戰俠歌試探的道:「有過?」
楊振邦有點氣急敗壞的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楊振邦豈是那種隨便不負責任的人?」
戰俠歌伸出了一根食指,在眼前來會擺動著道:「虛偽!」
「你……」
楊振邦瞪大了眼睛,戰俠歌的臉上已經浮現出同情的神色,「唉,可惜了。現在就算是讓你解放了思想,只怕你的身體也支撐不住那麼高強度的體力消耗吧?不過,能過過眼癮,也行了!」
楊振邦還想再問什麼,戰俠歌已經狠狠一踏油門,軍用悍馬吉普車,在發動機沉悶的輕吼聲中,就帶著「吱吱啦啦」的聲響,從地下停車場里飈射而出。通過汽車觀後鏡,看到楊振邦在汽車后座椅上被甩得滾來滾動,最後伸出雙手使出吃奶的勁死死抓住頭頂的金屬支架,戰俠歌不由放聲大笑。
「裝,使勁裝!」戰俠歌笑著叫道:「不管你能活多久,至少你現在還掛不了,不要在我面前裝得像個病秧子似的,在那個該死的玻璃棺材裡躺了那麼久,你怎麼也有足夠的元氣支撐他七八十個回合吧?」
戰俠歌的身上,就是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可以帶著別人陪他一起去瘋!當他們乘坐的悍馬吉普車以野牛烈崩的姿態出現在鬧市的街頭上,戰俠歌一邊把車載音響里的搖滾樂開到最大,一邊伸手在汽車喇叭上亂拍狂按,發現這輛汽車上竟然還安裝了警報器,戰俠歌乾脆打開了警報器。在凄厲的警報聲中,軍用悍馬吉普車當真稱得上是橫衝直撞囂張跋扈。
楊振邦家裡也算是土財主和資本家的結合體,他卻能放棄一切,加入到革命抗戰的洪流中,就算是能夠服從上級聽從指揮,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又怎麼會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主?在這種前所未有的高速賓士的快感中,聽著重金屬類型的搖滾樂,看著在前面一邊對著路邊美女狂吹著口哨,一邊扭動腦袋的戰俠歌,楊振邦只是略略模仿了幾下,當他的節奏和音樂的節拍汽車高速賓士的動感結合在一起時,一股火一樣的感覺,猛然從楊振邦只覺得空空蕩蕩的身體里噴湧出來。
前所未有的舒暢感,讓楊振邦也忍不住跟著戰俠歌一起放聲大笑,他把兩根手指撮起來放進嘴唇里,竟然打出一個比戰俠歌至少響亮一倍的口哨。戰俠歌拍著方向盤狂叫道:「看吧,原形畢露了吧!你要敢說自己不是泡妞、把馬子的高手,你就是在胡說八道!」
悍馬軍用吉普車呼嘯著從一個十字路口強行衝過,受過最嚴格駕駛訓練的戰俠歌,象耍雜技一樣有驚無險的從車流中穿過,只留下一片叫罵之聲,一位站在十字路口值勤的交警下意識的沖向自己的摩托車,當他看清楚那輛至少價值一百七十萬人民幣的軍用悍馬吉普車上,掛著的代表軍方一號首長的車牌時,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停止了自己的腳步。
這一切,並沒有逃出楊振邦的雙眼,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凝滯了。
「喂,」楊振邦望著戰俠歌,問道:「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違規了?」
戰俠歌滿不在意乎的叫道:「管他呢,現在天大地大,開心最大!能讓你笑出來,瘋起來,活蹦亂跳起來,就是我最大的成功!」
「可是他們最多只敢背後罵我們幾句,卻沒有人上來管我們。」
「那是!」
「因為我們開的這輛汽車,是軍隊里的車吧?」
「嗯!」
「我到過北平。」
戰俠歌頭也不回的叫道:「現在那個地方叫北京,就是我們中國的首都!你放心,我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地方漏掉,早已經列入我的計划行程中了!」
「我在北平見的美國大兵,就是坐在吉普車上橫衝直撞,巡警們見了都是有多遠跑多遠。就是因為這樣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他們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走並強姦了一個北平女大學生。」楊振邦低聲道:「你今天的舉動,讓我想起了那些美國大兵!」
戰俠歌愕然的放緩了車速,過了好半晌,他才勉強回答道:「那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楊振邦一針見血的道:「你們都是在利用手中的特權,來破壞本來應該人人遵守的規矩,你們的特權大得甚至連持法者,都不敢出來制止。你看看周圍那些人看我們的眼光,那幾乎和當年我們看那些美國大兵的眼光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他們至少是在別的國家,別人的城市裡橫行無忌,你卻是在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城市裡做這種事!你說說看,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再高興得起來?!」
戰俠歌張大了嘴,就連他什麼時候踩住了剎車也沒有留意。他在和特務連的兄弟們在一起時,都是這種樣子。他們一向把這種追求刺激和快感,作別人不敢做、不屑做、不能做的事情,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看成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在進入第五特殊部隊後,戰俠歌很少再有這樣的機會隨意和外界接觸,也沒有人指責過他這方面的問題。
戰俠歌想了想,老老實實的道:「你說得對!」
楊振邦當著戰俠歌的面,竟然慢慢爬下了汽車,他看到戰俠歌仍然獃獃的坐在汽車裡,楊振邦沒好氣的用力一拍汽車的車廂,道:「你不是想讓我看看你們嘴裡的新中國嗎?如果你就是這樣開著一輛比美國大兵還要美國大兵的汽車,趾高氣揚的到處亂跑,我實在無法想像你能讓我看到些什麼東西!難道就是想讓我看看,你們在守住了這片江山後,是如何在上面作威作福的?!」
楊振邦的詞辭是絕對的夠鋒利,還真的很少有人能說得戰俠歌啞口無言,過了好半晌,戰俠歌才掙扎的道:「可是你的身體……」
「別說跟著你發了一陣瘋,現在我覺得好多了。」楊振邦晃著自己的雙臂,道:「俗話說得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出了一身的汗,卻輕鬆了很多,看來人就是不能一直躺著或一直坐著。你信不信,現在我不用你背,也能走得穩穩的,說不定還能一路小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