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俠歌帶著楊振邦,開始了他們周遊整個中國的漫長旅行。他們的第一站,當然是楊振邦出生的故鄉,但是幾十年的蒼海桑田時過境遷,楊振邦已經無法在那裡再找到任何記憶中的影子。但是楊振邦沒有一點失落,面對那一片片此起彼伏的高樓大廈,面對那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面對那五光十色的電視牆廣告,楊振邦發出了一次又一次驚嘆。
戰俠歌就微笑著站在楊振邦的身邊,看著楊振邦站在最繁華都市的街頭,開心的張開了自己的手臂。看著楊振邦對自己放聲驚呼:「這是我原來的故鄉,這真的就是我原來的家嗎?你沒有騙我吧?!」
戰俠歌笑著用力點頭。
當夜色來臨,整個都市的街頭都華燈初上時,楊振邦抬起頭凝望著那一盞盞散發著柔和光芒的路燈,看著這個已經能稱為之不夜城的美麗都市,楊振邦真的痴了。現在他的內心深處,已經被一種最大的震撼,一種最大的幸福給充滿了。
幾個衣著性感的美麗女郎,成群結伴的在街頭上隨意閑逛,戰俠歌突然把兩根手指撮進嘴唇里,打出一個響亮的呼哨,在那幾個美麗的女郎一起回頭的時候,戰俠歌放聲叫道:「美麗的女孩,你們好!」
幾個女孩子可能不只一次遇到這種被陌生人搭訕的事情了,但是她們的目光落到戰俠歌和楊振邦的身上,她們的眼睛卻都亮了。雖然不知道原因,雖然在國內並沒有多少人關注「藍盾」軍事體育競賽,絕大部分人還不知道有戰俠歌這樣一個人,但是她們就是覺得這兩個男人與眾不同!
最後戰俠歌和楊振邦,是在幾個女孩子的擁簇下,在這個城市裡,遊玩了幾個小時。楊振邦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新潮,又受過高等教育談吐不俗活力的女孩,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又怎麼可能遇到這樣的事?聞著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雅幽香,感受著她們身上那種若有若有的熱力,楊振邦真是覺得自己猶在夢中。
在他們和那幾個女孩子分手的時候,戰俠歌悄悄附在一個看起來最漂亮也最文靜,楊振邦目光總是若即若離,反正總是在她身上打轉的女孩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再見。」楊振邦身上竟然還有著幾分紳士風度,他對著幾個女孩伸出了手,「謝謝你們能帶著我,領略了這個城市。」
「啪……」
一個輕吻突然落在了楊振邦的臉上,那個不知道和戰俠歌耳語了些什麼的女孩,笑著叫道:「咦,他真的臉紅了!你們快看啊,這麼一個大男人,他的臉還能紅得象是個蕃茄似的,他真的好可愛啊!」
獃獃的撫著臉上的唇印,目送幾個漂亮的女孩歡笑著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楊振邦過了很久,才對戰俠歌問道:「你給她說了什麼?」
「我說你是本世紀最後一個帥哥級處男!」戰俠歌嚴肅的道:「結果她不信!我就讓她試驗了一下……」
楊振邦:「……」
三個星期後,雅潔兒收到了戰俠歌寄給她的第一封信。看信紙上籤下的日期,這一封不知道經過了多少轉折多少安全審查,最後才送到雅潔兒手裡的信,已經在外邊顛波了足足兩周時間。
「潔兒你不知道,他真的像是一個孩子!一個快要被悶瘋,憋瘋,突然又獲得了自由的孩子!楊振邦大哥明明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是他仍然拉著我不停的瘋,他對什麼都好奇,最可怕的是他還有強大的、自己動手豐手足食的能力,僅僅是旅館裡被他拆成零件的電視機遙控器,就超過了三個!有一次我只是獨自出門了一個小時,回來的時候,楊振邦大哥竟然把室內空調都給拆掉又重新組裝起來了!因為他想搞清楚,為什麼那個小小的機器里竟然能不停的吹出冷風。當時我問了一句,快看看,有沒有少什麼零件,結果你猜楊振邦大哥怎麼說的?」
「他得意洋洋的舉起了手中的一個螺絲釘,告訴我,不但沒有少,還多了一個!MY GOD!」
雅潔兒看到這裡,眼睛裡已經忍不住揚起一絲溫柔的笑意,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戰俠歌當時無可奈何,一邊揉著鼻子一邊對著楊振邦伸出一根大拇指的表情。
「最讓我頭痛的是,我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楊振邦大哥的真實年齡已經比我爺爺還大!而年紀大的人,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就是特別喜歡念叨!而軍隊里的教官員,就是專職動嘴皮子教訓人的專家,楊振邦大哥天天擺出一付前輩了嘴臉,告訴我這不行那不行的,說實話,我已經快被他逼瘋了!就算是在學校接受訓練時,那些教導我軍容軍規的教官,也沒有讓我這麼無可奈何過。」
「但是,看到楊振邦大哥面對現在的中國,面對一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表現出來的驚訝與驚喜,表現出來的那種幸福,我的心裡早已經被一種驕傲和自豪塞滿了!我只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在雅潔兒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戰俠歌已經陪著楊振邦大哥,到了中國的香港。在這片中國一八四一年失去,一九九七年又終於回歸母親懷抱的土地上,中國的五星紅旗和香港特別行政區的紫荊花區旗在一起迎風飄揚。
楊振邦望著那兩面揚起中華民族的脊樑,揚起中華民族國威的旗幟,他不停的喃喃自語,「再現大唐盛世,再現大唐盛世……想不到我竟然真的看到了這一天!」
在又去澳門轉了一圈後,戰俠歌帶著楊振邦進入了西藏,在這個時候,戰俠歌和楊振邦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逼得戰俠歌再一次利用了手中的特權。進入西藏高海拔地區的人,都要進行一次身體檢查,楊振邦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不可能達到最低的通行標準。面對戰俠歌出示的證件,體檢處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吞了一口水,可是她望著臉上不能抑制的已經露出疲態,幾乎都無法自己站穩的楊振邦,低聲道:「你們到去的地方是海拔超過五千米的高原,在那裡氧氣含量只有正常環境的百分之四十七,象他這個樣子,我怕他無法堅持下來,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但是在楊振邦的堅持下,戰俠歌仍然和楊振邦,進入了西藏高原。不能再享受「特權」,戰俠歌只能帶著楊振邦,在旅遊公司和租車市場之間選擇他們使用的交通工具,戰俠歌一眼就看中了一輛日本三菱帕傑羅V6 3000越野吉普車。這種吉普車馬力強勁,在西藏這種發動機稍差就可能熄火再也無法發動起來的惡劣環境中,性能卓越的三菱吉普車,無疑是最佳的選擇。而且這種吉普車有七個座位,內部空間較大,戰俠歌可以為楊振邦準備足夠的氧氣和急救設備。
租一輛這樣的汽車,價格了絕對不含糊,八百五十塊錢一天,汽油費、過路費還有所謂的環境保護費都得他們付,司機每天要管吃管住,最後還得額外再加五百塊錢的補助。假如不是包全程的話,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後,空車返回的錢,也得算在你的頭上。換句話來說,你只需要包租兩天時間,可是你卻必須付出四天的租車錢,管上司機四天吃住。
這種收費方法,說實話,就是搶劫!收返程車費,戰俠歌也能勉強接受,但是戰俠歌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給司機發補助,這不就是旅行公司內部的事情嘛,怎麼最後竟然攤派到他們的頭上了?
說實話戰俠歌真沒有侃價還價的天分,就在他點頭準備付款的時候,他卻被楊振邦給伸手阻止了。
楊振邦指著這輛汽車上的標誌,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一輛日本製造的汽車吧?」
戰俠歌點頭,「是的!」
楊振邦板起了臉,「我不要!」
戰俠歌不由瞪大了眼睛,楊振邦強調道:「這是日本人製造的汽車,我不要!你們現在不是天天喊著抵制日貨嗎,為什麼一旦事情到了自己的頭上,就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去縱容自己?!」
戰俠歌深深凝視著楊振邦,在他的眼裡,戰俠歌看到了一種近乎單純的執著與認真,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楊振邦用近乎貪婪的目光,不斷看著周圍的一切,吸收一切他可以看到,能夠聽到的東西,到了現在,他已經漸漸開始了解這個新的世界。
戰俠歌點頭道:「明白了。」
戰俠歌和楊振邦轉身離開,在他們兩個身後,旅行公司接待他們的員工,丟下了一聲充滿不屑意味的冷哼,「沒錢就明說嘛,裝什麼大爺?」
最後戰俠歌選定了一輛北京越野吉普車,並花一天時間,準備好了他們旅行必須的各種東西。乘坐著這輛馬力還算強勁,但是並不舒適的北京越野吉普車,戰俠歌和楊振邦開始了他們的西藏旅行。
他們和司機一起住三十塊錢一天的旅館,吃五塊錢一碗的大腸面,在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小賣部里,用五十塊錢一小桶的價格,購買一些大概也就是五公升容量,天知道是什麼型號,反正倒進油箱里發動機還能夠點燃的汽油。
他們走的是北起新疆新葉城,南至西藏阿里地區的新藏公路。在進入阿里地區後,大部分公路都處於戈壁灘沙漠這樣的無人地區,到處都是巍峨的高山和終年積雪不化的雪峰。在這裡有些路段上幾百里看不到人煙,也找不到加油站,往往一天也看不到一個行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戰俠歌他們意外的看到了成群的藏野驢。
他們必須在汽車裡放滿了隨著汽車開動,就發出輕輕晃蕩聲響的汽油桶。而在這個時候,健康情況越來越糟的楊振邦,已經無法再用意志力克服高原反應,臉色蒼白的躺在越野吉普車的后座上,鼻子里插上了軟軟的輸氧管。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戰俠歌帶著楊振邦大哥,在這片土地上,整整轉了十一天。
他們當然去了康西瓦烈士陵園,在那裡天空依然蔚藍得沒有沾染一點塵埃。在那裡,依然人跡罕至。在那裡,那座垂直距離超過四百五十米的冰山,依然驕傲的頂立在那裡,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點點銀色的光彩。而被松柏環繞的英雄們,仍然在這裡安息。
面對自己的「墓碑」,看著上面「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字樣,戰俠歌真不知道楊振邦心裡到底想了些什麼。
楊振邦親手點燃了三支香煙,現在他的身體真的不適合再碰這種東西,他猛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但是楊振邦卻推開了戰俠歌的手。楊振邦將三支點燃的香煙,放在了另外一個英雄的墓前,他凝視著那塊用最堅硬的花崗岩雕刻而成的墓碑,他伸手輕輕拭掉墓碑相片上的幾縷塵土,用發顫的聲音道:「兄弟,我來看你了!」
楊振邦的手一揚,一瓶最香最醇的中國茅台酒,從他手中傾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晶瑩的銀線,狠狠墜落到這片海拔五千多米的青藏高原上。
「連長大哥,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說過的話嗎?」
楊振邦痴痴的望著墓碑上的相片,那是在這位英雄下葬之前,最好的整容專家,最好的攝像師,為中國的英雄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證明。在相片中,他還是閉著眼睛,還是那樣嘴角微微向上掀起,帶著一絲安詳的微笑。
「我們當時說,等抗戰勝利了,日本鬼子被打跑了,我們就一起解甲歸田,一起娶上一房媳婦,去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去當上一個老師,讓更多的孩子學會寫自己的名字,讓更多的孩子,記住我們曾經經歷的一切,讓他們從這裡面吸取教訓,不要再讓敵人打進我們的家門,強我們的糧食,燒我們的房子,強姦我們的女人。而連長你,就去種種田,放放羊,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拎上幾斤羊肉,帶上一瓶燒酒,來給我拜年。」
「我們甚至連你帶的是什麼酒都想好了,酒不用太好,不要太貴,只要夠烈夠勁,能把我們兩兄弟一起灌倒,讓我們就象是在戰場上因為寒冷,抱頭呼呼大睡,讓我們找到昔日的感覺就行了。你帶的羊肉也不用很多,放上幾把野菜,丟進去幾根野蔥,再加上幾塊鹽巴,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美味了。」
說到這裡,熾熱的眼淚已經狠狠從楊振邦的眼睛裡噴湧出來,他趴在那塊石碑上,放聲哭叫道:「可是現在幾十年過去了,我活下來了,連長大哥你卻走了!要不是你用身體幫我擋了一顆子彈,要不是坐在山頂上,你把我抱進了懷裡,能夠活下來,重新睜開眼睛,來看看這個新世界,這個新中國的人,就應該是連長大哥你啊!」
戰俠歌站在遠方,遙遙的看著楊振邦趴在另外一個英雄大哥的墓碑上,他知道楊振邦大哥在這個時候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單獨對他的兄弟說。在這片陽光曬到身上,都覺得有些寒冷的世界裡,風中傳來的是長眠在這裡的英雄們的嘆息,雲中翻滾的是英雄們縱死無悔的熱血忠魂,就是在這片冰封的大地中,英雄正在松柏的環繞中,靜靜看著他們腳下的蒼桑紅塵。
陪戰俠歌站在一旁的司機,先對著康西瓦烈士陵墓群深深的彎下了自己的腰,然後他盯著楊振邦,過了很久才問道:「他是這些英雄的子孫?」
「不!」戰俠歌輕聲道:「他是這些英雄的先輩和兄弟!」
就在這個時候,戰俠歌聽到了楊振邦的呼喚,「戰俠歌,你過來!」
戰俠歌飛跑過去,楊振邦指著他對墓碑道:「連長大哥,我給你介紹一個小兄弟。他叫戰俠歌,怎麼樣,你看到他,有沒有覺得他非常眼熟?對,他就是不顧一切爬上那座冰山,陪伴了我們整整七天時間,才把我們挖出來的那個小兄弟!他也是軍人,一個幾十年後出生在新中國,同樣肩負著保家衛國重任的軍人!」
「他和我剛入軍隊時一樣任性,有著一點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優越感,在闖禍方面,就連兄弟我都要自愧不如。」楊振邦沉聲道:「但是,他是一個好兵!」
聽到這個評語,戰俠歌的身體不由狠狠一顫,真的,就算是龍建輝教官把他自己的銀鷹勳章掛到了他的衣領上,就算是他被宣布正式成為第五特殊部隊第三顆獠牙,就算他成為第五特殊部隊最年輕的教官,就算他在接受萬眾的歡呼時,他都沒有這樣趕到……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