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俠歌平靜的望著向他衝過來的靜宮,就連那兩個失職的哨兵,也保持了沉默,以戰俠歌今時今日的成就,如果能被一個沒有受過正規軍事、格鬥訓練,又赤手空拳的人擊傷,他早已經倒在他經歷過的最慘烈戰場上。
「砰!」
靜宮被戰俠歌一拳打中胸部,無論靜宮在原始森林中,為了生存經歷過什麼樣的戰鬥,無論他的意志如何堅韌,他畢竟還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戰俠歌只用了一拳,就把靜宮打得倒退出三四尺遠,一頭栽倒在地上。
靜宮抹掉嘴角的血痕,再次向戰俠歌衝過來,旋即靜宮又被戰俠歌不動聲色的擊倒。
在拳頭「砰」、「砰」作響中,靜宮被戰俠歌一次次擊倒,他又一次次抹掉嘴角淌出的鮮血重新爬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戰俠歌和靜宮的周圍,已經站滿了人,他們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觀看著這場並不激烈,卻絕對驚心魂魄的決戰。
戰俠歌面色陰冷如水,他只是對著向自己衝過來的靜宮,一次次揮動他的鐵拳,一次次把靜宮打倒在地上。到了最後,就連戰俠歌自己都忘了,他究竟揮動了幾次拳頭。面對一個根本不可能對他產生任何實質性威脅,卻徒勞的、捨生忘死的對著他發動攻擊的靜宮,戰俠歌的雙眼跳過了靜宮的身體,落到後方那一片黑色的迷霧中。
在這個時候,戰俠歌彷彿看到了一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在剛剛加入第五特殊部隊時,面對一個比他年齡要整整小上六歲,卻能輕而易舉,一次次將他擊倒的對手,他全身帶著戰鬥的火焰,一次次重新爬起來,對著敵人發起了最瘋狂攻擊。
現在十二年過去了,當真稱得上時過境遷,那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已經成為中國第五特殊部隊最出類拔萃的獠牙,在十四年後,他甚至可能接管整個第五特殊部隊。而那個曾經為了保護他,而象一頭憤怒的母獅般撲向格鬥系教官的女軍醫,那個曾經在病房裡抱著他,給了他太多溫暖與刻骨柔情的女教官,也成為了他的妻子和……敵人!
敵人!
一想到這個詞語,戰俠歌的心裡就產生了一股銼心的刺痛,就在戰俠歌本來無懈可擊的精神領域,終於產生了一絲不能自抑的晃惚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周圍所有人一起發出一聲驚呼。
「小心!」
在眾多的驚呼聲中,最清晰,最深刻,最能在瞬間刺進戰俠歌內心深處的,卻是一個人孤獨的站在他們「家」門前,站在一個木樁上,踮起腳尖緊張觀戰的身影……波娜卡。
戰俠歌猛然驚醒,他的雙眼瞳孔也在瞬間縮成了最細小的針芒狀,因為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靜宮變了!
靜宮的速度至少快了百分之三十!
在這個時候,靜宮的眼睛裡突然閃現出一種絕不正常的,只能用妖異來形容的血紅色,在戰俠歌精神晃惚,又不可避免錯誤估計了他的速度之後,靜宮竟然成功的衝到了戰俠歌的身邊,他雙手一伸死死抱住了戰俠歌的雙臂和身體。
在這種絕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局勢下,靜宮竟然笑了,他的嘴一張開,大口大口的血漿就從他的嘴裡狂噴而出,那種熾熱與滾燙,瞬間就刺痛了戰俠歌的身體。靜宮不知道被戰俠歌打倒了多少回,在他的身上幾乎已經找不到人的形狀,他就象是一隻重傷垂死的野獸般,嘴裡「霍霍」的喘著粗氣,他瞪著血紅色的雙眼,死死盯著戰俠歌,嘶聲狂叫道:「戰俠歌你還我的老婆,你還我的女兒!」
戰俠歌瞪圓了眼睛,猛然發出一聲狂吼:「滾開!」
戰俠歌蘊藏在全身肌肉中的爆炸性力量,在同時全力迸射,靜宮死死鎖住他身體的手臂上猛然傳來一陣「噼噼叭叭」的可怕聲響,在短短的兩秒鐘時間裡,誰也不知道靜宮的十根手指,究竟有幾根被戰俠歌那經過千錘百練,只能用殺人機器來形容的身體,給生生掙斷。
正常人遭遇到這種重創,應該一頭暈倒在地上,但是靜宮沒有。事實上,他臉上只有下瘋狂的猙獰,在這個時候彷彿痛苦、恐懼這些生物共有的特性都不存在了!
靜宮扭曲著一張早已經被戰俠歌打成柿餅的臉,他帶著血身的鮮血與瘋狂,突然縮回左手狠狠拍向自己的腰部,他血紅色的雙眼中,閃動著一種快意恩仇的興奮,他嘶聲狂叫道:「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喀啦……!」
戰俠歌的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靜宮的手腕,他的右手捏成鐵拳,一拳狠狠砸在靜宮的左臂肘骨上,在猶如木棒折斷的可怕聲響中,靜宮的左臂猛然折成一個絕不正常的可怕角度。
戰俠歌劈手撕下了靜宮用來圍住下身的那塊獸皮,圍觀在四周的所有人,縱然都身經百戰見慣生死,可是看到靜宮隱藏在那塊獸皮下的身體,他們也忍不住一起倒抽了一口涼氣。
靜宮的腰部,已經絕對不能再用人類的身體來形容。最高明的外科手術專家,將一排威力絕對不俗的炸彈,一枚枚小心分列的「種」進了靜宮的身體里,再加上精心的修飾和偽裝,如果不把靜宮裹在身上的獸皮整個撕下來,就算是伸手去檢查,也很難發現他的身上,竟然藏著這樣可怕的武器。
在靜宮左腰的位置上,赫然就是一個同樣安裝進身體裡面,保險裝置已經卸除的起爆裝置。
暗中計算靜宮身上攜帶的炸藥的殺傷威力和覆蓋面積,在場所有觀戰的職業軍人,都暗暗吁出了一口長氣,幾乎在同時,在場一多半人舉起自己的衣袖,拭向自己的額頭。
戰俠歌猶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緊緊盯著靜宮身上這一套只有精銳特種部隊軍人再加上世界最出色的外科醫生,才能聯手創造的生物炸彈,沉聲問道:「你加入了『怒獅』組織?你知道不知道他們是恐怖份子,你知道不知道,就是他們主使敢死隊炸毀旅遊客車,把整個佛羅伽西亞帶入戰火紛爭?」
「我不管他們是不是恐怖份子,我只知道,你比恐怖份子更恐怖份子!我只知道,是你把我的女兒踢到了槍口上,是你親手扭斷了我老婆的脖子!無論是誰,只要能幫助我報仇,他們就是我的朋友!哪怕是我要死,哪怕我要進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迴,只要讓我打上你一拳,咬上你一口,我死也甘心了!!!」
靜宮瞪圓了眼睛,他突然捏緊了右拳,狠狠打向戰俠歌的胸口。
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戰俠歌的絕大部分注意力又集中到靜宮身上的爆炸裝置上,靜宮這突然爆起的一拳,竟然毫無花巧的打到了戰俠歌的胸口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哇……」
靜宮又狂噴出一口鮮血,在這個時候,靜宮卻笑了,他瞪著神色怪異的戰俠歌,喃喃自語的道:「戰俠歌,我終於打到你一拳了!戰俠歌,你看到了沒有,就算我不是軍人,我不是什麼戰鬥英雄,我拼上自己的老命,仍然可以打到你。你不過是有一個好老子,有一個好際遇,讓國家花著我們納稅人的錢,把你一點點訓練出來罷了。如果……有相同的機會,有相同的際遇,我也不會……比你……差!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市民……我想照顧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我……我見死不救……那是因為,我愛自己的家人……罷了……我沒有錯……如果我說真的錯了,就是錯在我一個平凡的小市民、竟然、想要挑戰一個擁有絕對權力、和名譽的……英雄……罷了……」
靜宮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終於陷入了永久的沉寂,而戰俠歌也那樣獃獃的站在那裡,他的雙手仍然搭在靜宮的腰上,從遠方看過去,兩個人就好象是最熟悉的朋友在相互擁抱一樣。
奧蘭斯利走過來,略略檢查了靜宮的身體後,對戰俠歌低聲道:「在他的身上除了有一套爆炸裝置外,還有一套注射裝置,剛才他就是利用這套注射裝置里的興奮劑,才能在重傷的情況下,突然爆發出平時根本不可能擁有的力量和速度,衝到了你的身邊……他已經死了。」
戰俠歌仍然沒有說話,他只是獃獃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靜宮,那紅得妖異到死也沒有閉上的雙眼。奧蘭斯利不由皺起了眉頭,他伸手試圖分開戰俠歌和靜宮這兩個人,就在他剛剛從戰俠歌的身上,接手了靜宮整個人的重量後,戰俠歌的身體突然一晃,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一片蒼白,在奧蘭斯利不敢置信的注視中,戰俠歌竟然口一張,「哇」得一聲,狂吐出一口鮮血。
難道是靜官的右拳里暗藏了什麼武器?
奧蘭斯利真的慌了,他丟掉靜官的屍體,扶住腳步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摔倒的戰俠歌,急聲叫道:「戰俠歌,你怎麼了?」
「我的胸口……」戰俠歌指著自己心口剛剛被靜宮打了一拳的位置,道:「好痛!」
聽到戰俠歌的話,奧爾登教官也飛撲過來,他和奧蘭斯利兩個人,一個檢查靜宮緊緊捏在一起的右拳,一個趴開戰俠歌胸前的衣服,尋找可能出現的傷口。
奧爾登教官看著靜宮被他強行掰開的右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靜宮的右手被戰俠歌生生掙斷了四根指骨,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可能再握住什麼武器。而奧蘭斯利也在同時長長吐出一口氣,扒開戰俠歌的衣服,他驚訝的發現,戰俠歌這個傢伙,晚上睡覺喜歡抱著一支AK自動步槍也就算了,竟然連防彈衣也工工整整的套在身上。別說是什麼細小的武器,給靜宮一把格鬥軍刀,再讓他的四根指骨都完好無損,只怕也無法刺穿戰俠歌身上的防彈衣吧?
但是在這個時候,戰俠歌真的受傷了。他已經痛得再也無法挺直自己寧折不彎,可以帶領所有人支撐起一片蔚藍色天空的腰,他痛得臉色蒼白,豆粒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不停的滾落下來。
戰俠歌抬起頭,對著奧蘭斯利和奧爾登教官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聲道:「不要擔心,那小子怎麼可能讓我受傷。你們不知道,今天波娜卡為我準備了一碗別具風味的中國『炸醬麵』,大概、大概、我是吃壞了肚子。奧蘭斯利你教出來的徒弟,可真是不得了啊。」
四周傳來一陣笑聲,但是距離戰俠歌最近的奧蘭斯利和奧爾登教官,兩個人瞪著戰俠歌越來越蒼白的臉,只覺得心頭越來越冷,他們兩個人又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戰俠歌,你到底怎麼了?」波娜卡推開周圍的人飛跑進來,她伸手抱住整個人都快蜷曲成一個球狀的戰俠歌,她的手一沾到戰俠歌裸露在外邊的皮膚,熾熱的淚水就忍不住從她猶如暗夜星辰一樣明亮的雙眸中湧出來……戰俠歌的身體真的好涼,象死屍一樣的涼,而且還在不停的微微顫抖著。
無論是和戰俠歌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百多天的波娜卡,聯同戰俠歌在俄羅斯戰場上縱橫天下的南非飛虎奧蘭斯利,或者是在獸人營里整整「玩」了戰俠歌幾個月,卻只能讓他愈來愈強的奧爾登教官,他們都不相信,一碗「炸醬麵」能把戰俠歌打倒。
奧蘭斯利和奧爾登教官彼此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光,無論是什麼原因,身為實質與精神雙重領袖的戰俠歌絕對不能倒下。沒有他這個絕對強悍的領袖,其他人根本無法統率來自世界各地,足足七千人的雜牌軍。只要戰俠歌一倒下,他們看似無懈可擊的陣營,就會在幾個小時內徹底崩潰。事實上,四周旁觀的士兵們,笑容還在臉上沒有完全消失,不能自抑的驚慌氣氛已經開始在整個小山村的上空回蕩。
戰俠歌把頭湊到波娜卡的耳邊,低聲道:「扶我起來!」
當戰俠歌在波娜卡的攙扶下重新站起來,目光四下一掃,並緩緩揚起一絲淡然微笑的時候,波娜卡也在深深凝視著把全身絕大部分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的戰俠歌。她用毫無保留的尊敬目光,凝望著這個全身仍然在輕輕發顫的男人,這個男人是一個英雄,一個縱橫天下的英雄。他只要一息尚存,他只要還能站起來,就能讓所有人從他的身上,吸汲到一種可以稱之為「勇氣」的力量,他只是露出一絲驕傲的、淡然的、洒脫的笑容,就能將所有人心裡剛剛升起的恐慌與不安,驅逐得無影無蹤。
他霸道,他冷厲,他驕傲,他張揚,他放肆,他敏銳,他睿智,他瘋狂,他冷靜……想想看吧,在這個世界上,要經歷多少坎坷,要經歷多少風風雨雨和戰火的洗禮,要有多少不可預測的偶然和必然,才能塑造出戰俠歌這樣一個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
波娜卡真的想痴了。
當人群終於散開,波娜卡偎依著已經重新挺直了腰肢的戰俠歌,慢慢走向他們的「家」時,奧蘭斯利和奧爾登眼睛裡的擔憂卻更濃了。
望著兩名哨兵小心翼翼的把靜宮的屍體搬走,過了好半晌,奧蘭斯利才澀聲問道:「喂,老朋友,你怎麼看?」
「他臨死打出來的那一拳,單純以物理學角度來講,並不重。」
奧蘭斯利道:「廢話!」
「奧蘭斯利,你相信精神力這種東西嗎?」奧爾登教官沉思著道:「我並不是指怪力亂神的那種精神力,而是指人的絕對信念與意志在高度集中後,形成的一種精神力量。」
奧蘭斯利猶豫了很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你我都看到了,那個猶如野獸一樣的男人,只是為了打戰俠歌一拳,想和他同歸於盡,爆發出來的最恐怖戰鬥意志。他那最後一拳,已經包容了他所有的憤怒與怨氣,而本來意志力堅定得無懈可擊的戰俠歌,卻偏偏因為他的女人,產生了不可彌補的裂痕。」
說到這裡,奧爾登教官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低聲道:「在意志力的對拼上,戰俠歌已經被那個男人一拳打倒了。應該說,戰俠歌是被他最心愛,卻對他扣動武器扳機的女人,和一個已萌死志的瘋子,外加他親手殺死兩個沒有任何危險的同胞,自己心裡怎麼也會產生的歉意,三個人的意志力聯手打傷了。」
奧蘭斯利和奧爾登教官,都一臉擔憂的望著戰俠歌居住的那幢茅草屋,淡淡的暈黃色燈光,已經從那間小小的茅草屋的窗洞里傾灑出來。他們兩個人都閉上了嘴,但是他們的心裡,卻在想著同一個問題:「戰俠歌究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重新站起來?」